《华梦夜泽》喵小啾

56、第五十六章 阻拦

　　茶婉走出已经残破不堪的夜泽酒楼后，没有一丝犹豫，就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线香。这香名为指冥，是一种可以让她直接进出鬼界的线香。之前去拜访攸晨上神的时候，是漫朱神君带她去的，因此不必使用这香。可是这次她只能独自前去了。
　　她要亲眼看见漫朱神君的状况。
　　她撮起手指，捏住香的顶端，轻轻一吹，那香便燃烧了起来。香的味道淡淡的，宁静而淡远，而且连烟雾也没有，只有顶端的一点蓝色火星证明了它的燃烧。
　　茶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轻轻吸入烟气。
　　之前她也用过几次这香，去置办某些客人的事务，或协助怜妄司君进行鬼界的转运之祭。可是这一次，虽然吸入了不少香气，以前那种眩晕的感觉却久久没有出现。
　　茶婉本就心急如焚，再等待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她惊慌地发现，眼前仍是夜泽酒楼门前的景色，没有变。
　　进不去鬼界了？为什么？是…有谁阻拦么？
　　应该不是攸晨上神…攸晨上神身为神君，却执意居于鬼界，连阎君都得敬他几分。而据说也就是这个原因，使得怜妄司君一直没法得封神位。鬼界的命运之君，也许只能有一位？
　　但鬼界数一数二的司君，不过攸晨上神，阎君和怜妄司君三人了。自己素来和鬼姬们没有交集，应该不会是某一方鬼姬阻挠。茶婉不清楚这三位中到底是谁禁止自己进入鬼界，但她始终不愿意相信是攸晨神君陷害漫朱神君，欺骗自己。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她愣了一会儿，终于绝望，泪水汩汩流下双颊，双肩耸动，呜咽不停。自己多少年没有这样哭泣过了，但仿佛此时自己除了流泪，已经无计可施了。
　　“茶婉大人…”
　　眼前正一片模糊，茶婉听出这是溪藜的声音，一时惊讶，连忙止住哭泣，背过身强作冷静道：“你和夜泽已经无关了，不要掺和我们的事情了。”
　　“何必做出这副模样，刚才不还低声下气地请岚山帮忙么？”洛渊见她如此态度，毫不客气地开口了，“溪藜打算还了你们神君的恩情，再与你们告别。”
　　茶婉嘴唇蠕动几下，说不出话来。洛渊瞥见她手中尚未燃尽的线香，心中有些疑惑，劈手夺去凑在鼻端一闻，惊道：“你要去鬼界？”
　　“冒犯了魔君，茶婉不才，无法进去。”茶婉扭过头去，泪水勉强止住，心中却更是一阵无力的绞痛。
　　洛渊听罢，望着这线香陷入了沉思。溪藜担心地看着茶婉，问道：“茶婉大人，如今漫朱神君到底…”“神君大人如今在另一位上神的府上，你们是闯不进去的。”茶婉知道此刻隐瞒也再无意义，“我如今也无法前去了…真是丢了神君的颜面…”
　　洛渊轻轻叹息一声，道：“所谓鬼界的上神，怕不是攸晨神君。”
　　溪藜还是初次听见这个神君封号，但见洛渊表情凝重，也不敢造次，只静静听着。茶婉点了点头，擦净脸上的泪痕道：“漫朱神君前去拜访攸晨神君，交谈甚久，最后却只有攸晨神君只身一人出来，告知我…漫朱神君状况堪忧。”
　　溪藜看着茶婉眼圈红红，心中也不是滋味。她至今仍记得初次进入酒楼时茶婉那冰霜美人的样子。只是如今，自己已经无暇去照顾每一个人的心情了。
　　“我会去的。”沉默思考的洛渊最终开了口，云淡风轻。
　　茶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犹豫道：“攸晨上神若是执意阻挡，魔君又有何理由探访他的府邸？”洛渊却不再回答。茶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无话可说。她对洛渊深深鞠了一躬，洛渊却闪身不受。他冷声道：“这不是你欠我的，是漫朱欠我的。”
　　这种混乱的地方，绝不能让溪藜继续待下去。他这样想。漫朱自身的问题太大。也许他这个所谓的神君，早就失去了神君的资格。也许他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危险之处也许正是安全的。他目光下移，看着溪藜道：“溪藜，命运之君的号令，即便是我也无法违抗。”
　　溪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他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果他要我取你的命，那么我也只能亲手奉上。”洛渊接着说道。但他的眼神是淡漠的，没有担忧，更没有犹豫。也是满不在乎的，似乎自己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真正的命运神君，每一句话都是一个契约，天道的契约。他虽然身为魔君，依然无法与天道相违——若是违反，便是拿自己的性命，甚至轮回相抵。
　　“事到如今，我的命若是能轻易交与一个平和的地方，也许是件好事。”
　　溪藜微微笑了，这样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反讽还是什么。然后，她不顾洛渊惊愕的眼神，转过头来，对茶婉说道：“茶婉姐姐，我会带回漫朱神君的。我发誓。”
　　茶婉先是一愣，转而苦笑。连这个与酒楼已经可以没有瓜葛的孩子都这样说了，自己又如何能一味地哭泣逃避。她轻轻点了点头，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洛渊手里攥着那半支未燃尽的残香，将溪藜揽到怀里。他自己并不是不能直接进鬼界，只是带了溪藜，还是用指冥比较安全。“抱紧我。”他刚这样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了一句：“待会儿在鬼界，无论看到了什么，你都不准哭。”
　　溪藜抓紧他的衣服，顺从地将身体依附在他的怀里。她轻轻地呢喃道：“魔君，我们一起去迎接神君吧。”
　　洛渊再看了一眼茶婉，转过身去，袖中滑落下一把匕首。他用匕首将自己的食指割破，暗红色的血液慢慢流淌出来。然后他将血液滴在了香刚才正在燃烧的那一头。
　　香突兀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然后重新燃烧了起来，就像是被他的血液点燃的一样。香的香味也和刚才不同了。用洛渊的血点燃的这香，竟散发出一股动人心魄的异香。此香之异，凡人一闻，定会筋骨酥软，跌入迷梦。
　　茶婉不能进入鬼界，那么自己只好祭出指血，正大光明地进入了。
　　一闻此香，溪藜脑袋一沉，抓住洛渊衣角的手指也松了开来，只觉腰部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环住，便失去了直觉。
　　她隐约听见洛渊喃喃念道：“我来见你了。”

　　茶婉看着二人先是地上的影子消失，然后身形也消散了，不禁叹了口气。那指冥被成为上古异香之一，其中一异，就是它的香味随着点燃它的人不同而不同。漫朱神君为自己示范如何点燃这香的时候，被神君点燃的香是一股剧烈奔放的、张扬却不腻味的味道，香的焰火也是橘色如春日艳阳般鲜明。自己却始终只能点燃出淡淡的蓝色火焰。
　　罢了，此时也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自己该回去看看夜泽酒楼的事情了。
　　只是…她突然心中一动。溪藜那孩子，似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地唤我为姐姐。她的直觉比我想象得要灵敏。
　　在为魔君侍酒之前，自己帮过她一把。那时的她，也唤自己为姐姐。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夜泽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