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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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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迟说话的时候,目光里保持着社交礼仪中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这个人长得太过好看,不笑的时候会给人遗世独立的距离感,而一旦笑起来,真让人招架不住。
不得不说,谈迟似乎比几年前更有魅力了,身上的学生气已经退却,更多的是轻熟男人的稳重和从容。
岳舒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谈迟,而且两人的身份竟然还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一个是清冷儒雅的面试官,一个却是失婚失业单身有孩,且前途未卜的考生。
她的情绪并不能用错愕或讶然就简单概括。
除了身份的鲜明对比,谈迟就像是一个开关,把她这两年一直努力包装的平稳生活的表象给打破。即便她和他不过一面之缘,可他偏偏就像一个见证者,见证她曾经为爱疯狂的愚蠢,也见证她作茧自缚之后的卑微与恶劣。
面对谈迟,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窘迫,唯有依靠这些年的惯性伪装来掩饰她的无所适从。
但既然是面试,谈迟说话,她不得不看着他这个面试官。
好在,目光对视,现在谈迟的眸光平静无波,看她和看任何其他的陌生学生一样,并无任何分别。
她心中微动,同时想到一种可能。
他或许没认出她?
人的一生不知道要遇见多少个人,甚至有些在一起时亲密无间,分开时撕心裂肺,时过境迁,谁也不记得谁,可能连名字都想不起来。更莫说,她和谈迟只见过一面,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一面。
时间可以抹掉很多的痕迹,人的记忆自然也不例外。
这样一想,她逐渐放松下来。回归冷静之后,她便用英语做自我介绍。
“各位老师,下午好!”
谈迟眉尾轻扬,眼底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飞速划过,便垂下眼,在手中的表格上画上一笔。
她发言期间,和其他两位考官有目光交流,中间的那位女考官,或许因为她的地道且流利的口语而频频点头,在她发言结束之后,先问她是否留过学。
“没有。”
那位女考官点头:“哦,那你的口语真的很令人惊讶,口音跟我们的谈老师很像,我还以为你留学过。”
谈迟注意到岳舒也似乎不太愿意与他目光有接触,便尽量地不去与她目光对视。但是面试就是如此,不管哪一方说话,另一方总是不好显得心不在焉。
不看她的眼睛,他看一看手里的表格,再抬眼,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唇上。他记得她唇色很淡,今天或许是上了点口红,整个人的气质和他记忆中的人有些许的不一样。
“谈老师的口语是在国外留学练出来的吧?”
突然被提到,谈迟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面上依旧是淡然的笑意扫了一眼表格,像是转移话题,又像是在提醒接下来的流程:“接下来是抽题,考生从这个盒子里抽一道题进行作答,如果觉得没准备好,有一次换题的机会,答题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之内,我说明白了吗?”
岳舒也点头:“明白。”
刚要起身,谈迟站了起来,取过桌子一侧的抽签盒子往前走了几步,把盒子递到她面前。
流程和隔壁的专业面试很相像,但是隔壁是考生自己去取抽题,谈迟突然的动作让岳舒也微怔。她仰脸,谈迟的目光刚好落在她脸上,那是什么眼神?
寻味?
打量?
或是其他?
不过无论是什么神情,一闪而过,更像是她自己过多脑部而已。
岳舒也莫名耳朵根发烫,撇过脸不看他,探手在盒子里随意抽了一道题,看到题目,她眉头微蹙起来。
“要换吗?”谈迟问。嗓音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用,谢谢。”
谈迟微一颔首,退回他的座位。
思考的时间也算在答题时间里,要将自己的观点表述完整,思考时间就会相应压缩,在考验考生英语水平的同时,再一次考察考生的逻辑思维和反应能力。
岳舒也抽到的题是“简述法律演进与社会变革的关系。”
她在脑海里快速构思了回答要点之后,开始回答问题。这道题说起来不算难,但是换成英语来回答,准备时间仓促,她说完前面几句话之后,思维受阻,以至于因为一个想不起来的单词,而把“I mean”无意识地重复了好几次。
再一看三位面试官的表情,一个是面带鼓励,一个是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盯着她看,目光如炬。
谈迟面上看不出什么意味来。
她脑子里的思路像是一条紧紧绷住的弦,几乎在下一秒就要断掉。
“刚才你提到现代法律展现出程序性的制度设计,可以再具体谈谈你的看法么?”谈迟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轻描淡写地提问。
说是提问,其实更像是提醒。
有时候,即便平日侃侃而谈的人思维也可能会突然断掉,尤其面试这种令人紧张的场合。
岳舒也微张了张嘴,轻舒一口气。
多亏谈迟那么一点拨,她没有在一个想不起来的单词上继续干耗着,而谈迟所问的问题,她能答得出来,便很快转到回答他的问题上去。直到时间快用尽,她给自己的发言做了个总结,面试结束。
面试中,考官在学生答不上问题而稍作提醒是很常见的。岳舒也起身准备出考场,眼角余光范围内,谈迟没看她,又是垂着脸看着手中的表格,大概是在算分。
走出考场,岳舒也发现自己被谈迟提醒好像比卡壳更让她难受。
那是一种说出来矫情,不说又憋闷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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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跟秦曼青说好了的,所以晚上带着樱樱回了家里。
这次回来之前,大概是秦曼青千叮咛万嘱咐过,岳世修绝口不再提樱樱的缺陷,很开心地陪孩子玩。樱樱是小孩子,不记仇,也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岳世修说抱她,她就开开心心地让爷爷抱,连吃饭都跟爷爷挨着坐。
“爷爷给你剥的蛏子好不好吃?”
樱樱小心地把剥了壳的蛏子肉放进嘴里,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自从两年前岳舒也把孩子接过来之后,岳舒也一直教樱樱叫她爸妈爷爷奶奶,努力地不想让她爸妈把孩子当外人。孩子不会说话,这一点的确很让人遗憾,但是她很喜欢爷爷奶奶。
岳舒也因为当天的面试,情绪一直不高,这会儿看她爸哄孩子,唇角微微弯着笑了笑。刚要伸手给樱樱擦嘴,岳世修先她一步,她便把手收了回来。
秦曼青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往她碗里挟了一块桂花糯米莲藕:“你爸做的,尝尝。”
岳舒也咬了一口,她爸爸的手艺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味道。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没有保姆阿姨,做饭都是爸妈轮着来,她很喜欢吃岳世修做的糯米莲藕,但是这个做起来费事,岳世修是不常做的。
“我看你今天进家门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面试不太顺利?”
“还好吧。”
两母女聊天,同坐一桌的岳世修自然是听得见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憋住了。岳舒也注意到她爸的神情,笑:“爸爸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你妈不让我说话,免得我跟你又吵架。”
秦曼青瞪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会甩责任,成了她不让他说话了,那还不是怪他一张嘴就会得罪人,根本说不出来好听的。
岳舒也眼睫微垂,默了默,又抬眼看向岳世修:“爸,上次是我不对,不该甩脸走人的,其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
岳世修语气中竟然满是委屈,岳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能埋头吃菜。她对着岳世修说不来软话,父女俩一个别别扭扭的德性。
岳世修说:“今年要是考的不好,你也别难过,可以试试申请国外的学校,你英语底子还在,捡回来考个雅思问题不大。”看起来他和秦曼青一样,是笃定岳舒也这次考上S大没希望了,毕竟她一边备考期间还要带着孩子,而且S大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学校。
岳舒也的筷子停住,看向她爸。
“我一直不想要你带孩子,不是我不喜欢她,而是……”他记起樱樱是听得懂的,便把他反对的原因咽回去,继续说,“反正你只要想升学,我是绝对支持的,就像你本科毕业的时候,我是强烈建议你继续读。你当时有你的想法,我改变不了,现在你想要深造,我虽说现在内退了,就我们家这个情况送你出国的能力勉强还有。”
父女俩从来都不是温情的相处模式,岳世修这么直白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岳舒也除了不太习惯,心里还有些许酸涩。
“爸,你这样说我很丢脸。”
岳世修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讪讪地问:“有什么丢脸的?”
岳世修对女儿的关心向来都是硬邦邦的,但是此时岳舒也觉得很开心,唇角挂着笑:“别人家的孩子都比我有出息。”
大四那会儿,岳世修是打算让她留学的,但是她不顾家里反对,毕业就跟顾舒文结了婚,学业和事业都没一样把握住,岳世修从前的朋友同事也有子女,和她年龄相仿的,多是留学镀金,现在要么留海外工作,回来是也是进了知名企业或者自己创业,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人前人后光鲜亮丽。偏偏她当时是个恋爱脑,学业事业全部都排在她所谓的爱情之后。
“哼,我生你出来又不是拿去给人家比的,比什么比,整天闲的。别想了,没考好就没考好,多大个事。吃饭!”
岳世修往女儿碗里夹菜,樱樱眨巴着眼睛,小脑袋里也跟着琢磨事儿,用手抓起自己碗里的剔好的鱼肉,想要往岳舒也的碗里放,被岳世修赶紧拦住。
“吃饭不能用手抓。你看看你怎么教孩子的。”岳世修的后半句是责备自己女儿的,倒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把樱樱抓着饭菜的手掌拿开,给她认真地擦手。他曾经在部队待过,转业回来上班,主要还是主外,很少有这么细腻的时候,给樱樱擦手,连手指缝都认真地擦过。
看起来父女俩的关系是缓和了,秦曼青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便说起等一个休息日,一家人去城南花谷郊游。
“花谷有什么好玩的?每年都去,每年都是人挤人。”岳世修满脸的不赞成。
秦曼青横他一眼:“你懂什么?多接触接触大自然。”
“我看不如回老家种地,那才叫回归自然!”岳世修是从农村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爷爷奶奶现在还在世,身体比他这个儿子硬朗的多。自从办了内退,他就时不时地说要回家种地。
两口子两句话一对上就开始打嘴仗,岳舒也对此是司空见惯了,无奈地笑笑,等她爸妈吵完了,就知道要不要去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