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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酣睡 ...

  •   邝雯澜暑假这两个月不休假,她在市里找了份新工作,打算干完一轮拿到工资再回家。
      钟万结收拾出的行李不多,行李中最沉的是暑假作业和钟万宁要的书,此外要再拎一箱带给钟父的白酒。
      母子两个人分别前把出租屋里彻彻底底大清扫了一遍,做了桌好菜,还给房东送去一袋茶叶蛋。邝雯澜把这学期钟万结拿到的所有奖状都塞进行李里,细心叮嘱他:“下车要把行李拿全,小包里装着钱就别往架上放了,你抱怀里吧。在车站那买点薄荷糖,再拿个塑料袋子,要是赵老师家的孩子晕车你就给他用上。”

      钟万结知道关漫不晕车,而且就算坐车尾玩手机过盘山道也不会晕,但他还是在车站买上了薄荷糖,拿上了塑料袋,并且多要了一瓶水。
      车票只限日期不限时间,可从市区开到村子要三个多小时,下车后还要步行一段时间,要趁天亮赶到才相对安全。他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二十分钟,于是坐到了买票大厅里,撑住下巴出神地看着显示屏里滚动的字幕。

      大巴车斜停在场地里,午后天气热,柴油味在高温下四处扩散。
      关漫憋住气把行李放到车身中间的舱里,好心地替后面放行李的人搭了把手。他带出来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里面装了几本暑假作业、两身衣服、洗漱用品和一双新鞋。
      钟万结伸手护着他的后脑勺,见他起身晃脚时一脸的得瑟样,坦白开口:“山上都是土,你爬一天就新变旧了。”
      “啊?”关漫震惊了一秒,又继续晃起脚,庆幸地说,“没事,我还带了一双。”

      车上的空位很多,关漫坐到前排靠窗的位置,撇开窗帘往外瞄了几眼。阳光像一层光油油的薄膜覆在玻璃窗上,钟万结在他身旁被照得睁不开眼,却也坚持偏头望向外面。
      车身启动驶出一段距离,检票员站起身问有没有要补票的,后排几个人举起手回应。检票员艰难从过道中间穿行,钟万结不由向里挪了挪,关漫顺手把他脚底下的白酒箱移到自己脚边,提议说:“放我这吧,靠里面不容易倒。”
      钟万结点点头,扭头问:“还有三个小时,你睡会儿吗?”

      “不睡了。”关漫难掩兴奋地指向车窗外面,“我要看风景。”
      说完他拿出手机翻相册,找到那张大艺展的照片,反复抬头低头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举起来问:“钟哥,是你拍的吗?”
      钟万结侧头看了一眼,目光很快移到关漫脸上,平平淡淡地说:“是我拍的。”他喉结上下一动,继续说:“我还帮其他班拍了。”

      “哦,你……比我们班拍的好看多了。”关漫惊讶于他的快速承认,本来想再问为什么这张只拍了自己,但是潜意识又不想听到他官方般的回答,临时改了口。
      他按上手机屏,心想:得了吧你,不就在后台待了一小会儿么,能给几个班拍啊。然后他抬抬下巴,乐呵呵地说:“你就承认吧钟哥。”
      钟万结刚刚放松下来仰在座椅上,马上略显紧张地皱眉看他:“承认什么?”

      “你拍我。”关漫恨铁不成钢,指着自己说,“就是因为我帅呗。”
      钟万结把头扭到另一边闭上了眼:“睡觉吧,我睡了。”

      大巴车下高速后,道路变得有些坑洼不平。远处连绵的山影呈黑青色,不够巍峨但足够亲切,隆起的翠荫遮蔽住太阳,显得不那么热,天空蓝得一贫如洗,只有几缕云短暂地泊在上面。
      时间已是正下午,路途还未过半。关漫怕光晃醒钟万结,凑合从帘子缝隙里看出去,汽车外面露出大片辽阔的土地,高低相接的山庇护着它,簇簇青绿的庄稼随风蠢蠢摇动。

      而后汽车进入黢黑的隧道,车轮的噜噜声盖过一切响动。
      关漫眼皮有些沉,他在幽暗中看向钟万结,好像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关漫想靠到车窗上,但车身总在颠簸,他睡不安稳,脚下的白酒箱让他不得不保持斜坐的姿势。
      于是他把头歪向了钟万结,两耳的隆隆声似乎弱下来,体温很快透过衣服晕开,他枕进熟悉的薰衣草香里。车还在黑暗中前行,让他分不清耳边是车轮声还是心跳。

      下午四点左右,两个人拎着行李到达了目的地。
      钟父站在公路边的黄土小路上迎接,他皮肤泛黑,身材干瘦,但是目光很精神。
      关漫一路上自告奋勇提着白酒箱,见到他之后礼貌又尴尬地喊了声“叔叔好”,钟金业点点头就把关漫的全部行李夺到手里,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村子里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是双扇黑漆的,有人在家时就几乎不上锁。钟万结把东西放进里间背阴的仓库,领着关漫到水缸边舀水洗手,谈起钟父后,介绍说他是村子里的木匠,平时有活时就到县城里看板锯材,没活时就在家等活来。

      关漫一劲儿地点头,接着老老实实站起身跟随钟万结进到小平房里。
      围墙圈起这块不小的院子,从外面看挺气派。房间分割成北屋和南屋,钟万结兄弟俩住北边的,钟金业夫妻俩住在南边。七月份的酷暑天,北面屋子虽然潮湿,但是格外凉快。
      “我屋里有空调,你睡我的屋。”钟万结拧开门把,将带回来的书本作业放到床对面的书桌上。
      “那你呢钟哥?”关漫环视一圈,视线投向墙上贴满的奖状,而且不仅如此,桌上还有竞赛拿的各种奖杯奖牌,多到好像整个屋子最稀松平常的东西就是这堆奖项。

      “我睡我哥那儿,就在这屋对面。”钟万结挨个拉开抽屉检查,迅速把几张写着字的废纸抽出来揉成了团。
      “哦,那咱哥呢?”关漫凑过去看他动作,贴心地伸手帮他把抽屉推回去。
      钟万结揉纸的动作一顿,扭过头来看着他:“谁?”
      “你哥。”关漫嘿嘿一笑,马上改口,“你哥呢?”
      “他开大车拉货去了,过几天应该回家。”钟万结掏出空调遥控器,扣开后面的盖子,换了两块新电池进去,然后递给关漫。
      关漫乖乖接过遥控器说:“你哥真牛逼,还会开车。”

      山头的太阳毒辣,土地是烫的,踩上去没一会儿鞋底也热了。关漫走到水缸边舀水冲凉,看到几只鸡跑进院子游走啄食,钟金业正坐在车棚下面的阴凉地里抽烟。
      “叔。”关漫也搬来个马扎小凳坐过去,这才知道这块阴凉地和冰窖一样。他见钟金业又从干瘪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当即从地上捡起打火机,按出火苗迎上去说:“我帮你叔。”
      钟金业错愕地抬手挡了挡,实在拗不过关漫,只能把头偏过去,等烟飘出来后,充满疑虑地看着他。
      “哦那个,我爸也抽烟。”关漫把打火机放回原地,胳膊搭在膝盖上,略微弓着背,“钟哥写作业呢,我怕打扰他,出来坐会儿。”

      “嗯嗯。”钟金业抢答似的回应,他伸手挠挠鬓角,把头偏到一边,过了会儿又偏回来,“你的学习……学习怎么样啊?”
      关漫为难地看着他,抿了下嘴说:“还行,没钟哥好。”

      钟金业缓缓点头,细细的几缕烟从他嘴角飘出,烟灰一撮一撮地落到地上。院里的鸡探头探脑走过来,乐此不疲地试图从地上啄起烟灰团。
      这一窝散养的家鸡花色漂亮,像团厚实的芙蓉花,而且很爱干净,会团到沙堆里洗澡。
      关漫好奇地看着它们满院子追着烟灰跑,嘴都张圆了。钟金业也在看,他还不时侧脸来看看关漫,最后憨厚地笑了笑,嚼着烟慢吞吞地说:“你们要爬山,得早上去,中午晒得黑,西边有坟地,晚上也是上不了山的。让他带着你从吕燕家上去,到东边去看大山。”

      村巷总有狗吠,乡邻之间用方言交谈的声音仿佛与他们只隔了一道墙。关漫的新鲜感不减反增,追随太阳搬着小马扎在院子各个角落坐下来乘凉。
      门前山头的树梢由金转红最后渐渐暗下来,院子里没有点灯,原始的夜色浓得像一块溶不掉的老墨,伸出手真的看不到手指。

      吃完晚饭,钟万结帮关漫铺上屋里的床,和他商量好第二天的起床时间,临走前把灯关了。
      夜风里夹杂虫鸣还有鸡犬的呼噜声,关漫看了看时间,才晚上九点。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翻来覆去地想着钟万结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睡觉、在这张床上迎来黎明、在这个屋子里长大,最后成功地成长为“别人家的孩子”。
      他感觉到自己以前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晚上十点四十八分,关漫在低细的虫吟声中醒来,他裸/露在外的胳膊腿奇痒无比。耳边不绝的嗡嗡声十分招摇,他骂了一句“他妈的”,试着听声辩位打击目标,可惜准头不够。
      关漫慌忙打开手机手电筒,意识到这时候敌暗我明,又赶紧下床去把灯打开了。他坐在床边给蚊子包掐着十字,懵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可以发消息给对面屋的人。

      [关漫]:钟哥,你睡着没?
      [关漫]:我操,这蚊子太他妈嚣张了。

      消息发出去十几分钟,也没等来回信。关漫拍死一只蚊子后又困又累地爬上床,睡了没多久,再次被蚊子咬醒。

      空调滴一声结束工作,关漫走到对面屋门前轻轻敲门,半睡半醒地问:“钟哥,你睡了没?”
      屋里断续有簌簌的声音传出,隔了几分钟,门打开了。
      “你说呢?”钟万结本能地躲了一下灯光,眼睛睁不开,沙着嗓子问,“干什么?”
      关漫额头抵在门上,苦恼地说:“我睡不着。”
      “然后呢?”钟万结一动不动地问。
      关漫解释说:“我被蚊子咬了。”
      “你咬回去。”钟万结往后稍去半步,打算把门关上。

      “不是钟哥,我真想睡觉。”关漫用肩顶住门,苦着脸说,“那蚊子太他妈能咬了。”
      钟万结揉揉眼睛,怔了几秒后问:“你想干什么?”
      “就今天,”关漫问,“咱俩挤挤行吗?”

      屋子的床不大,两面都贴着墙。钟万结从衣柜里多拿出个枕头抛上床,握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反手关上灯。
      床垫略微凹陷,两个人的肩头碰在一起,衣料在黑蒙蒙的夜里暧昧地摩擦,朦胧的热像潮水涌出无孔不入,却蔓延得悄无声息。

      钟万结仰躺在床,困意全无。安静地看着屋顶,他知道自己的胸脯在上下起伏,也知道喉核总在滚动。
      他闭上眼睛问:“你故意的?”

      “你说话了?”关漫微微侧头,枕头发出细小的声响。

      “没有。”钟万结说。
      他闭眼后,眼前出现屋顶模糊的轮廓,耳朵听到时针沙沙地走动,白日里许多令人惴惴不安的画面接踵而来。钟万结想翻身,可是做动作势必会惊扰旁边的人,于是他先向一旁伸出手,精准地盖住了关漫的眼睛。

      关漫吓了一跳,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钟万结声音低哑:“你看着我我当然知道。别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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