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万安（重生）》阿拙

3、003

　　晨光熹微，映照在秦王府的牌匾上，显得格外光辉高大。林太医昨儿在宫中当值夜班，作为太医院的副医正，在太医院已经三十多年了，早就掌握了在宫中行走的秘诀，便是装聋作哑。

　　时年五十出头的他，早已知天命，副医正的林太医一向很少出诊，若不是秦王爷与之有些交情，他压根就不会理会。不过其中交情一事，秦王妃似乎不知。

　　前天他已经上门了一趟，没成想，今日还要过来。

　　林太医蹙眉，被徒儿扶着下了马车，眼见着秦王府的仆人去前头敲门，小徒低声细语，提醒林太医，“师傅，您这个时候过来秦王府，若是那位小祖宗跑了个空，只怕要出大事了。”

　　“老夫都留了口信了，他若是等不得，说明身子骨还好着呢，你操心什么？难不成他又背着我，逼着你配药了？”徒儿口中的小祖宗是个身子骨不太好，心肠略微狠毒，面容却和煦如春风的小郎君。

　　徒儿额头微微冒汗，连连摇头。

　　“哼，我就知道！”

　　林太医走了一段老长的路，才到了邵阳郡主的院子，徒儿前次并没有跟来，这次他也走得有些累了，不顾仆人在场，略微抱怨：“这院子也太远了。”

　　粗使婆子不敢应，只是埋头往前领路。

　　“师傅，邵阳郡主不是很受秦王爷的喜欢？怎么住得如此偏僻？”林太医还未开口，粗使婆子赶紧回话：“郡主身子骨弱，僻静些，有利于养身。”

　　“这么一说，倒也是。不是所有人都似小祖宗那般，仗着身子骨弱，还硬是要往闹腾地方凑的。”

　　林太医一路进了邵阳郡主院中的堂屋，搭上了脉，久久没有说话。木香一脸焦急地盯着林太医，急切地说：“都是李嬷嬷的不是，明明郡主已经病得很了，还逼着郡主起身，让郡主假装病已经好了，还说郡主这般是要逼死她这个奶嬷嬷，还哭着过世的世子妃，也不怕世子妃不得安宁。我们家郡主真的太可怜了。”

　　“木香，去看看李嬷嬷，看看她心情好点了没有？”

　　“郡主，您还有心关怀李嬷嬷？她都不在意您的死活。”木香一脸愤然，恨不得撕了李嬷嬷。

　　邵阳郡主微微歪头，眼角滴落了一滴泪珠，伤心欲绝。

　　林太医深觉李嬷嬷是个恶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想着等秦王爷回来，私底下跟他说一声。

　　“按着这方子抓药，配比清晰一些。对了，还有一味药，一般府上都没有，我让我徒儿立马去拿了送过来。”徒儿听了林太医的吩咐，犹豫了下，便回去拿药了。

　　邵阳郡主本不想利用林太医，但这次机会难得，她只能狠下心肠，唤了木香过来，“扶我起身。”

　　“林太医，您有所不知，我上次得病是无意中落了湖，当时我表妹也在一旁，她自幼身子不好，因而受了惊吓，请了郎中，病情没有好转，我想着......劳烦林太医去看看我表妹。”

　　“医者仁心，既然是郡主开口了，老夫自是要前往的。”林太医拱手，提着医药箱子，邵阳郡主硬是要一道去，前后几个丫鬟婆子一起，往何皎皎住的院落去了。

　　才走了几步路，没成想，外头的粗使婆子领着林太医的徒弟回来了，邵阳郡主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心里头急切地想把林太医往何皎皎那院里带。

　　后院看似是老王妃在管事，但何家表姑奶奶常年在秦王府里来回奔波，有时候还在府中多住上两个月，何家表姑爷早就外放了很多年，外放地处偏僻的西南地区，多烟障，何表姑奶奶以何皎皎快要到了说亲的年龄为由，并没有随着何家表姑爷前往。何表姑奶奶很是贤惠，特意买了一侍妾，让她服侍何家表姑爷的日常起居。

　　林太医望着何皎皎所住的院子，内心多少有些讶异。这个院落虽然不显眼，但却是整个王府较大的院落了，便是这格局，也比邵阳郡主的院子强很多，看来外界所传的，邵阳郡主在王府并不讨得王妃喜欢，也不是捕风捉影。

　　抄手游廊边装饰的盆栽是前段时日京中风靡的荔枝盆栽，并不能结出荔枝，但取其新巧，若是家中有一盆足以让身边的手帕交们高看一眼了。

　　秦王妃痴迷盆栽，京中人人皆知。有些想要投秦王爷所好的，找不到任何投机取巧的路途，便给秦王妃送盆栽。秦王爷在京中之时，秦王妃收过几次，老夫妻两更是争执不下，秦王爷黑着脸去营里住了十天，还是秦王妃支使了婆子去送了茶点和汤水，秦王爷又在下属和儿子的劝说下，这才退了一步回府，只是越发不喜秦王妃了。

　　因着这事儿，秦王妃便避着秦王爷，趁着他出京的时候，收了礼，之后便请了族人以秦王爷的名义，干了不少肮脏事儿。

　　何表姑奶奶更是仗着在秦王妃面前说得上话，从中间收取了不少金银珠宝财物和首饰作为中间价，连带着何皎皎，偶尔也得了不少好处。

　　不过，何表姑奶奶做事仔细，一般收了东西，都要往外头洗了新的或者别的样式，这才又送了回来。

　　左手倒腾出去，右手又拢了回来。得了好名声，又得了实惠，上下仆人都称赞，何表姑奶奶在秦王府简直如鱼得水，更别提她的女儿何皎皎了，比邵阳郡主这个没有亲娘撑腰的，还要像郡主。

　　林太医颤颤巍巍地走着，抄手游廊转角处，凸出多了一个台阶，他差点摔倒了，幸而身后的徒弟上前扶了一把，林太医抬头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珠子，连带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都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

　　邵阳郡主正巧回头，见到了这奇怪的一幕，开口正要询问，林太医的徒弟却自然地把头低了下去。
　　此时，只听得何表姑奶奶特意给何皎皎的一个粗使嬷嬷笑着迎了过来，“哎呦，是什么风儿，把咱们郡主给吹来了。郡主万安，老奴给您请安了。”说着就要跪了下去。

　　若是以往，邵阳郡主不堪僧面也得看秦王妃的佛面，让木香上去虚扶一把，可今日，木香正扶着邵阳郡主，腾不出手来跟粗使婆子讲那些虚礼了，粗使婆子只能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跪下请安。

　　邵阳郡主假意伸出手，面上带着一丝怯弱，之后好似又察觉自己的行为与身份不相匹配，赶紧端了架子，强撑着底气，“嬷嬷快起来，我来看看皎皎。”

　　“郡主，您看您来得真不是时候，我们家姑娘已经睡着了，最近这几日，我们家姑娘夜夜都不能寐，每次都哭着醒来，抱怨自己连累了郡主，害得郡主得了大病。”

　　邵阳郡主还没接话，只听得后头传来了一声噗嗤的笑声，粗使婆子皱眉，正要出口呵斥，却听得邵阳郡主拦住了话茬子，“那我更应该去看看皎皎。皎皎若是见到我能去见她了，定然就不会再夜夜啼哭了。嬷嬷，你就放心吧，皎皎可是好脾气，对待伺候的下人，更是宽宥，不像我......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粗使嬷嬷听了，恨得牙痒痒的，板了脸，正要说上几句，林太医哎呦了一声，“人老了，你们秦王府到底看不看病？不看病，我还要进宫伺候贵人呢。”

　　林太医这话里头未尝不有说这个何皎皎难道比贵人还金贵不成？让他等那么久？

　　这番嘴仗下来，粗使嬷嬷也只能让开了。正好，边上的小丫鬟路过，粗使嬷嬷赶紧使眼色，让她去何皎皎那头知会一声。

　　没成想，木香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小丫鬟，“好呀，你这个没规矩的，见了郡主，也不请安，转身埋头就疯跑，谁教的你规矩？”

　　粗使嬷嬷见这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

　　李嬷嬷原本跟在后头，见粗使嬷嬷没辙了，弯腰就要偷溜，邵阳郡主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珠子似的，柔声说：“李嬷嬷，我累，过来扶我一下。”

　　被唤住了的李嬷嬷身形一顿，只能走过来搀扶邵阳郡主。粗使嬷嬷偷偷递眼色，李嬷嬷软了口吻劝邵阳郡主，“郡主，您今儿身子骨也不好，不若先回去歇着？”

　　“嬷嬷，你好生没道理。刚才明明儿就是你起意暗示我来看皎皎的，怎么让我走了这一大通的路子，临门一脚了，我就能坐下来歇着了，倒是让我再走回去？你是故意折腾我吧？”邵阳郡主突然冷声质问，句句都在指着李嬷嬷不怀好意。

　　很快，到了何皎皎堂屋门口，木香早就上去推开了她们拦着的丫鬟们，至于李嬷嬷，也在邵阳郡主灼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上去阻拦，林太医身后的小徒弟，也跟着来回伸脚下绊子，倒是让一些丫鬟横七竖八地倒地了。

　　邵阳郡主意味深长地投去了一抹目光，很快便转移视线，重振旗鼓，小跑了进去，“皎皎，你没事吧？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心疼死了。”

　　何皎皎慌乱中躺下，外衣都没宽好不说，被子都盖得露头藏不了腿，邵阳郡主半身重量都压她身上，差点将她压得归了西，气憋得脸通红。

　　“哎呦，走开！”伺候何皎皎的贴身嬷嬷上前一个拉扯，直接将邵阳郡主拖拽在了地上，砰一声，众人都停下了，全都看了过去。

　　贴身嬷嬷一下子也愣住了，连带着何皎皎咳嗽得眼泪都要留出来也顾不上了。

　　“郡主，你没事吧？大胆刁奴！竟然推搡郡主！以下犯上！”

　　“木香你这个贱蹄子，别以为伺候郡主你就高人一等了！咱们到王妃那头评评理，看王妃怎么说！”
　　木香这次可胸有成竹，“行啊，正好，林太医在此，他当人证。”

　　贴身嬷嬷说不出话来了，若是以往，无人敢为邵阳郡主作证，到时候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王妃最多就是训斥几句，皮不痒肉不痛，也就翻过去了。

　　可如今......外人在......可就麻烦了。

　　“行了，还是皎皎的病要紧。林太医，劳驾。”邵阳郡主唤木香过来扶她起身，林太医上前，贴身嬷嬷还挡着，林太医也不动，就这么对峙了一会，贴身嬷嬷便侧到了一旁。

　　林太医把脉过后，扶了扶山羊胡子，正要开口，何表姑奶奶和秦王妃过来了，一番行礼后，秦王妃和煦地寒暄了几句，才转了话头，“郡主这个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劳烦林太医了，咱们还是到正堂去说吧。”

　　“不用，秦王妃，之前秦王爷去边关，就曾跟我打过招呼，说是让我多上府探望，正好能实现我对秦王爷的诺言。之前听闻何家表姑娘身子虚弱，如今看来，实则不然，气色红润，倒是比邵阳郡主好多了，也不用再补了，不过可吃些下火的药汤，去去火。倒是邵阳郡主这个身子骨，恐怕得调养一段时日了。”

　　秦王妃、何表姑奶奶以及何皎皎脸色都变了，秦王妃压抑着心中怒火，何表姑奶奶则笑容停滞，至于何皎皎，脸越发红了。

　　“那我先告辞了。”林太医可不管她们什么脸色，说完就想拔腿跑了。

　　邵阳郡主赶紧道：“我送送林太医。”

　　到了堂屋门口，邵阳郡主让木香在前头守着，从衣袖中拿出一点银子，递给了林太医，想答谢，林太医却不收，摆手就走。

　　邵阳郡主喊住林太医的徒弟，“你站住，这个赏赐给你。”

　　林太医的徒弟盯着她掌心里的钱，不出声，邵阳郡主以为嫌弃她给少了，咬了咬牙，从手上褪下了玉镯子，“不能再多了。”

　　小徒弟这才伸出手，领了邵阳郡主的赏赐，也不道谢，转身就走了。

　　“哎！你这人！”邵阳郡主跺了跺脚，有些气恼！

　　此时，林太医已经坐上了马车，等小徒弟上来了，才拱手问安：“小祖宗，您怎么过来了？”

　　“过来凑热闹！”裴子殊缓慢地解开了帽子的扣子，用林太医递过来的湿帕子擦掉了脸上的黑灰，露出了俊逸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