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言梦叶

6、半糖情人（六）

　　石崖。
　　瞭望着不远处的大海，银色的波涛，此刻却显异常平静，像死物一般，聚积在一处。
　　雨雾里，混沌近乎于乌黑色。这样的海，让人陌生到不自觉地望而止步。
　　好似眼前的这个人，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小雨看着他，他也回望着她。
　　当视线落在他的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时，她仿佛可以亲身感受到那双手的冰凉。拥抱过自己，杀死了爱纱的手，接近病态苍白皮肤，透着拒人于外的阴寒。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发出质问，但喉咙干涩地蠕动后，竟难以发出声音。
　　“你都知道了吗。”他注视着微微颤抖的她，脸上是一成不变的表情，毫无表情，“但很可惜一切都晚了。”
　　为什么！你要杀死爱纱，为什么！
　　“因为她阻碍我，阻碍我接近你。”
　　只有这个理由？让生命变成物体。
　　“你，我要的只是你。我爱你。”如此轻易的誓言，可信度又有几分。望进他幽深的绿眸，令她怎么也琢磨不透。她的脚步，向后退了半分。
　　手按在腰际，那里有作为道具的枪。里面应该装有空弹夹，当然，若被人做了一番手脚，情况则另当别论。这个时候，叶夜是怎么也无法按照原剧情演下去了。而基于导演并没有喊“停”，所以她只能顺着冷月收放自如的表演，继续将角色的台词念下去，陪着他演完这出戏。

　　“小雨，不要拒绝我。你愿意帮我的，对吧。我可以让爱纱重新复活。而且，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离不弃。”剧本里，因为小雨是掌握通往异界的时光之门的钥匙的守护者，因此，林原的黑暗人格非常想得到小雨的力量。一开始接近小雨的目的，恐怕只为这个，尽管他曾经爱过这个少女，但比起自己的目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太重要。那冷月在这里的意思呢？叶夜不由地揣测。是说，只要自己愿意帮助他，他就肯放过于美美，并且配合地将“月夜”这个童话般的“爱情”一直延续下去？
　　这确实是他们同属的事务所，还有各方媒体，影迷们乐于见到的结局。
　　但绝对不是她的。

　　之所以参与影片的制作，是因为自己欠了事务所许多人情。本来她已经打算息影两至三年，为的就是远离冷月。希望大家对“月夜”的热衷，能随着时间，而慢慢变淡。她和冷月，本来就不属于有交集的人。更何况，冷月，他根本就是没有感情的人。对他的大部分了解，她只比旁人多了那么一点点。那一点点，还是她在拍摄《月夜》的时候，无意撞见的。
　　冷月从小就开始服用一种由黑刹名下的制药公司制造的药物。长期服用这种药的副作用，便是降低体内的多巴胺分泌。这意味着，冷月脑袋里，根本不会产生感情，这自然是她后来托绮雅调查发现的。
　　虽然没有告诉绮雅是谁在服用这种药，但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情报。绮雅说，黑刹，这个全球瞩目的恐怖集团，一般会给自己的直系属下服用这种药，一方面为了制约他们，一方面也是BT地觉得，一个人如果丧失了一般的情感，也许办事的成功率会更好。她当时倒蛮赞同的，黑刹的主人挺有先见之明，至少这样不会出现像电影小说里的，属下竟然同情或者爱上敌人，而倒戈相向的情形。
　　那时她大致明了，冷月是黑刹的人，不，与其说他是黑刹的人，不如说他是黑刹主人的人。那位至今分不清男女，身份神秘的存在，将冷月视为他（她）的玩具。偶然在片场的VIP娱乐室里，撞见的那一幕，冷月，邪美至极的他，被人折辱得惨不忍睹，而那位实施者，早就不见了身影，空留下满室的荒唐。
　　说不同情，她是有一点觉得他很可怜，她在名利之外，还能拥有自由，而冷月什么也没有。只是，按她后来调查到的，冷月的所作所为，先前的那一丝心疼的情愫，现在全消失了。
　　作为别人玩具的冷月，又何尝没有将其他人视为玩具呢。
　　根本就是一个自私到极度任性的小孩。思及此，叶夜对冷月的怜悯之心，算了，反正这小子也不希望有人怜悯他。

　　“那是不可能的。”她终于发出了声音，“身为守护者的我，我存在的意义，绝不能让你，让任何人开启时光之门。”这是拒绝，拒绝冷月最后一次的和解提议。
　　“谈判失败了。”绿眸至始至终冰冷如斯，“虽然这不是我乐于见到的结果，但现在，小雨，我只有对付你了。叶夜，请你去死吧。”
　　尽管冷月喊出了她的名字，证明了现在俨然不是在演戏了。可是导演却仍旧没有喊“停”。这部影片的拍摄，或许其目的就在于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喂，你们在开什么玩笑！”一旁的杰西站不住了，但两名原本作为保镖存在的大汉，却阻止杰西继续上前捣乱。他们一人一胳膊，将他架离地面，任由他在半空中胡乱地踢来踢去。
　　导演神色疯狂地紧紧注视着崖边的一双丽人：“太完美了，这才是真正的演出。等这一刻等得有多久了，杰西，你好好看着吧！”他没有回头，略微抬手，示意壮汉们放下杰西，但依然限制着他的行动。
　　“混蛋！”杰西想，他陷入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之中，身为一颗棋子的他，被迫将这一切看完。这到底算什么！

　　枪，终于举起。在叶夜被冷月逼至悬崖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冷月绝美的容颜，如果开枪了，这位美人可就要“毁容”了。叶夜还颇有闲情地想到，也许不少人会伤心哭泣。当然这部影片将会异常的卖座。道具被人动了手脚，叶夜亲手杀死了冷月，“月夜”支离破碎，冷月的秘密将随着他的意外身亡而永远消失，是的，黑刹的主人会将一切处理得无声无息。当然她也逃不过这个恐怖组织的追杀，那位存在明明知道这是冷月一手策划的，对他（她）的复仇——玩具的叛变，但仍然不甘心就此放过被利用，成了侩子手的她。不管是哪种答案，只要她开枪了，冷月一定达到了他的目的——他想死，而且想拉她陪葬。
　　现在才意识到他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太晚呢？

　　“也许还有另外一种结局。”叶夜丢掉了那把枪，失了依靠的枪，“骨碌骨碌”地滚下悬崖，碰撞到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接着才落入海阴冷的怀抱里。
　　她张开双臂，凄美一笑：“不过是时间的先后问题，但我们可以一起走。我爱你。”拥抱著这个少年，纵使有太多的恨意在里头，却仍然克制不住地爱他。
　　“爱？”重复着那个字眼，冷月迷惘地由叶夜环抱着他，温暖的，柔软的，他竟舍不得推开她。如果要死，他想过这个问题，在彻底沉沦前，他真的很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要死，他想到的，只有拉着娃娃。如果是她，虽然他知道自己不爱任何一个人，但如果要死，怕寂寞的自己，一定要一个人来陪着自己的话，他希望那个人是她。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受他吸引，不屑与他为伍的，叛逆的，自由的，美丽的天使娃娃。是她的话，自己才愿意无怨无悔地死掉。
　　两人跳下了悬崖。
　　像殉情一样。

　　于美美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剧组。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见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杰西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导演他们全疯了，而叶夜她被逼着…她和冷月……”
　　“诶？”她醒来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休息室外的长椅上，身边还是亚洲超人气乐团“梦晶星”的主唱——伊梦。她激动到差点又晕眩过去，不过伊梦似乎意识到这一点，见她醒了，就立刻转身走了。那冷漠，高傲的性子，啊啊啊，果然是她心目中的偶像，伊梦大人！她傻乎乎地想跟着伊梦走，结果却在走廊听到了伊梦和人通电话，她好像说，要是你找不回叶夜，今天晚上就别回来了。一听到叶夜前辈的名字，她总算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所以急忙跑到外景地，想知道叶夜前辈的情况，却发现石崖这边，清冷得可以，除了原地呆愣着的杰西，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怎么全不见了！
　　“白痴！叶夜和冷月殉情了！”杰西气急败坏地吼这个分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不可能吧！”叶夜前辈和冷月前辈又不是恋人，哪来的“殉情”一说？
　　唉，分不清楚状况的到底是谁和谁哇？

　　呼吸困难。
　　海水涌入自己的鼻息之间，呛人。
　　但她依然拥抱着他。
　　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绝对不能。
　　之前的那部分，她演得惟妙惟肖，只希望让冷月陪她一起跳崖，这样还有一线生机，对，一线生机。
　　在一双手，从水里拉起她的时候，她虚弱地笑了：“白痴，你来得好慢。”
　　那人不语，只是怕再失去她的，死死抱住她。
　　真是的，你怎么比冷月还像小孩子。她想调侃调侃这个平时总是一脸冷静，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家伙，怎么此刻肯丢下他现在的艺人，独个跑来呢。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把手放到他宽阔的背上，轻抚着安慰他。
　　现在，她好想睡，沉浸意识迷茫的沼泽前，她眼角余光看到站在那人边上的绮雅，也丝毫不费力地把早已晕厥的冷月，拖上快艇。
　　万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