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经纶，我装的》姬初六

50、第五十章：五阳散

　　夜色笼罩，静谧而又空旷，巷中灯火未亮，只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微微摆动，忽明忽暗的月色映出了几分剪影。

　　梁济前蹲在一家院子前，他发间夹着几片菜叶，抬头看门匾：“这里就是……”

　　“冯氏主宅。”

　　“哦，院子最大嘛，一看……”梁济前接了半句，浑身僵硬地回头，“谁谁谁？”

　　哒，哒。

　　脚步声落在青石铺成了巷子里，油纸伞下，红衣似血，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待得走近些，方看清幽暗灯火下精致的容貌惨白非常。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梁济前瞳孔一缩，猛地跳起往前飞奔而去，“娘嘞，还是个艳鬼！”

　　“哎，小心……”

　　“嘭！”

　　“骨碌骨碌！”

　　受到惊吓的梁济前哪里听得见提醒，只见他一脚踢上门槛，身体来不及反应便顺势滚下了台阶，伴随着“嘎吱”声响，冯氏主宅的大门也被彻底推开。而梁济前趴在台阶上，与院内躺倒一片的尸体面面相觑，随后双肩一抖晕了过去。

　　“……”

　　【不下雨，你撑什么伞？】

　　褚宁抬脚走上台阶，右手撑伞左手提着油灯，红衣灼灼，与院内趴了一片的尸体相对：看过话本吗？主角都是这么出场的。

　　【不，主角出场自带凄惨身世，你这样的，在话本里都是反派】

　　褚宁脚下一顿。

　　【宿主，论话本套路你还是要向我学习……】

　　“我踩到他手了。”脚下手掌微缩，褚宁淡定地挪了挪脚，径直走向院中。

　　【……】

　　也不知王清羡是有意还是无意，明东巷冯氏除了主宅里的，其他尸体都由着旁支领走。只瞧这作态，像是无心查下去的，但若无心，冯氏主宅却是未清。可要说他有心查明真相，这偌大的院子也没见一个人把守着。

　　油灯被褚宁放在一边，他掀了衣袍，半蹲着，目光落在一被割了喉的从人身上。

　　【发现了什么？】

　　褚宁目光沉沉：我腿软了。

　　【……】阿狗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气不气，褚宁最狗。

　　“很奇怪是不是？”梁济前蹲在一旁，指尖指着尸体的面颊，“他在笑。”

　　褚宁没有侧头，视线在梁济前带着脚印的手上落了一瞬：“宣博梁氏？”

　　宣博，素来有药城之名，大齐泰半药材出自此城，可以说宣博人上至世家下至百姓，满城皆以种药为生。而宣博梁氏，坐拥宣博药城，乃大齐医道魁首。

　　“名医者，十之有九出自宣博梁氏。”

　　“传言梁氏门生遍天下，医者多以宣博梁氏自称，但真正师承梁氏的，也就那么几人吧。”

　　孙二郎说这话的时候极骄傲，褚宁初识这厮便是在孙氏医馆，而后定城缺医，孙二郎便跟着他爹来了定城。那时褚宁才知，那位整日守着小小医馆的孙大夫师从宣博梁方龄。

　　“咳咳，”梁济前清了清喉咙，见褚宁终于看他，他才摸了摸头发，端正了神色，“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1]。宣博梁氏济字辈，梁济前。”

　　褚宁眼见着他头顶的菜叶被他越压越实，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临岳褚氏，褚宁。”

　　梁济前眼睛一弯：“我知道你，空有美貌不学无术的褚五郎嘛，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他拍了拍褚宁肩膀，大有蹲在满院尸体堆中侃侃而谈之势。

　　“你~背~后~的~有~鬼~”褚宁突然幽幽.道。

　　“别别别，别过来！”梁济前猛地向前一蹦，趴伏在那具被人割喉的从人尸体上，抬眸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只有褚宁一人，他缓了口气，转而脸上十分正经，“褚五郎，世上本无鬼，莫要自吓。”

　　褚宁想了想现在以及之前被他吓到的梁济前，敷衍地点头，指着梁济前身下的尸体道：“你把他压坏了。”

　　梁济前面色一变：“！！！”他翻滚到一旁，面露心疼，“莫怪莫怪，压疼了吧，放心，我会好好爱护你的。”

　　褚宁：“？？？”

　　梁济前充满怜爱地摸上尸体：“生前没有丝毫挣扎痕迹，”随后掰开尸体嘴巴，低头凑近，他做这个动作没有丁点犹豫，“牙龈浮肿，带血丝。”

　　【！！！】

　　【我靠，神经病啊！】

　　【宿主快跑！】

　　梁济前见褚宁盯着他，他指着尸体解释了一句：“上火了。”

　　【宿主快跑，这里有疯子！】

　　褚宁喉间滑动：腿软了，跑不了。

　　【初一初二初……，你那一排初XXXX呢？】

　　梁济前却是不知某个系统已经瑟瑟发抖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尸体看，期间又上手摸了两把，这才转头看褚宁：“他死前真的很开心。”

　　【！！！】

　　褚宁“嗯”了一声，脚下挪了两步，与梁济前一起盯着尸体看，好奇道：“什么人，被杀还会开心的？”

　　【……】阿狗看看一本正经的梁济前，再看看满是求知的褚宁，要命，我家宿主也疯了。

　　梁济前在尸体衣角上擦了擦手：“这么开心赴死的，我就听说过一例，那个村子三百多人一夜间尽数死绝，”他起身往其他尸体处走去，语气顿了顿，“不过，他们都是自杀。”

　　褚宁跟在他身后，大河村自杀案，此案曾经震惊朝野，至今还在各城卷宗之上，梁济前一提起，褚宁便想起来了：“那些人都是金莲教教徒，认为自杀是自登极乐，”他说着皱了皱眉，道，“大齐世家不信教，且，冯氏是他杀。”他没说的是，金莲教已经覆灭十年，没人能逃过太极殿所有世家一起下达的诛杀令。

　　梁济前又蹲下了，掰开尸体嘴巴：“面部带笑，牙龈浮肿充血，上火，”他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大伯曾经拿到过大河村村民的尸体，那人也是这样的状态。”

　　褚宁眼底微沉：“金莲教……”

　　“未必是金莲教，”梁济前取了腰间的酒葫芦，烈酒净手，“人是畏死的，无论是自杀他杀，死前都会挣扎，那是本能反应，控制不了的，除非……”

　　褚宁挪了油灯：“除非用药，”灯火照在他脸上显了几分诡异，“那晚赵阿蛋走不出明东巷，也可能与药有关。”

　　“对，用药，”梁济前收起了酒葫芦，起身远离了褚宁几步，“我大伯曾经怀疑大河村村民服用了令人致幻的药。”

　　褚宁目光一闪：“五阳散？”

　　这下轮到梁济前讶异了，大河村那个案子出来之后，确实有不少人联想到了五阳散。但褚宁的年纪明显不是能接触到五阳散的年纪，又不是如他这般的医药之家，从小接触各种药物。

　　早些年，五阳散其实在大齐很常见。它常被用于文会之中，服用者通常如登仙境，逍遥自在，但理智尚在，许多人甚至在服用五阳散后，灵台清明，此时作诗作赋多得佳篇，因此五阳散向来被世家极为推崇。只五阳五阳，既带一个“阳”字，服用之后，通体生热，极易上火，且日久者片刻不能离，性情多易燥易怒。

　　冯氏与大河村那个案子，其实有很大区别，其一便是冯氏是他杀，服用五阳散后，理智尚存，亦不会让人忽略了周遭环境，自杀者也许能从容赴死，但他杀，不可能毫无挣扎。

　　而其二……

　　“不是五阳散，”梁济前摇头道，“制五阳散的五种药草之一，只有宣博能产，大河村自杀案之后，我大伯便下令这味药不再栽种，”他又补了一句，“你可能不了解宣博，宣博所有药材都经我梁氏之手，没有人能私下贩售。”

　　“所以，我怀疑……”

　　褚宁转头看去，梁济前眨眨眼：“可能是五羊散。”

　　褚宁：“……”

　　……

　　“是五羊散，不是五阳散。”梁济前趴在桌前，满脸都是“你竟然不信我”的哀怨。他从冯氏主宅出来后，就一直跟着褚宁，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嫌弃了。

　　“五阳散早就没了，但你想想，早些年世家多服用此物，真要彻底停了，这些人可不得疯了？”

　　“有些世家明面上抵制五阳散，暗地里都悄摸地向我大伯施压，我大伯多精明一人，他哪敢得罪世家？五羊散就是我大伯制出的五阳散替代品。”

　　“人家一听五羊散，谁知道是哪个‘阳’？”

　　“这五羊散，少了一‘阳’，药性就没那么大，飘.飘欲仙是别想有了。”

　　“也不是没人找上门，但这独门的生意，哪个敢得罪了去，五羊散大小还是有点滋味的，差强人意就差强人意罢，总比没有好。”

　　“不过……”梁济前左右看了看，“我大伯偶然间发现，若在吸食了五羊散之后，喝春玉笑，效果比五阳散还可怕。”

　　褚宁摇着折扇，任梁济前叭叭地吐槽世家和他大伯，直到他说到“春玉笑”，他将折扇扔向梁济前额头，一脸无辜道：“手滑，”然后捡回了折扇，“只能是春玉笑？”

　　梁济前点头：“只能是春玉笑。”

　　――――――

　　“喵！”猫儿浑身炸起。

　　“谁送来的？”蒋三郎看着盒中的人头，目光沉沉。

　　从人跪伏在地，浑身颤抖，这装了人头的盒子就是他抱进来的，交给他的人只交代了“送与蒋三郎”。

　　“奴，奴未看清。”从人面无血色，他抱着这盒子来找家里管事，哪知蒋三郎也在，这一掀开，对上那一张诡异的笑脸，身子一软便摊在了地上。

　　“三郎，是甲十七。”管事神色惊疑。

　　甲十七，如果褚宁在这，就会发现这张脸和他在冯府见到的第一具尸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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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梁济前，一个不信有鬼但怕鬼的傻白甜
[1]千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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