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暴君挚爱以后》昭殊

68、番外

　　李烈见到卢玦的尸体，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曹如意也被吓到，手中木盒捧不住，摔倒下来，木盒中的诏书滚出，滚到皇太子殿下脚边，李乾将诏书捡起，看完，又扫了一眼昏厥在地上的皇帝陛下，神色不变，随手就将诏书扔在地上。

　　“原来是你。”李烈躺在病榻上，口吐鲜血，指着皇太子李乾，说道，“竟然是你，难怪怎么都查不出。”

　　原来自从卢玦死后，李烈开始彻查东宫遇刺案，可是刺客已经服毒自尽，从刺客身上搜出的潜龙卫的腰牌是潜龙卫中的某一位遗失的。一定有幕后主使，幕后主使嫁祸潜龙卫，就是为了逼卢玦自尽。想来卢玦在临死前以为是皇帝下令杀了自己的女儿，这才心灰意冷，自尽身亡。

　　可是这都是误会，李烈从来没有安排潜龙卫去杀卢娉婷。皇帝震怒，责令顾丞相彻查此事。顾丞相应允了，可是查了三个月，竟然连刺客平日里在哪里落脚都查不到。在这期间，李烈一日病重似一日，不多时便已经药石不治，时日无多。

　　李烈在病榻上突然明白过来，查不到的幕后主使，就在眼前，是以仁孝著称的太子。李烈不可置信，问道：“为什么？”

　　李乾仍旧在侍奉汤药，小心地将药汁从药碗里面舀出，递至李烈的唇边，劝道：“陛下老糊涂了，还是得吃药，病才能好。”

　　李烈对李乾说：“我这一生有过太多的女人，杀戮无数，本以为没有这样的幸运，能够遇见他。自从有了他之后，我每日只想卸下重任，与他同游山河，但是想着你只有十五岁，没有办法震慑朝纲，才想着等你加冠以后便退位，与他携隐。不想原来你等不得，做下弑父的事。”

　　弑父的事，是李乾知道，卢玦一死，皇帝也活不长。

　　说来奇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够看出君父是个痴情种子，与心上人两情缱绻，互许生死。

　　李烈等李乾说话，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好。可是李乾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手里拿着药碗，一遍又一遍地摆弄白瓷药勺。少年的脸逆着光，只能看见一半在光下，一半隐在阴影之中。

　　李烈还是不明白，问道：“太子，你都做了什么，原本可以手干干净净地继位，寡人退位诏书都写好了。你这么恨卢玦，卢玦心地善良正直，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反而三番五次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刺杀卢玦的独生女儿，欺骗卢玦说是寡人杀的他女儿，骗他自杀。”

　　直到如今，李烈心里想起来卢玦临死前的愤懑，心中还是抽痛不已。

　　李乾抬起头来，缓慢地说道：“你要死了。别人给我的东西不是我的，只有自己伸手去抢，才是我的。皇帝陛下不明白为什么，本宫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长这么大，每天都担心你要杀了我。然后有一天，我终于下定决心，发现，原来身为太子，做很多事情都很方便。”

　　这是一个极险的局，普通人不会设这么一个风险极大的局。如果李乾不是李烈的儿子，李烈从来没有防备过李乾，李乾也不会一击得中。

　　李烈凝视着李乾俊秀的面容，心想：自己究竟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小怪物来。

　　李烈想了想，说道：“你一个人难以瞒天过海，即便顾殷没有参与，你也和他达成协议，让他身在局外观望。傻孩子，等寡人死了，你一个半大的娃娃，如何是那一帮老狐狸的对手？且看你最后什么结局。”说罢又吐了一口血，闭上双眼。

　　李乾上前，伸手试了试皇帝的鼻息，转过身打开门，对顾殷以及跪在阶下的群臣说道：“陛下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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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乾端坐在皇位上，懒洋洋地问：“丞相打算什么时候废了寡人？”

　　顾殷在阶下站着，反问道：“陛下说的是什么话？如今陛下继位不久，当勉力于国事，勤政爱民，不可妄自菲薄。”

　　原来，李乾继位以后，顾丞相独揽超纲，比先帝更甚，朝中甚至称顾丞相为“顾皇帝”，而宫中那个只是个儿皇帝而已。李乾虽然已经十五岁，可是在朝政当中伸展不开手脚，每次上朝与顾丞相的对抗，都以新帝失败而告终，久而久之，便消极怠工。

　　“寡人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李乾手上摆弄着一串琉璃珠串，腰上佩戴着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冷笑道，“寡人为太子时，以为朝政不过是纸老虎，而先帝乃是昏庸残暴之徒，若是自己继位，一定是海晏河清的好时节，少不得与同伴夸下海口，以为自己缺的只是时机而已。如今继位为帝，却才发现，原来寡人竟然比先帝还不如，先帝虽然又残暴，又昏庸，至少皇帝的位子是坐得稳的，不像寡人，竟然要死在乱臣贼子手中。”

　　李乾口里的‘乱臣贼子’想必就是指的权倾朝野的顾丞相，顾殷。

　　顾殷摇了摇头，道：“你走罢。”

　　继位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对外宣布皇帝驾崩，再将襁褓中的幼儿扶上帝位，顾丞相从丞相变成亚父，摄政王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的帝王，李乾，对于顾殷来说留不得。李乾年纪太大，已经快到亲政的年纪，为人性子又野，不听话，顾殷不需要这种不听话的傀儡。

　　“你不杀我？”李乾很奇怪，问道，“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一位皇帝退位之后，还能活着的。顾丞相精明得很，怎么不知道你此刻不杀我，后患无穷。”

　　顾殷仍旧站立不动，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明儿临死前，向我讨你的命。陛下，那是臣唯一的儿子。”

　　“阿明。”李乾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佩戴的玉佩，一时感慨万千，道，“朕今生唯一遗恨是不能给阿明报仇，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在东宫埋下巫蛊，陷害朕，害死了顾明。”

　　顾殷神色不变，略拱拱手，道：“陛下快走罢，金銮殿后有密道，好好活着，珍惜我儿以命换命，换来的你这条性命罢。”说罢转身离去。

　　李乾冷哼一声，端起案边的鸩酒，一饮而尽，说道：“寡人活到这个年纪，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阿明已经走了，难道寡人还能独活？只希望黄泉路上，阿明能等着我，我这就来了。”说罢口吐鲜血，从龙椅上栽倒，七窍流血而亡。

　　顾殷听到声音，返回来走到李乾身边，踢了踢新帝的尸体，心想：怎么都这样？明明给了活路，怎么一个个都赶着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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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要走？”

　　崔璋点了点头，道：“这些天身子好些了，想起来年少时和阿真说过的话，那时节我们的理想，就是走遍这河山，岂知后来，被世事耽搁，阿真要为国效力，我忙着教小孩子读书，就连京城也很少离开，更何况是走遍河山了。如今阿真走了，我还剩下一口气，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带着阿真的遗物，四处走走，不教他死不瞑目。岂不好？”

　　顾殷叹道：“阿真为国捐躯，卢玦死了，如今连你也要走，咱们几个好朋友、好兄弟，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这偌大的京城，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趣儿？”

　　崔璋凝视顾殷，笑了笑说道：“我这一走。恐怕是要死在路上的，那时节与阿真的遗物在一处，没什么遗憾，只觉得平生快意。既然我要走了，日后咱们再也见不到面，这一次恐怕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些问题，不得不问。摄政王。”

　　崔璋最后的称呼，‘摄政王’，原来自从新帝李乾继位三个月之后死去，顾殷身为丞相，与众臣商议，辅佐一位襁褓间的幼儿过继给李乾，继承大统。众臣认为顾丞相功高至伟，不封王不足以表彰勤王之功，是以现在顾殷除了是丞相之外，不久前已经加九锡，人称摄政王。

　　顾殷回答道：“不过是个封号而已，你我多少年的交情，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是好兄弟，别说这些话，没的生分了。”

　　崔璋冷哼一声，问：“殷殷，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顾殷问：“什么？”似乎不明白崔璋的问话，也不知道崔璋在问什么。

　　崔璋说道：“阿真死了，死于为国捐躯，我相信你只是没能救到他。小玉儿死了，死前和你绝交；先帝李烈，残忍暴烈，曾经罢了你的丞相，也驾崩了；新帝李乾，是个不听话的傀儡，继位三个月，如你的愿，不明不白死在深宫。就连你的独生子，那个孝顺的小儿子，听闻与你关于效忠新帝李乾有个口角，被你在府中赐鸩酒。如今你是摄政王了，你的敌人全死了，亲人也死了，朋友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你一个孤家寡人咯。”

　　顾殷似乎已经明白崔璋要说什么，喝道：“阿璋。”

　　崔璋继续道：“咱们年纪小的时候就认识，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种人。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为了权位，不惜亲手杀了自己的独生子。李烈与李乾皇帝父子二人，皆在你的鼓掌之中。亲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和你绝交了的好兄弟？知道你要抵赖，你的手干净得很，事情都不是你亲自做的。但是，你敢说卢玦死之前，你不知道有人要害他？你知道，你只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而已。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是今天才知道你是这种人。难怪，只有心狠手辣，老谋深算，才能权倾朝野。我的话说完了，就此别过，此生不见。”

　　顾殷眼睁睁地看着崔璋瘦弱的身影越来越远，转过身回府，一边走，一边高声唱：

　　天地之大无所有，唯寂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