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暴君挚爱以后》昭殊

66、日哭

　　东宫传来一阵嬉笑声，卢娉婷玩累了，拉着皇太子殿下李乾的衣袖，在石阶旁歇息，嘴里道：“大哥哥，真好玩。”

　　李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小姑娘，就是要玩耍的，不然，岂不是虚度时光？”

　　两人闹做一团，外间有一座屏风，从外间看不到里面，但是里面能听见外间说话。卢娉婷正要说些什么，李乾站起来，道：“该吃药了，孤去把药端来。”

　　卢娉婷点点头，手里玩弄着裙摆的珠花，正无聊间，听见外边传来稀稀疏疏的说话声，隐约听见“小姐”、“可怜”几个字。卢娉婷一时起了好奇心，提起裙摆，小心地不发出声音，上前凑近细听，原来是两个小宫女在聊天。

　　一个说：“卢小姐也真是可怜，自家父亲爬上了皇帝陛下的床，如今还不知道被怎么作弄，她却浑然不知，只知道玩耍小女孩的玩意儿。”

　　另一个说：“嘘，别说了，莫不是卢玦是陛下的心尖宠，卢家这位小姐，怎么能进东宫的门，可怜皇太子殿下丰神俊秀，却要屈尊降贵地陪小女孩玩耍。”

　　一个说：“别说了，小心被听见，反正如今卢师傅的名声尽毁，群臣都恨得牙痒痒，百姓也骂他自甘堕落为皇帝脔宠。只怕这些话，就连一句也飞不进这九重宫阙。”

　　听至此处，卢娉婷手中的珠花凋落，发出哐当一声的响声。外间两人听见声响，吓得逃窜得没影儿。此时，恰好李乾端了药来，见到卢娉婷，道：“来，娉婷儿，吃药了。”

　　谁知卢娉婷一把抓住李乾的衣袖，问道：“太子殿下，刚才那两人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李乾一时端不住药碗，洒了几滴药汁在外，问道，“怎么回事？你听见了什么？”

　　卢娉婷将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可惜她脾性暴躁，口齿从来不怎么清晰，说得急，连一句囫囵话都没说出，只听见几句“皇帝”、“父亲”、“脔宠”之内的，亏得李乾竟然听明白了，脸色大变。

　　卢娉婷又问：“他们说的可是真的？父亲竟然被强迫？”

　　此时的娉婷小姐，倒是比前些日子清醒些，说话也有条理，只可惜，竟听见一些难听的话。

　　李乾见卢娉婷怒不可抑，连忙阻拦道：“不可，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狗皇帝。”说罢，卢娉婷便冲了出去，谁知李乾正拦在卢娉婷前面，被一撞，手中的药碗一时拿不住，摔倒在地，碎了，发出“哐当”的响声。

　　这时，门外似乎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蜂拥而入一群蒙面刺客。李乾连忙大喊：“抓刺客。”

　　只见一个蒙面人快速地从门口略过，不多时，便略到李乾与卢娉婷两人面前。

　　大厅空荡荡的，只有李乾与卢娉婷二人，李乾不擅长武艺，卢娉婷又是一个小女孩。来到东宫的刺客，一定是来刺杀太子的，李乾不愿意牵累卢娉婷，连忙跑开，离卢娉婷远远的。

　　蒙面人手中一把长剑，刷地一声，李乾来不及躲闪，刺客已经将长剑刺入卢娉婷的胸膛。

　　李乾连忙去挡，但是隔得太远，来不及，只接住卢娉婷绵软的身体，大量的血从胸口喷出，染湿了白底印花的裙子。

　　李乾抓住卢娉婷的手，低下头，想听卢娉婷最后说些什么。可惜卢娉婷的喉咙已经被鲜血堵住，说不出话来，不多时便气绝身亡。

　　李乾往前一看，那蒙面刺客见卢娉婷死去，大声吼道，“幸不辱命。”竟然也倒地不起，服毒身亡。

　　此时，侍卫们涌入东宫，见到卢娉婷与刺客的尸体，纷纷问：“殿下如何？”

　　李乾怀抱卢娉婷的尸体，叹道：“看来不是冲孤来的，而是专门来杀卢娉婷的。孤要怎么向卢师傅交代？”

　　李乾垂下高贵的头颅，似乎已经颓唐得没有力气站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一人大踏步从殿外走进，问：“什么事？”竟然是卢玦。

　　原来，卢玦有要事在身，先回皇宫，到了皇城，听闻东宫遇刺的消息，一边担心皇太子殿下有危险，一边担忧娉婷会被牵累。急忙赶到东宫，谁知第一眼看见的，是皇太子殿下怀中的尸体。

　　只见他的小姑娘，平常连大声呵斥一声都不舍得，如今鲜血满身，变成一具不能动的冰冷尸体。

　　卢玦跪在卢娉婷的尸体身边，两只眼睛没有离开过尸体半分，将卢娉婷从李乾的怀中接过来，似乎不忍心触碰卢娉婷的小脸蛋，抬起头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李乾苍白了一张脸，对旁边刺客的尸体努了努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卢小姐在东宫听见几个嘴碎的丫头嚼舌根，知道了皇帝与卢师傅的事情，一时激动，嚷嚷着要弑君。岂知这时节门外来了刺客，本宫第一时间呼叫有刺客，以为刺客是冲着孤来的，离卢小姐远远的，生怕牵累了卢小姐。当时殿内没人，侍卫们没有及时赶到。等刺客来到卢小姐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刺客是冲卢小姐来的，那时节我想要去救卢小姐，因为隔得远，已经来不及了。孤眼睁睁地看着小娉婷在孤怀中断了气，刺客也自绝身亡。”

　　李乾站了起来，走到刺客身边，拉下面巾一看，是不认识的人，又搜了搜刺客的身上，摸到一张腰牌，看到腰牌上的字之后，大惊，下意识地便要收起来。

　　卢玦看到了李乾的动作与神色，道：“拿来。”

　　李乾哆哆嗦嗦地将腰牌拿给卢玦，又将刺客的尸体拖了两步，将脸对准卢玦，问道：“卢师傅，你看这人面生吗？是否认识？”

　　卢玦一只手接过腰牌，一看，原来是御赐，难怪李乾看到腰牌就想藏起来，又远远地查看刺客的脸，虽然尸体已经僵硬，可是卢玦忘不了那张脸：“是当年灭门案的苦主，太学生。我在市井接到他的鸣冤，夸下海口，说要帮他，结果没做到，被恨之入骨，扬言要我的性命。后来人不见了。”

　　李乾仔细瞅了瞅刺客的面容道：“原来这就是那位太学生，前一段时间陛下正是为了此人，将孤当众毒打一遍，原来此人进入了潜龙卫。”

　　卢玦手上的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腰牌，正是潜龙卫的腰牌，木质的腰牌上镌刻的字用的是金粉。

　　卢玦紧紧地攥住染血的腰牌，疑惑道：“竟然是陛下？”

　　李乾为难道：“这，孤也不知，卢师傅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陛下为什么要杀小娉婷儿，卢小姐不过只是个小女孩，能碍什么事？”

　　碍什么事？卢玦仍旧抱着卢娉婷的尸体，闻言仔细看了看皇太子殿下的容颜，十五岁的小太子端的正直良善，为了卢娉婷的无辜死去而满怀内疚，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疑点。

　　卢玦抱紧了卢娉婷的尸体，又问：“娉婷死前，说了什么？”

　　李乾仔细回忆，道：“遇刺之后，刀插得太深，已经说不出话来。刺客来之前，卢小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杀了狗皇帝。”皇太子殿下复述最后一句话，有些惶恐，毕竟这“狗皇帝”是太子生身之父。

　　卢玦闭了闭眼，想起自己做的最深的一个噩梦，梦中，娉婷就是死于刺客之后，而那刺客，就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不想噩梦成真。至于皇帝要杀黄口小儿，原因无他，不过嫌小女孩碍事而已。

　　卢玦不肯相信，不敢相信，可是卢娉婷在怀中冰冷的尸体告诉自己：这是真的。无论李烈在自己面前如何温和无害，都改不了他做了十多年暴君的事实。除了娉婷之外，醴泉候韩嫣的尸体浮现在他眼前，是了，当时醴泉候正得圣宠，皇帝也是说杀就杀，不成人形的尸体至今在卢玦的噩梦中出现。

　　为什么？卢玦眼角流出一行眼泪来。卢娉婷是卢玦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为什么我爱的人，会杀了我最亲的人。

　　李乾看着卢玦站起来，放开手中的尸体，走了几步，拿起刺客遗落在地上的宝剑，挥了挥宝剑，试了试剑刃，在李乾出声阻止之前，只见卢玦将宝剑横在脖颈上，一只手旋转，带着刀身也跟着旋转，鲜血从脖颈中喷出，溅到李乾的衣袖裤脚上。不多时，卢玦身子倒在地上，宝剑倒在地上，剑刃沾上一行血迹。

　　李乾上前走了几步，走至卢玦的身体旁边，伸手试了试卢玦的鼻息：“死了。”

　　李乾后退了几步，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新鲜的尸体。卢玦的血流得太多，喷得满地都是。如今人死了，生前端方的面容变得扭曲，皇帝心爱的头颅歪倒在一边，没有半分活力。

　　李乾“嘭”地一声，瘫坐在地上，仔细查看误沾了血的双手，听见宫人回禀道：“陛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