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83、平地惊雷

　　桑澜影走入大厅的时候，恰巧看见宋暮云正站在窗畔照料着几上的一盆海棠。
　　她走上前去，站在一旁仔细瞧了半晌，忽地笑道：“大公子喜欢海棠？”
　　宋暮云闻声转过头，看到桑阑影，便微微笑了笑，颔首道：“是啊，这盆海棠昨日尚且含苞欲放，却未想到今日便已彻底绽放开来了。”
　　桑阑影见此，不禁莞尔一笑，道：“大公子如此惜花，想必花亦知人意。”
　　宋暮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凝瞩着海棠花。唇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道：“倘若这般，就再好不过了。”
　　桑阑影正欲再言，却听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灰衣的威武男子沉着脸走了进来。
　　宋暮云望见此人，眼底登时闪过一抹异色，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微笑道：“醒雷使，一大早的这是怎地了？”
　　醒雷使的脸上带着几丝不快，瞥了宋暮云一眼，“你该去问问你的那位堂妹是怎么了。”
　　宋暮云一怔，这才看见宋萦轩领着一男一女走进厅里，还未待他出口言语，便听身旁的桑阑影却已经悠悠笑道：“好久不见了，苏大小姐。”
　　宋暮云这才看清那一男一女的样貌，只见那男子一身青衣，只是衣襟却不知怎地撕破了一块布料，饶是如此，他的气度却依旧优雅清华。那女子一身白衣，面容绝色，举手投足之间自成绝世风姿，只是眉宇间却隐隐含有几分倦怠。他怔怔的瞧着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庞，心里顿时觉得整个天地万物的钟灵毓秀莫不是皆让这女子占了去。
　　桑阑影在旁瞧着苏泠风，眸光不禁由浅转深，脸上却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道：“苏大小姐可安好？”
　　苏泠风面容平静，只是淡淡一笑，道：“承你贵言，一切安好。”
　　桑阑影目光一转，继而落到了花遗世的身上，“这位是……”
　　花遗世朝桑阑影行了一礼，笑道：“在下花遗世，幸会。”
　　桑阑影微微颔首，“我是桑阑影。”语毕，她又扭头瞧了宋暮云一眼，忽地嫣然一笑，道：“看来大公子你这次又要多了两位贵客。”
　　闻言，宋暮云猛地一怔，这才从苏泠风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展颜道：“想必两位也是萦轩的朋友吧，不知在下如何称呼。”
　　宋萦轩的眼中闪动着喜悦之色，还未待他们二人自我介绍，便已在旁抢先说道：“这位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人称‘风袖暗香’的苏泠风苏大小姐，另一位则是名震江湖的凌霄岛主花遗世花岛主。”
　　一旁的醒雷使紧皱眉头，威严的脸上满是戒备，道：“哼，你介绍这些又有何用，我族早已避世多年，与一切江湖人事断绝了来往。如今族内情况特殊，你却三番四次的把族外人领进来，究竟安的是何居心？”
　　宋萦轩闻言，眸光霎时也变得尖锐起来，嘴角扬起一抹略带刻薄的笑意，道：“醒雷使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生奇怪。明明是你们自己派人巴巴的找我回族，又没说不可以带朋友一起。如今我回来了，你却又三番四次的挑我的不是。也对，毕竟你是四使其一，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不过……”她的眸光忽地一沉，冷冷道：“你莫忘了，就算你是四使之一，但我始终是本家的人，你张口闭口还得唤我一声大小姐。”
　　此言一出，醒雷使顿时语塞，一张脸却比适才还要阴沉了十倍。
　　“咳……”宋暮云轻咳了两声，打破了厅里僵持的气氛。他转过身子，朝宋萦轩三人微微笑了笑，道：“来者是客，二位既是萦轩的朋友，自然亦是清和族的贵客，倘若当真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二位能够海涵。”
　　“还是堂兄你懂得何为待客之道，不像是某些身居要职之人……连最基本的礼貌也不懂得。”宋萦轩边说着边意有所指的向旁边瞥了一眼。
　　醒雷使面沉如水，重重地冷哼一声，便要拂袖而去。他还未走几步，便听身后的宋萦轩喊了一声：“且慢。”
　　醒雷使驻足，冷冷道：“大小姐还有事吩咐？”
　　宋萦轩缓缓一笑，道：“你倒是改口的快，也不枉能当上四使其一。不过我素闻醒雷踏雪二使相交极深，所以想请你提醒她一下。四使乃清和族的象征所在，其声誉更应清白无垢，若是你们中有人连自己的私事都处理的一塌糊涂，那么又有何能力来处理族中大事呢？”
　　一言及此，醒雷使的脸更是变得非常非常的难看，随后一言不发的疾步出了大厅。
　　宋暮云见此，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道：“他一向待踏雪使犹如亲妹，最是爱护不过，你又何必拿踏雪使与宋湛之事来气他。”
　　宋萦轩眨了眨眼，道：“是他无礼在前，可怨不得我。”
　　宋暮云无奈的瞧了宋萦轩一眼，道：“罢了，罢了。今日有贵客驾临，这些闲事就不便当人面提及了。清和族难得有外人来此做客，今晚我便吩咐厨房设宴款待客人，来为各位接风洗尘。现下二位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不如先由婢女领至客房歇息一下。”
　　苏泠风微微一笑，颔首道：“那么有劳大公子了。

　　“苏姑娘……”
　　“泠风姐姐……”
　　“苏大小姐……”
　　一声又一声熟悉的呼唤此起彼伏，幽幽回荡在黑暗之中。好似一张无形之网，将她紧紧包裹了起来。
　　不，不对！
　　这统统都不对！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茫然失措的环顾着四周，黑暗深处，那些声音依旧呼唤着她。
　　她不想听！
　　她用手使劲捂住了双耳，努力想驱除周围的这些声音。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骤然转身。
　　身后之人，模样妖娆多情，气质却依旧煦暖潇洒。
　　她笑了，道：“苏姑娘，你是承认我的，但亦是不想承认我的，对么？”
　　苏泠风惊慌的后退了几步，猛一转头，又看见身旁站着个红衣少女，正满含凄楚怨念的瞧着她，道：“泠风姐姐，是你没看好她，她这一生，这一生皆是为你屡次犯险，可是你还是让她消失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苏泠风不禁动容，眼眸中却泛起了泪光，她下意识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却忽然她的另一边也站着个人。
　　青衣男子带着几分怜爱的看着她，微微笑道：“苏大小姐，你真是个好女人，如此佳人，就应当顺应天命，配一个好男子。郎才女貌，堪称圆满。”
　　苏泠风的瞳孔收缩了起来。
　　“苏姑娘，你不想承认我，对么？”
　　“泠风姐姐，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苏大小姐，如此佳人，就应当顺应天命。”
　　为何？为何会这样？
　　苏姑娘也罢，泠风姐姐也罢，苏大小姐也罢，她都不想再听！
　　一滴泪忽然溢出了眼眶。
　　“泠风。”
　　她猛地一怔，缓缓转身，然后就看见了她。
　　只有她，才会叫她泠风。
　　“你要相信自己。”
　　她一怔，“相信什么？”
　　“你的感觉。”她忽地笑了，犹如春风拂柳，蝴蝶驻花，“你爱我，不是么。”
　　她怔住了。
　　“苏大小姐！苏大小姐！苏大小姐！”
　　一道急促的声音恍惚传来，她扭头望去，远处的忽地亮起了一线光芒，逐渐撕开了黑暗的帷幕。
　　而她的笑容亦在这片光芒中渐渐的隐去。
　　苏泠风睁开眼眸，面前的一切已经笼罩在昏暗之中。她瞥了一眼窗外，这才发觉天色已近傍晚。
　　她不禁微微苦笑，接连几日的诸事不顺，着实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想不到自己竟整整睡了一日。
　　“苏大小姐！苏大小姐你在么？”
　　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苏泠风微微蹙眉，赶忙下床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位粉衣婢女，那婢女见苏泠风这才迟迟开了门，自觉定是惊扰了她歇息，不禁福了一福，道：“奴婢并非故意惊扰苏大小姐歇息，只是大公子说天色不早了，苏大小姐歇息了这么久，午饭也未享用，醒来定是饥肠辘辘，所以让奴婢来叫苏大小姐你去赴晚宴。”
　　苏泠风微微一笑，颔首道：“如此就有劳你带路了。”

　　华灯初上，花香四溢。
　　苏泠风刚一步入宴厅，便只觉一阵清新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她凝眸望去，只见此间宴厅既不豪华也不宽敞，当真是普通至极。只是厅内的四处皆摆放着鲜花盆栽，乍眼看去，竟是百花盈室。而一旁的烛台上燃着百余只蜡烛，将厅内照的宛如白昼。一道竹帘横隔其中，徐徐清风从窗口拂来，竹微晃，在地上映出几道斑驳的阴影。
　　苏泠风行至桌旁，宋萦轩见了她立刻迎了上去，笑道：“泠风姐姐怎地现在才来，听闻你午饭也未吃，莫非是身体不适？”
　　苏泠风笑了笑，道：“我只是这几日太累了，一时贪睡而已。”
　　宋萦轩执着她的手入了座，苏泠风环顾一圈，只见花遗世，桑阑影，宋潋空，宋暮云，醒雷使均已入座，却还是余下了两个空座。
　　宋暮云也环顾了一圈，忽地皱了皱眉，问道：“踏雪使与宋湛还未来么？
　　一旁的婢女垂首应道：“奴婢一刻前去踏雪使的屋子敲了房门，但是踏雪使在里面未应话，奴婢猜想许是踏雪使睡着了。奴婢……奴婢……便不敢再唤。”
　　宋暮云苦笑一下，点了点头，“也是，踏雪使的小睡一旦被人吵醒，她发脾气是谁也受不了的。那么宋湛呢？他总不会也在午睡吧？”
　　那婢女沉吟了一下，又道：“奴婢适才去宋公子的房间去看了一下，发现宋公子并不在他的房间里，奴婢也不知宋公子去哪里了。”
　　“这两个人，可真不愧是一对冤家。明知今日有贵客驾临，还妄自不至。哎……”
　　一旁从未言语的醒雷使忽地冲下人招了招手，一个婢女立马走上前来，只见醒雷使开口道：“你去吩咐厨房，让他们再做几道菜，然后送至踏雪使的房中，明白了么？”
　　那婢女应道：“是。”正欲退离宴厅之时，又听宋暮云在旁唤了一声：“慢着。”
　　婢女停了下来，道：“大公子可还有吩咐？”
　　宋暮云别有意味地瞧了醒雷使一眼，道：“既然给踏雪使备了饭菜，那么也捎带着给宋湛也带去吧。毕竟，这未吃饭的可并非一人。”
　　他的这句话当中自然是意有所指，一旁的醒雷使的面色一沉，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未言语。而在座的众人亦纷纷假装不懂。
　　宋暮云却好似没事般的微微一笑，道：“既然宾客齐至，那么我们就上菜吧。”言罢，便拍了拍手。
　　闻得此声，厅外的数十个婢女才端着菜肴一个个鱼贯而入。待菜肴全部上齐之后，众人一时之间也纷纷提筷吃饭。
　　过了须臾，苏泠风微觉饱意，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心里却忽地想起了适才做的那个梦。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桑阑影，心中不禁沉吟了起来。
　　就在此时，只闻厅外发出一声尖叫，一个女子声音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在座的众人无不陡然一惊，只见一个婢女正连滚带爬的进了宴厅。
　　宋暮云见此，当即脸色一变，啪的一声将筷子放回桌上，斥道：“发生何事了！竟如此慌张失态！”
　　“我我我我我……”那婢女颓软的跪在地上，整张脸吓得面无血色，身子一个劲的抖个不停，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爆发出一道无比凄厉的声音。
　　“大公子！踏雪使……踏雪使她死了!!!”
　　众人闻之，不禁皆大惊失色。宋暮云更是脸色泛白，惊道：“这怎么可能！”
　　只见一道人影从众人身旁疾闪而过，不过刹那间便到了那婢女身前。醒雷使脸色非常非常的可怕，他伸手一把揪起那婢女的衣襟，把她硬生生的从地上提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她，在，哪，里！”
　　那婢女本就怕的要命，一看他的脸色，登时身下的裙子都湿了个尽透，哭道：“在……在房间里。”
　　她音犹未落，人影一闪，立马被摔在地上。宋暮云随后跟了出去，苏泠风与宋萦轩对视一眼，当即也随着宋暮云一道出了宴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