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68、大小姐的逆袭（番外）

　　梨白轻瑶落，风吹十里香。
　　素云静静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百无聊懒的看着庭院里的一景一物。
　　大小姐已经好久未回来了。
　　不过听闻，不远处的红枫堡堡主苍夜痕也好久未回来了。
　　这也无怪，因为每次大小姐回来，都不会多待在庄里。再次走的时候，就顺便把红枫堡主苍夜痕也一并叫走了。
　　提起大小姐与苍堡主，怕是住在潇珞城里的每个人都不会不知晓。
　　砣不离秤，秤不离砣，说的大概就是他们吧。
　　可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人人皆道苍堡主是个在武林中顶顶厉害，在江湖中顶顶风流的人，但究竟有多厉害，究竟有多风流，她也并不知晓。
　　她唯一知晓的就是，苍堡主很怕她家大小姐，很怕很怕。

　　她是八岁时来到潇湘山庄里当下人的。
　　那时的苍堡主还不是苍堡主，而是苍少爷。
　　第一次来到潇湘山庄的时候，她既紧张又胆怯。虽是一路上将管家的教导全都死死记住了，但是进了大厅之后，心却依旧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然而，大厅里空无一人。管家见此，便皱了皱眉，冲她道：“你先站在此地等候吧，待我去禀告庄主。切记安分一些，别到处乱动乱走。”
　　她使劲点了点头，目送管家的身影出了厅门。便在老实的站在原地，顺便四处环顾厅里的内饰摆设。就在她心中正不停的暗叹着此处的豪华雅致之时，忽闻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你给我嘛！给我嘛！”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可是．．．．．．那分明是苍伯父送给我的曲岭荔枝．．．．．．”
　　“哎？那分明是我爹叫我送给你爹的荔枝，何时说要给你啦！”
　　正言语间，两个小人已一前一后匆匆迈进厅门。一个是穿蓝衫的男孩，虽说是个男孩，却也只不过是因为她穿了一身男装，一头长长的头发随意的自脑后扎成一束。但无论如何瞧去，那张脸却分明有着几分女孩般的清秀。
　　素云心中暗暗疑惑：难不成这是个女孩？一念至此，又忽觉可笑，这世上有哪个女孩不爱红妆爱男装，非要把自己扮成男子的。
　　又记起以前的邻居黄大娘时常说，那些大户人家里的公子哥都是长得这般白白嫩嫩，俊秀好看，俗称：小白脸。
　　不错不错，所以他一定是个男孩，而且正是黄大娘口中的小白脸无疑。
　　而就在小白脸的身后，一个小女孩正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一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她定睛看去，只见小白脸约莫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秀气的脸上挂了丝调皮的笑容。再见那小女孩，却也不过四五岁。一双大眼睛通透澄明，似是含了水汽一般。睫如蝶翼，整个人宛如冰雪砌成，粉雕玉琢，甚是漂亮可爱。
　　天底下竟有如此神采俊俏的女孩！她不禁自心底感叹一声。
　　那小女孩此时显然并未看到她，一双大眼睛正专注的瞪着小白脸，带点稚气的声音气呼呼道：“给……给我！”
　　小白脸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口中还兀自咀嚼着，右手却举得更高了几分，悠悠道：“为何要给你呀，想要自己来拿啊。”
　　她定睛一瞧，只见小白脸的右手上托了一盘鲜艳的荔枝。而小女孩则仰头看着那盘荔枝，眼眸中闪现着隐隐的期盼。她尽全力踮起脚尖，一只手努力用上伸着，可惜她的个头与小白脸相比实在太矮了，无论如何也够不到那盘子里的荔枝。
　　小女孩尝试了几次，却皆已失败告终。大眼睛扑闪扑闪，眼眶里似是蓄了水一般。
　　小白脸见此，长眉忽地一挑，问道：“你当真想尝尝这荔枝的味道。”
　　小女孩猛作点头状。
　　“叫我大王。”
　　小女孩犹豫半晌，良久，才小声道：“大．．．．．．大王。”
　　“大声点，听不见的啦！”
　　“大王！”
　　“这还差不多。”小白脸满意的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忽地将口中的荔枝核吐了出来，递给小女孩，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道：“我可是把不好吃的都吃光了，把好的留给你了啊。”
　　小女孩低头看着手里的核，怯生生的向上瞟了一眼，问道：“这个．．．．．．真的可以吃？”
　　当时在一旁的她，心中暗暗大声道：当然是不可以的啊！
　　小白脸立刻笑的如同一只狐狸，神情着实欠揍，道：“你吃过荔枝还是我吃过荔枝？我还能骗你不成啊。”说着，又郑重其事的补了一句，“放心吧！”
　　一旁的她见此，顿时对这个小白脸从心底里有了一句评价，那就是：
　　此人实在缺德到家了！
　　果然，那小女孩把核吃了下去，刚一入口，便觉又硬又苦，一下子吐了出来。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顿时眼泪汪汪的瞪着小白脸，白腻的两颊立刻被气成鼓鼓的。
　　小白脸哈哈大笑起来，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对着小女孩鼓起的腮帮戳了又戳，叫道：“包子脸！包子脸！包子脸！”

　　从那时起，她便开始觉得大小姐真是太可怜了。以至后来，她在成为大小姐的贴身婢女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所知晓的常识与经验全都告诉大小姐，以防小白脸再欺负大小姐。然而，虽是如此，大小姐却还是时不时受到小白脸的欺负。

　　哦，不对。不是小白脸，是苍少爷。

　　再后来，大小姐渐渐迷上了岐黄之术。每日不是在房中钻研医书典籍，便是出门上山采药。不得不说，大小姐确实是个医学奇才，才不到两年光阴，便已能够将各种药材配方，针灸穴位熟记在心并脱口而出了。
　　后来的一段时日，大小姐每天都爱躲在自己的闺房里研究那些花花草草与瓶瓶罐罐。直到某一日，她坐在一旁的凳上正刺绣，而年仅七岁的大小姐忽地开口问她。
　　“素云，你可知甚么叫做逆袭么？”
　　“甚．．．．．．甚么袭？”
　　“算了。”
　　大小姐不再言语，素云也就不言语，她确确实实不懂，不过她却分明看见大小姐的那双通透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没过几日，庄主从千里之外带回了大小姐最爱吃的李记桂花糕。
　　但苍少爷却又一次故技重使，夺走了大小姐的桂花糕，气的大小姐再一次俏脸煞白。
　　“你．．．．．．你究竟给不给我！”
　　“不给！”
　　“那是我的桂花糕！”
　　“你有本事倒是来拿啊！”
　　“当真不给？”
　　“我还真就不给了，看你怎么能把我怎么样。”
　　听着苍少爷狂妄的口气，一旁的她不禁叹了口气，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
　　大小姐年纪比苍少爷小的多，武功也比不过苍少爷，而苍少爷翩翩瞧起来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实则人品真是差的可以。
　　“你给我！给我！”
　　“不给！就不给！”说着，苍少爷自己还极其大方的吃了一块。“嗯．．．．．．真是好吃啊！不对．．．．．这桂花糕怎么有些苦？”
　　甚么？一旁的她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闻苍堡主忽地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这一下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苍少爷原本是站着笑的，渐渐的弯下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到最后竟直接更是躺到了地上大笑不止。
　　她连忙想去外面叫人，忽然听见一声极其淡定极其淡然的声音，悠悠说道：“不用去叫人，她死不了的。”
　　忽闻，她不禁转头瞧向大小姐，就是这么一瞧，顿时就目瞪口呆。
　　只见她那每次都被苍少爷欺负的可怜兮兮，泫然欲泣，年仅七岁的大小姐。此时竟浑身散发着一种无比神圣凛然的气场，以一种无比高贵优雅的姿势在石凳上缓缓坐了下来，然后以一种无比气定神闲的神情拿起石桌上的碧玉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慢慢道：“苍少爷，这李记桂花糕的味道可还好？”
　　“这．．．．．．这怎么．．．．．．回事．．．．．．”苍少爷还在地上笑的满地打滚，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大小姐施施然的轻轻吹去茶杯里的浮沫，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平静之色，道：“其实也没甚么，就是我从桂花糕里掺了点我自制的“笑癫狂”。”
　　“笑．．．．．．笑癫狂？”
　　大小姐轻轻点了点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解释道：“中者要大笑十二个时辰方可停止，没有解药。”
　　“为．．．．．．为何．．．．．．没解药？”一颗冷汗从苍少爷的额头上落了下来。
　　“哦，这个，我忘了。”
　　“．．．．．．”
　　后来她才听说，那日苍少爷回到红枫堡之时，已经笑的昏了过去。而昏迷之中，还面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并且隔日醒来，严令厨房再也不准做桂花糕这道点心。

　　俗语道，甚么改不了吃甚么。
　　这件事情过了不久，苍少爷终于又得到了一个机会来欺负大小姐。
　　这次，他拿走了大小姐最喜欢的琉璃盏。
　　大小姐的武功不及他，轻功不及他，这次的东西也不是吃食。
　　她暗暗的想，看来这次，大小姐又要被他欺负了。
　　但这次的大小姐却出奇的淡定。
　　“你给不给我。”
　　“不给！坚决不给！”
　　“当真不给？”
　　“你少吓唬我！这玩意又不能吃又不能喝！你是无法给我下甚么“笑癫狂”的！”
　　大小姐认真的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吧。”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了盖子。
　　苍少爷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双眼紧盯着那个小小瓷瓶，结巴道：“你你你你！你干嘛！”
　　“我．．．．．．”还未待大小姐语毕，忽然一阵风向苍少爷吹了过去，只见苍少爷吸了吸鼻子。竟忽地抽泣起来。
　　一旁的她很识趣的这次待在原地，没去叫人。
　　“呜呜呜呜．．．．．．这又是什么啊．．．．．．呜呜呜”苍少爷掩面大哭起来，那模样就好似家里死了爹一样。
　　大小姐把瓷瓶收回袖中，一脸平静的望着苍少爷，道：“迎风而泣香。”
　　“呜呜呜．．．．．．迎风而泣香．．．．．．这又是甚么玩意啊。”
　　“香气顺风而传，迎风中者大哭不止，药效起码要三日之后才过去。”
　　“呜呜呜．．．．．．那这个．．．．．．不会也无解药吧。”
　　大小姐看着苍少爷，忽地又满脸歉意道：“上次是我真的忘了，不过这次我可没忘。”说着，从袖中掏出另外一个瓷瓶递给苍少爷。
　　苍少爷眼中登时露出喜悦的光芒，急忙接了过来，倒出一颗丹药服了下去。果然，没有继续大哭不止。可她脸上的喜悦还未完全呈现出来，便立马又痛苦的捂住了肚子。
　　“哦，我倒忘了，这解药有个小小小小的副作用。”大小姐忽地又伸出拇指与食指轻轻的捏着，不停地在强调那个“小”字。
　　“啊！！！！！有何．．．．．．有何副作用啊？”
　　“会让人腹泻不止。”音犹未落，只见苍少爷的身影已如风一般冲出了庭院。
　　素云看着那道急急而去的身影，又转头看向她的大小姐，只见大小姐此时还是一脸的茫然，半晌，又兀自点点头，一脸严肃道：“嗯，我就知晓还需继续改进。”

　　自那以后，素云再也没有见到苍少爷欺负大小姐了。反而是大小姐，总是时常一个人叹气说道：“哎．．．．．．苍夜痕现下为何不跟我闹了呢？我还有很多药没有找到人来试用呢。”

　　一念至此，素云不禁又转过头。
　　透过雕花格窗，隐约又看见安置在小姐厢房一侧墙壁旁的高高药柜。
　　而在那柜子的最高一层，还摆放着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瓷瓶。上面还用红色的标签依稀写着：麻弊粉，打嗝散，咳嗽粉，腹泻粉．．．．．．
　　她怔怔的看着摆放在那一层的瓶瓶罐罐，忽地，不禁又干咽了一下口水，轻轻掩上了院门，退了出去。

　　清幽的庭院里，梨白依旧飘落，入泥刹那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