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34、卿心难测

　　宋萦轩这一路上行的很疾，她的心下有些难过，甚至感到了几丝窒息。
　　她心里清楚的很，她是在怪苍夜痕对自己隐瞒了实情，可是以她的气节又怎会这么任性的逃走呢？
　　她不清楚，亦不想清楚。
　　夜色，迷离。
　　身后的人已经快要追上来了，她中的毒很重，她是知晓的。只是一念至此，她忽然又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的离去，她那样的身子是不应施展轻功的。
　　前面是一片山壁,诡异茂密的藤蔓错综复杂的蜿蜒盘旋在上，将整个山壁隐了个严严实实。宋萦轩忽地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
　　“敢在凌云山上乱跑，你不想要命了吧。”身后的草丛窸窣声渐渐消失，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淡泊温和之中却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宋萦轩有些恍惚，但随即又清醒了过来，她不知是怨苍夜痕瞒着她实情，还是怨自己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只好恨恨道：“你管我作什么！”话音刚落，却只觉脑中忽有几分晕眩，身子不禁颤了几颤。
　　后背忽然靠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宋萦轩怔怔的回过头去，却只闻见身后人一声幽幽的叹息，淡淡的气息吹乱了她耳畔的发丝。
　　苍夜痕心下有几分无奈，却也有了许些真切，道：“这里的毒蜃太重，适才你施展轻功觉不出来，现下应该知晓了吧？”见宋萦轩并无反应，良久，又轻轻道：“对不起，我不该瞒你我的身份。”
　　宋萦轩转过身来看向苍夜痕，眉宇之间却带了几丝歉意，道：“其实…我是知晓的…你身为红枫堡主…扮成男子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我…”她静静的低下头来，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过脸颊，落在了苍夜痕的肩头。
　　此时此刻，怕是就连宋萦轩自己也不知晓自己到底是为何而哭。
　　苍夜痕怔了怔神，正欲再说些什么之时，却听见了草地里发出了细小的摩擦声。她的脑中霎时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忙拥住宋萦轩的身子，惊道：“后退！”
　　宋萦轩还未反应过来，人却早已被苍夜痕带到了山壁之前。周围不停的响起了草丛的窸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迅速而密集向她们围来，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旁边的苍夜痕，目光中带了几丝疑惑。
　　苍夜痕犹自苦笑了一声，只觉喉中有些干涩，道：“你带火折子了吗？”
　　闻言，宋萦轩急忙在腰间掏出了火折子点燃，昏暗的火光照亮了四周，只是却不想她们早已深陷蛇蝎之群中，周围的三步开外布满了毒物。
　　苍夜痕默默的看着周围的鲜艳毒物，目光中却毫无惧怕之意。她扭过头来看着宋萦轩举着火折子的手正微微抖动，随即微微一笑，伸手从宋萦轩的手中将火折子接了过来。
　　宋萦轩有些惊慌的看向苍夜痕，只见火折子的光静静照在苍夜痕苍白的脸上，映着她嘴角的那丝笑容，显得有些可怕却又很温暖。
　　苍夜痕笑道：“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宋萦轩眼神一怔，随后低下头有些急切道：“我......”
　　苍夜痕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斗，静静道：“你跟我在一起都不害怕，又怎会害怕这区区毒物？”
　　语毕，苍夜痕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在月光下精光吞吐，显然是削铁如泥，吹毛利刃。宋萦轩正值疑惑之际，只见苍夜痕手握匕首在自己的手中划了一道伤口，鲜血忽地便涌了出来。
　　“你这是作什么？”宋萦轩急忙从裙裾上撕下一块布料，想去为苍夜痕包扎，却不想被苍夜痕伸手挡住了。
　　苍夜痕冲宋萦轩露出一丝微笑，道：“我只想知道究竟我与这些毒物之间谁更毒一些。”说着，衣袖轻挥，滴滴鲜血洒在了她们的四周。
　　那些蓄势待发的毒物原本想一起齐涌上阵，此时却纷纷被苍夜痕的血拦住了去路。它们似乎非常惧怕苍夜痕的鲜血，但竟也不退去，只是停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苍夜痕咦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终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她回过头看向宋萦轩，笑道：“如此看来，还是我比较厉害一些。”
　　不知为何，宋萦轩看到眼前人的笑脸，心中竟忽然有些气愤，却终还是压了下去。她拿起苍夜痕的手腕，脸上竟有几丝责怪的神色，道：“你这样的身子是不能流这么多血的。”说着，便要为苍夜痕包扎。
　　苍夜痕摆了摆手，摇头道：“凌云山中毒物众多，你身上又无避毒之物，所以现下还不便为我包扎。”
　　宋萦轩张了张口，却还是松开了苍夜痕的手，低声道：“果然，倘若苏姐姐在此，我们两个人怕是不会到这般境地了。”
　　苍夜痕点了点头，却笑道：“确实如此。不过你这么说可是拿自己与泠风做了比较？”
　　宋萦轩微微一怔，苍夜痕又笑了笑，道：“泠风是玄云子之徒，医道原本便是她的专长，你又何必去拿自己的弱点与她的专长来相比呢？你是你，她是她，你们原本就无可比之处。”
　　良久，宋萦轩微微一笑，缓缓的长舒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在不经意间瞧见那附在山壁上的藤蔓向苍夜痕的身边微微动了动。仓促之余，她惊呼一声：“小心！”音犹未落，一手将身边的苍夜痕推了出去。
　　那山壁上的藤蔓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枝藤不断的向宋萦轩袭来，把她的身子缠的死紧，似乎要将她拖进这山壁之中。就在感到恍惚与窒息之中，宋萦轩忽地感觉她的后背所紧贴着的山壁似乎并没有多少嶙峋之感，心中在恐惧之中又带着几分疑惑。
　　一道银光闪过宋萦轩的眼前，原本缠绕在身上的枝藤纷纷掉落在地上，被斩断的枝藤瞬间枯萎，显得诡异之极。
　　苍夜痕伸手拉过宋萦轩，将其退至身后，手中匕首沾满了红的鲜血与绿的汁液。那山壁上的藤蔓像是要垂死挣扎一般，不停的翻滚扭动着，顷刻间，原本精壮粗大的枝藤变得风干枯萎，松松垮垮的荡在山壁上。
　　宋萦轩回想起适才自己对那山壁的感觉，心中更觉奇怪，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那些已经干枯的藤蔓。那些藤蔓原本盘旋的很是密集，将山壁掩了个严严实实，现下枯萎后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苍夜痕看着宋萦轩，道：“你这是做什么？”
　　宋萦轩将藤蔓清除干净后，冲苍夜痕招了招手，道：“你快来看。”
　　苍夜痕举着火折子走了过去，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终于看清了那藤蔓后的庐山真面目。
　　在那藤蔓后所掩盖着的是一道石门，石门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腾飞的浮雕，颇为庄严肃穆。或是因为长年都不曾有人发现过这扇石门，又或是因为发现了这道石门的人早已做了吸血藤蔓的肥料，这扇石门上落满了灰尘，可这依旧掩盖不住它所透露给人的神秘之气。
　　苍夜痕心下微微一凛，伸手摸了摸这道石门，指尖内力竟像是进了无底之渊一般，可见这石门的厚重。一念至此，她回头对着还在惊愕之中的宋萦轩微微一笑，道：“看来，我们不用被困在这里了。”
　　宋萦轩回过神来，道：“你要进去？”
　　苍夜痕未有言语，放在门上的手掌使上了全部的内力，那石门终于“轰隆”一声，微微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可以使一人通过。苍夜痕的身子颤了几颤，头上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不堪，道：“以我现下的内力，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愿意跟我进去吗？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不能保证里面会发生什么。而我现下……”
　　“够了。你不要忘了，我的命是你救得，自然应与你同生死。”
　　苍夜痕微微一愣，随后粲然一笑，拉着宋萦轩一同闪身进入了那道石门之中。

　　石门之内没有一丝光线，很是黑暗。苍夜痕一手握紧了宋萦轩的手，一手举起火折子照亮四周。凭着微弱的火光，苍夜痕才发现这是一条很长的长廊，而且这条长廊也并不狭窄，反而十分宽敞。她牵着宋萦轩缓缓前行，静默中，只有她与她的呼吸与脚步声。
　　宋萦轩跟在苍夜痕的身后，心中却似有几分怅然若失。在苍夜痕面前，她似乎永远也只能被她而保护一般，而不是像苏泠风与苍夜痕那般彼此默契配合。她也知晓，自己原先是并不在意这些事的，可是为何如今又这般在意呢？
　　当初在崖上之时，她听到了苍夜痕与花遗世的谈话，直至那时，她才清楚的知晓，那个能够傲视群雄的红枫堡主原来比任何人活的都要艰辛，都要无奈。而也就在那时，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竟如此的在乎这个正牵着自己的女子。
　　情已至此，人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