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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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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封汤之间何以走到这个地步？棠沅明暖垂眸，似是欣赏着桌罩上刺绣的纹路，实则思绪已然翻涌。旧日尘封在记忆中、以为已经忘却了的，纷纷如同一场甘霖后的春芽一般冒出头来。
当初是怎么钻进国公府的，棠沅明暖已经记不清了。那天许是也如今天一般，她藏于围墙上浓烈的树荫后，听着几个丫鬟仆妇闲闲的聚在一起讲着小话。
“……这府中里里外外还有谁当他是个主子？老爷不管他，新夫人也不喜欢他……”
“我看啊，咱们在这里也伺候不了几日了。瞧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这身子是越来越不利索……”
“虽说都是府里的公子，但我看只有小公子才是真的尊贵人，这大公子，只怕是个短命的……”
“谁叫他生在了镇国公府，碍着谁不好，偏偏碍着了小公子。新夫人哪样不替这小公子打点？有新夫人在，这世子之位上不会坐着别人……”
棠沅明暖正饶有兴味的听着墙角，忽听一声娇喝：“你们这帮无理的奴才，在偏苑待久了，连规矩都忘了？国公夫人就是国公夫人，谁还敢再叫一声新夫人，先掌嘴二十下！”
棠沅明暖悄悄瞥去，是一个身着锦服的大丫鬟，此刻正毫不留情地训斥着先前讲话的那几个人，可见地位比他们高多了。可她话里丝毫没有责备下人讲他们口中“大公子”坏话的意思，而只叱他们叫错了“新夫人”，看来她定是这位“新夫人”的人。
那帮人没料到自己平时讲讲小话的消遣竟会被这大丫鬟听了去，纷纷垂头丧气的退到一边，一个劲的赔不是：“玉蟾姐姐训得是，是奴才们说话不经脑子，下次断不会再犯……”
玉蟾也不急着打断，只等他们说到自己满意，才面色稍霁，小手一拂：“够了！”仆人们立即噤声。
这下马威给得足了，断不会有不长眼的再违抗她。玉蟾清了清嗓子，严肃道：“知道我今日来你们偏苑做什么吗？”
仆人们心里诽愎，他们若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挨训了。但没有人敢表露在脸上。一段合适的沉默后，还是有一个甜腻的声音问道：“请玉蟾姐姐赐教。”
玉蟾闻言瞥了她一眼，又施舍般的扫了一下所有人，缓声道：“我知道你们，在偏苑待久了，心里也委屈……你们放心，这次过后，我必然在夫人那里替你们求情，给你们一个好差使。”
众人一下子就知道了她隐含的意思是什么，只是消息还是太突然，让他们倒抽了一口凉气。
玉蟾一眼就读出了他们脸上的不安，冷哼一声道：“不成器的东西，你们害怕什么？不过是夫人遣我给大公子送碗药罢了。夫人那么善良，还能害了大公子半分不成？“说了眼波一转：”不过，若是大公子自己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变成了废人，这可不关我们夫人的事。”
棠沅明暖也懂了，不免有些讶然：继母指使丫鬟去害自己的继子，这事已经这样有恃无恐了吗？可见那大公子在府里失势到了什么样子。
下面的一个丫鬟已经吓得半死，她颤颤巍巍的道：“若是……若是国公爷知道大公子、子在屋里藏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怪罪下来，我们做下人的也难、辞其咎……”
她的话很有道理，一时间动摇了其他人的心。轻蔑和厌恶的神色从玉蟾的脸上一闪而过，忽而又变成了一个暖暖的微笑：“你们放心，这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公子性情古怪？他偶尔发疯癫狂，国公爷和夫人只会当他是不可救药，不会怪罪你们。”
况且他们还有别的选择么？棠沅明暖感概的咂咂嘴，这国公夫人当真心狠，她让玉蟾把这些都告诉了偏苑的下人，显然是一个活口都不想留了。
偏生那些人的表情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纷纷答：“是。”
玉蟾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这件事你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看好大公子，不可让他溜掉了。两日之后，我就会来送‘灵药’。”说罢，即转身而去。
棠沅明暖有些疑惑。这丫鬟玉蟾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身上很可能就带着药，否则她又何必亲自来这里跑一趟？说了一大通话，不速战速决，反而留了后患。只有可能是她观察了这边下人的反应后，觉得不大放心，又改变了心意。
棠沅明暖想了一会儿，忽然明了。
这“发疯癫狂”的药，到了两日后，说不定就成了取人性命的药。
等这大公子一除，偏苑里的下人一个也跑不了。他死无对证，国公夫人也不怕有人告发。
啧。
棠沅明暖听完墙角，觉得这个热闹很带劲，心满意足的拍拍身上的灰，就准备离去。
可她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朝着大公子的卧房掠去。
这货一向性格恶劣，她去找大公子并非忽然发了善心想救他，而只是想到了把这件事变得更有趣的方法。
趁着夜色的掩护，棠沅明暖停了在一片屋顶上，轻手轻脚的掀开一张瓦片，向下看去，果然是一间卧房。
正好今夜月光不甚明亮，如果再亮一分，月光骤然从屋顶的缝隙上洒进去，屋里的人会很容易察觉异样。
棠沅明暖仔细的瞧着屋内的情景。屋内有一张床，床帐被人掀开，露出上面一动不动躺着的人。她处在的角度，刚好看见那人的半边脸，苍白得有些不自然。一个丫鬟在木桌前忙碌着，应该是准备为床上的人洗漱。棠沅明暖再一瞧，发现那就是之前在院子里出声询问玉蟾的丫鬟。她正拿着一张素帕，半蹲在床前，为床上的人擦脸。
棠沅明暖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怪异，因为那丫鬟擦了许久。她整个人挡在床前，刚好挡住了棠沅明暖的视线，不知道在做什么。
忽然，床上的人震怒的一把推开她。这一推力道不大，但出其不意，那丫鬟向后摔了出去，素帕掉落在地上。
“滚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吼，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丫鬟先是愕然的看着他，随后竟对他笑了。
“封汤，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你还能摆脱我么？”
棠沅明暖一脸莫名其妙。却听那丫鬟继续道：“反正你也没有几日可活了，我照顾了你这么久，你就不能好好回报我一下么？”
封汤咬牙切齿的道：“云珠，你莫忘了你的身份！”他显然是还在病中，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听着不像是斥责，倒像是欢迎。
果然，云珠痴迷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一个侍女，所以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以为你这样子还能娶到哪家名门闺秀？府里的人早就不把你当主子了，还有谁能像我这样体贴的照顾你？倒不如从了我，和我快活这几日……”
棠沅明暖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竖起耳朵听。看来她果然没有选错，竟然意外目睹了这样一出好戏。
床上的封汤似乎气得不行，他整个身体因为耻辱而颤抖着，剧烈的咳了起来。云珠连忙上去为他拍背，一边拍还一边动手动脚。他挣了一下，但是没有挣脱，又低哑的吼了一声：“滚！”
云珠终究还是怕惹出事端，于是恋恋不舍的把他放下了，又道：“公子，您莫生气。我也不心急，等到两日之后，我想要怎样对你，可都由着我……”
听到这里，棠沅明暖才想起正事。她飞手弹出一指，云珠刚好被那碎石子击中穴道，晕了过去。封汤诧异的往房顶上看去，什么也没见着，又看向屋内，发现一旁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跳了进来，又随手关上窗。
封汤正要厉声问她是谁，那少女就靠了过来，一指贴上他的嘴。
“你要是敢叫，我就杀了你。”
封汤甫一受惊，又受到这等威胁，面上立刻泛红了起来。
棠沅明暖就起了要逗他的心思：“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劫色？”
封汤又扶着床脚咳了起来，棠沅明暖捻着一枚药丸塞进他嘴里，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让他吞了下去。
封汤低喝：“你给我吃了什么？！”
棠沅明暖笑嘻嘻的道：“当然是看你体虚，需要活血、固元……”
封汤听出了话中的调侃意味，面色红得像是要滴血。
“这般脸皮薄？你不嫌我，我倒嫌你年纪小呢！”
封汤羞恼道：“胡说！”
棠沅明暖觉得这人有意思得紧，依然笑着道：“我可没有胡说，那边那丫头还趁你这么小就想先吃了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跟她可不同。”见他不答言，又追问道：“封汤弟弟，告诉我，你今年几岁？十岁？十一？……”
封汤忍无可忍的道：“十四！”却见棠沅明暖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忽然明白自己是被她算计了，恼怒的别过头去。
棠沅明暖见状又凑过去一点，低声道：“封汤弟弟莫恼，你猜我刚才给你喂了什么好东西？”
封汤一愣，道：“不是活血固元……”说到一半忽然闭嘴，因为他发现自己又着了她的道。
棠沅明暖简直是眉开眼笑，她嘴角大大的向上扬起，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偏生还要忍住不能笑得太大声，可害苦了她自己。
这两人一个脸颊绯红，似怒似嗔；一个眉眼盈盈，笑逐颜开，两两相对，当真十分诡异。
半晌她才道：“傻子，是不是感觉身体好多了？”
封汤这才感觉以往虚浮的身体变沉了一些，四肢也更加有力。他迟疑的问道：“你是在帮我？”
棠沅明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当然。不过，我帮你可是有条件的。”
封汤闭眼，静息片刻，再睁眼，灵台已然清明。
他道：“你做什么帮我？让我就这么死了，反倒合他们心意。”
棠沅明暖伸手去探他眉心，感应他的灵府。灵符代表一个人的生命活力；灵符越是生机蓬勃，就代表此人对世间越是眷恋，一般常人的灵府再不济都会有几寸草、几枝花，而这孩子的灵府居然寸草不生。他才十四岁，却已对人世毫无留念。
棠沅明暖心道，她救他时还不知道他执意求死；若是早知道，大可成全了他，但她已经给他一颗丹药，让他这么白白死了，可不是亏着她了？于是柳眉一竖，气道：“他们不让你活着，难道你自己也不想活了？枉我还费心思来救你，原来你根本不需要；你这么蠢，果然是无可救药。”
封汤脸上又恢复了他大多数时候所拥有的沉静神色。
“我曾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我后来才发现，只要我还在镇国公府一日，她就一日不会安宁。而我只要在世一日，就要多忍受一日的痛苦。……”
“我在这府内已经困了六年有余，她日日盼着我死。你让我活下去，难不成我还能活得比她更久？”
他口中的“她”，想必就是他的继母，镇国公府的新夫人。
“她平日怎么对你？”
封汤面色苍白了一瞬，应该是想到了某些极为不好的回忆。他咬着唇不发一言，倔强的神态让棠沅明暖有些触动。她扪心自问，自己虽是个野生野长的，但仗着有一身法力，却也从未受过别人的欺负。她这么一想，不免也对他软了语气。
“先活下来总会有办法，你现在可不就遇见了我么？告诉你，我可是从不轻易露面的世外高人，你……”
眼见这牛皮要越吹越离谱，她自己也有些圆不下去，不由得干咳一声，道：“你好生休息着吧，云珠这两日不敢再动你。我得空再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回忆写得格外顺溜，可能是封汤小时候太萌了吧hhhhh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