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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干舅舅来拜年 ...

  •   初三,北岗上的舅舅来拜年了,这个舅舅姓董,我一直搞不清他和母亲是什么关系,这事儿母亲真的没有详细给我们讲过。她只说这是她的干兄弟,比收养的舅舅大了几岁,连名字我们也不清楚。可能是在舅舅之前,姥姥姥爷认下的干儿子。他住在关帝庙以北八里处,那个地方被人称为大坝子。乡下的人很厚道,说话的声音很小,语速也很慢。还带来了一个儿子,大概比我小一岁,十几里的土路他们是步行来的,看上去很累。母亲对他们不是很热情,这主要是母亲心疼东西,厌烦家里来客人。还有这位舅舅拎来的东西实在太少,就一个馃子包和一个糖包,人家拜年一般要提四个包子,走的时候可以留下两个,再提回去两个,他只拎来了两个,走的时候怎么留呀?
      父亲没有回来,因为昨天二姑二姑父没有走。二姑在三爷家和小姑睡,二姑父在银行和父亲睡,今天中午他们还是没有走,在南边的爷爷家吃饭,父亲也去了那儿。母亲眼不见心不烦,并没有在意这事儿。
      家里也没有别的客人,母亲只简单地做了几个菜,让我们兄弟几个全坐上桌陪着吃。这好歹是个客人,可母亲还是没有把白馍端上来,只是装着难为情地说:“你舅呀,这一场水把粮食给泡了,也没有蒸白馍,过年只蒸了几锅捂面馍,你别介意,咱这都是自家人。”这位舅舅说:“大姐,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一家人,有啥吃啥,俺家里也没有面了,前几天还在吃红芋,这街上的日子咋说也比乡下强。”
      母亲也没有再说别的,催着他们快吃,舅舅的这个儿子真的很老实,说话的声音很小,给我的感觉就是傻。他只穿了一件不合身的破棉袄,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有时会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发抖,我当时想也许他的家里真的很穷,买不起来拜年的包子,所以才买了两个。
      吃饭时,这位舅舅还很关心地问了一下去挖茨河的舅舅的事儿。母亲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这条巷子里,去挖茨河的人很多,过年的时候大多都没有回来,听一些回来的人说:除了住的差一些,吃的都可以,每天都有白馍,隔三差五的还有肉吃,比家里的生活强多了。过年的时候那里的生活就更好了,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回来。
      这位舅舅还问了一下舅舅的年龄和婚事,母亲没好气地说:“连个房子也没有,上哪儿娶人?反正59年的时候也七八岁了,现在也二十五六了吧。”这位舅舅感叹地说:“姐呀,那也不小了,你也操心给他找一个,好歹也是芦家的香火呢。”
      母亲说:“俺倒是想给他娶,眼看着这么大年纪了,房子也没有,谁肯呀?他就是在南乡里娶不着才跑回来的,他那边的亲戚都不管他,要不然他才不会回来呢。”这位舅舅听了,只是叹息了几声,再也说不出别的了,乡下的人毕竟言语迟了一些。
      吃完了饭,我们都跑出去玩,大哥也上街去了,没有人陪他说话,母亲也不想理他,喝了一杯茶,他就说要走,母亲也没有留他,还对他说:“从这儿到你家还有十几里路,你爷两个要走老半天,不留他们了,还是快些走吧,别回到家黑了。”说罢,母亲就把他拎来的两个包子往孩子的手里塞。这位舅舅忙拦住说:“姐呀,咱是一家人,俺拎来两个包子就说让你全留下的,这么远的路,小孩拎回去也累。”
      母亲说:“过年的规矩,来拜年哪能空着手回去,家里不缺这些,你看看,堆了一大堆,都拿回去吧。”两个人推让了半天,最后母亲留下了糖包,把馃子包塞到小孩的手里,还说:“这馃子包拿回去小孩吃吧,俺这小孩都不缺。”又往小孩的手里塞了一块钱。那钱新新的,红红的,那小孩捏在手里,往掌心里握怕弄褶皱了,捏着又怕掉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几乎是把他们推出家门的,到了外面,母亲挥手催着他们快走,那位舅舅又说了两句客气话就走了。那小孩一手捏着钱,一手抓着馃子包看上去很好笑。
      等他们走下寨门的斜坡不见了,母亲对走出来的二叔的母亲说:“俺这个干兄弟呀,家里穷,没有办法,来了就拎来两个包,这那能全留下,就留下了一个糖包,给了小孩一块钱,也不让他白跑一趟。”二叔的母亲说:“这一块钱就不少了,能买很多东西呢。”二叔的母亲的话不错,一个糖包和一个馃子包在商店里有卖一块多的,也有卖一块的,母亲留下一个糖包给了一块钱,那可是吃了大亏了。
      对我们而言,馃子包远比糖包好,可以留着我们吃,母亲说我们有吃的,纯是说谎,条几上堆了那么多东西,我是一口也没有尝,快馋死了。这时母亲接着二叔的母亲的话说:“你看,年前多少得买点东西,要不这过年咋办,人来客去的,你总得端上桌吧,还有给小孩的钱,他大哥就那一点工资,房子又这么小。”
      二叔的母亲说:“你大嫂呀,你家强多了,还有放桌子的地方,俺这连放桌子的地方也没有,他大哥在银行里工作,年底下都是看着他来的,这人来客去的也热闹,昨儿是你家姑娘来,今儿是你兄弟来,明儿不知道谁来呢?”母亲说:“烦死了,昨儿你都看了,屋里也是人,外面也是人,大人小孩一大堆,她们还说不中听的话,气得我到周成侠家串门去了,也不管了。”
      二叔的母亲问:“周成侠快满月了吧?”母亲说:“就这几天了,”母亲又凑近小声说,“他两口想要个男孩,又生了个闺女,她老婆子不太高兴,老婆子生了五个儿子,到她这儿生了三个闺女,你看——”
      正说着,前院的建红的母亲田淑珍大婶也来了,她轻声细语地插话说:“生三个闺女有啥不好,年轻轻的,还能再生。”母亲也说:“也说呢,像婶子这样还生了八个呢。”田淑珍婶子有点开玩笑地对二叔的母亲说:“婶子呀,你还这么年轻,还能再生吧?”二叔的母亲大笑起来:“哈哈哈,我都四十好几了,还生啥,你大兄弟过两年从部队回来就能娶媳妇了,俺要是再生还不被人笑死。”
      母亲也笑着说:“这有啥,你没有见过吗,人家婆婆媳妇一块坐月子的多的是。”二叔的母亲说:“人家是人家,咱不能这样,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你大兄弟要结婚,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后面那两间房子还没有盖,正愁着呢,你嫂子呀,你是不是上环了?”母亲楞了一下说:“是呀,俺上了,就在发水前面。”二叔的母亲说:“是不是上了环就不生了?”母亲说:“那还生啥,刚解放时俺就跟一群大闺女进学习班学这些东西,还学过接生呢,医院里的谢尚芬,医疗室的常其珍,都是俺们一块的,现在他们都舒舒坦坦的,哪像我呀,还要下地挣工分,看看人家谁都比我强。”田淑珍说:“嫂子呀,你不也是队长吗,大小也是个干部呀。”母亲说:“俺那个队长是假的,俺不干活一样没有工分,你又不是没有看见,哪一块地也少不了俺。”
      自我记事儿时起,就听一些人管母亲叫芦队长,事实上母亲也真的是队长,一直都是队长,只不过是副的,好像还是妇女组的组长,每年也会给一些工分,只是太少了,母亲还是和别人一样干活,可以多争一些工分,秋后可以多分一些粮食。母亲以前还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以后这官是越当越小。
      这时田淑珍又说:“嫂子,你不是还学过接生吗,听说你在娘家就给人接过生,是真的吗?”母亲有几分骄傲地说:“咋不是真的,那个卖黄豆芽子的老黄的大儿子就是我接生的,那时俺才十八九岁,看看,那小孩现在二十多岁了,还说过几个月就要结婚呢。”田淑珍很佩服地说:“哎哟,你真厉害,要是我不下死才怪呢。”二叔的母亲也夸着母亲说:“你大嫂真是能干,俺这三平银萍不都是他接的吗,地里家里都是一把好手。”二叔的母亲说的三平和银萍是一对龙凤胎,母亲说过,的确是她接生的。
      田淑珍长得很清秀,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事实上她也算是大家闺秀。解放前,他们田家是永安城的大盐商,县志上都记有他们田家的历史。解放后,他们家成了改造的对象,除了他大哥转成了商品粮之外,万贯家财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做事都显得很有教养,很有分寸。她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建红小我一岁,因为是前后院,又没有院墙,我常和他一起玩。他的父亲张景超一直在煤矿上班。我也一直没有见过他。张景超是张广昌的大儿子,张广昌的六个孩子年龄跨度比较大,最小的儿子张景朝大我一岁,只比他的侄子建红大了两岁。我也常和张景朝一块玩,只是没有和建红一块玩得开心。
      现在大人在那边说闲话,我和建红坐在这边的砖头上玩耍。那时的生活很简单,我们除了玩捡来的瞎炮,还真没有别的可玩。这时父亲从南街口回来,他是从爷爷那里来的,因为二姑二姑父还有三爷都在那边吃饭,他是等二姑二姑父回淮滨之后才回来的。母亲见了父亲,心中有几分不快,而父亲也没有给她们说话,便拐进院子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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