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月下》谦均

27、往事

　　奚凌虽然身为万幽之境的少主，仅靠血咒便可操纵万千妖魔，然而这灵气氤氲的中州大地毕竟不比他的万幽魔境，处处压抑的灵气，让他与玄一轻过手不过二十余招，便逐落下风。
　　若不是这第一时间张开的结界，他早就跑掉了，如今是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只能拼死一搏，他随即全身化为了原型，玄黑的麒麟在逼仄的结界中，横冲直撞。
　　玄一轻一边维持着结界，一边持剑挥散四处袭来的黑气，虽看起来游刃有余，但也不会小瞧了这只黑麒麟。麒麟本为圣兽，一朝入魔，实力更是比同级妖怪要高上几层。玄虚妄早不知飞到哪里看热闹去了，而玄九轻本就为救月无自伤过重，此时也只是在原地起了个保护圈，将月无与他圈在其中，并未有其余动作，反而高声说道：“师兄，你非要赶尽杀绝吗，他毕竟是师妹的孩子啊”
　　孩子？谁？
　　奚凌杀红了眼，只想尽快冲出这禁制圈，只是有一瞬的狐疑便抛之脑后，专心应对玄一轻不断袭来的灵力。
　　“胡说！”玄一轻突然变得愤怒，一把长剑也突然出现在手中，“妖孽魔修，与她何干”
　　玄九轻一声叹息湮没在呼号的阵中，他眼神轻轻略过望月，说道：“别再欺骗自己了”，话是对他师兄说，眼睛却开始直视着月无，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吗，今天我就告诉你”
　　还未继续，便被玄一轻厉声打断，“放肆！”，说着，周身便灵气大胜，他持剑划过掌心，一滴血直奔麒麟面门，却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候瞬间化为一张大网，将奔腾的麒麟罩在其中，随着缓缓紧握的手，那张网越缩越小，数把利剑也由四面八方刺入网内。
　　奚凌体内妖血沸腾，头脑愈发不清醒了起来，刺入身上的灵剑被悉数折断，他怒吼一声想要挣脱这网的束缚，奈何来自周身的威压将他死死压住，那网冒出的白炎似是活了一般要勒入他的血肉，他已经感受不到更多的疼痛了，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化为了人身，从网隙中刚钻出，便被一张粗糙的手掌按住了天灵盖，直接将他从空中又按回到了高台之上。
　　“玄戚！ 过来”玄一轻抬手，几枚长钉迅速又刺入奚凌的双手双脚，将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月无从玄九轻的身边走出，后者还想阻拦，却被闪身而至的玄一轻一掌拍飞了出去，接着便拎着人回到奚凌所在之处，“用这把剑，杀了他”
　　奚凌被禁锢在地上，也顾不得疼痛了，一指掐诀，却见他周身的血液都腾飞了起来，化作一枚枚匕首，刺向玄一轻，那老道衣袖一挥，匕首全部化做了原状扑撒了他半身血污。
　　“快动手”他催促到，月无眼中似有眸光一闪，猛然抬起剑，眼看着要将奚凌刺穿，那剑和人突然一并被击飞了出去。
　　奚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接着便见四处的结界肉眼可见的崩裂了开来，一红衣女子瞬间由空中落下，头顶上是翻涌的黑雾，一只巨大的尾巴在其中若隐若现，无数黑影也从中持续落下。
　　想必此时的谪仙台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厮杀声甚至连在这高耸的台上都能听到。
　　那女子二话没说，一鞭子袭向玄一轻，同时将奚凌从地上捞起往后抛去。
　　“少主！ 你怎么样了”奚凌被两人一前一后架住，稳稳落地，正是左剑右戟。
　　“母亲”奚凌瞬间红了鼻子，“杀了他！”
　　正与玄一轻缠斗的年碧渊浑身杀气，一边躲着杀招，一边回道：“小兔崽子，回去我剥了你的皮，还不快走！”
　　奚凌心说自己这已经算掉了一层皮了，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让她分心，他深知以母亲的能耐定能全身而退，自己也不便拖她后退了，便招呼着右戟，他的鹰隼一声急鸣落地，三人刚起飞，迎面碰上了刚赶来的谪仙台弟子们，奚凌脑袋往后一缩，压着声音道：“快走！”
　　鹰隼疾驰，数把灵剑紧追不舍，其中为首的几位正是奚凌的熟人。
　　衡元君不愧是首徒，轻松解决了挡路了几个妖怪，便直接冲了上来，与他一并而战的云无也不遑多让，二人并肩而行，云无已然发现了奚凌的身影，只是微一停顿，身边便有一把利剑飞刺了过去，青无随之喊道：“奚凌，是我错看了你！你别跑”
　　奚凌这也不躲了，也没心思再开他玩笑了，只是回头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那剑也凌空化为了筛糠。
　　青无红着眼眶，也无视云无的阻拦，不断从袖中唤出灵剑刺向前面奔逃的三人一鹰，丝毫都没在意身旁不断袭来的妖魔们，云无替他挡住明枪暗箭，道：“师弟，定心”
　　一枚光剑由远及近，速度比其他人都快了几分，奚凌刚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随即便被人从鹰上抓了起来，呼啸的风声中，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一股暖流便从那人手中蔓延进他的身体，他在传灵力？！
　　直到把后面的人都甩的一干二净，二人落到了一处密林之中，月无刚落地便半跪了下去 ，扶着额头，状若痛苦。
　　奚凌不敢靠近，悄悄的挪开了几步，道：“月无君？你清醒了？”
　　月无轻嗯了一声，道：“你过来”
　　奚凌闻言又往后挪了几步，他手脚肩膀上的洞还没好呢，可不想再被人胸前戳个大洞
　　月无将支撑他身体的剑扔了出去，往后倚着树干，声音极轻，“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意识也即将消散，你过来，拿起我的剑”
　　奚凌看他惨白如纸的脸，心中有稍许骇然，便依言靠近，望月剑晦暗如墨，仅有的一丝流光如月无的眸子一般深邃闪烁。
　　二人咫尺之遥，一立一坐，月无伸手握着望月剑身，慢慢抬起，直到剑尖没入他胸前的衣物，奚凌还在狐疑他要干嘛，却听噗嗤一声。
　　血，血滴，血流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奚凌赶忙就想脱手，却觉得一股气流将自己的手稳稳的裹在剑柄之上，紧接着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再看，哪还有什么月无，就连天气都变成了雷雨交加。
　　一声炸雷让他的汗毛直竖，然而奇怪的是，这凛冽的雨势好像把他围在其中，但又感觉不到任何实物，那炸雷不偏不倚的劈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旁的一颗歪脖子树，瞬间便起火化为了焦灰，一声婴儿的啼哭也随之传来；
　　奚凌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实体，他刚想循着啼哭而去，瞬间便闪身到了木屋内，血腥气布满了整个屋子，木板床上，躺着一个虚弱的女子，血液沿着木板淅淅沥沥的留到了地上，不消片刻便在坑洼处汇聚成一汪血池。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两男一女跑了进来，那两个男子穿的是谪仙台统一的服饰，那女子一身红衣，奚凌一眼便认出,她竟是自己的母亲年碧渊!
　　她一见此景便哇叫了一声，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将那木床上的婴孩用衣物包裹了个严实交由其中一名男子，另一个男子将手从床上女子的脉上拿开，摇了摇头。
　　雷声大作，他们的声音像是闷在空气里，奚凌根本听不真切，突然便见那抱着婴孩的男人做势要将孩子一掌拍死，却被年碧渊夺了过去，二人不由分说便打了起来，另一个男子将木床上的女子紧紧抱在怀中。
　　又是一声惊雷，又有两个男人跑了进来，那男人见此，勃然大怒，拔剑也要刺向那个婴孩，又是一番争斗之后。
　　坐在床边的男人将怀中的女子平整的放好，又将外袍脱下盖住了她的脸，随即不知说了什么，那几个争斗的人便停了下来。
　　隐约分辨，那男人似乎说了句“逆天而行，劫数将至”
　　紧接着，奚凌脚下一软，眼前又转换了景色，一片白茫茫的，雷声雨声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死寂。然而，下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身上疼痛万分，有如什么利器在身上切割一般，恍惚之间看到一个农妇正在劳作，又恍惚看到了农妇生产，顺利产下一名男童，一群人却在围着他转圈欢笑，而后，他看到了望月剑正插在一个被一圈池水围住的台子上，一个熟悉的老头背影正在旁边鼓捣着什么。
　　脑中天旋地转，叮的一声，有什么落了下去，奚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跪在月无正前方，望月剑正在手中，而剑身已经完全没入了月无的心脏，那剑中流光更甚，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月无身上抽离，而自己却在吸取这奇怪的流光。
　　这也只是一刹那之间，奚凌观察到的事情，他揉了揉眼睛，感觉怎么看不清眼前之人了，明明离得这么近。
　　然而事实却是，并不是他看不清，是月无整个人正在发着微光，身形也在逐渐消散。
　　奚凌有在书中看到过，说是人羽化成仙之时会如流萤般消散，他是妖怪，修的是魔道，修的便是永生不灭，不死不休，从来未见过，原来修仙之人，真的会羽化成仙？
　　什么狗屁，这人明显是要死了！ 奚凌终于可以将手从剑上挪开，但却不能挪开，这把剑现在完全将月无刺了个对穿，他用手撑住剑身的力量，另一手握住了月无垂下的手，也不管二人殊途，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
　　月无望向已经开始风云骤变的天空，用仅剩的力气缓缓说道“你我本就一体同心，我已无生还可能，不必再浪费气力了”
　　奚凌身体也在似有若无的抽搐, 他的体内正在天人交战，一股灵脉夹着魔气冲撞着他全身经脉都要炸开了一番，脑子也一团懵，他摇头道：“我不懂”
　　刚才似梦非幻之间所见, 他只能大概推论, 自己与月无的关系,与那幻觉之中所发生的事情有关,然而一切过于混乱,纵有千丝万缕,他也找寻不到那关键的线头,拼凑不出整体的故事.
　　"那日在钱阳鬼界" 月无的声音极近又令人感觉十分遥远,似乎下一刻便要散去,"那人告诉我, 你我本是渊源,起初我并不相信,直到你的突然出现, 我还是不愿相信, 于是便让你将灵力渡于我"
　　奚凌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你能将我的妖力化为己用"
　　"其实,那一刻,我想了很多,甚至有想过直接斩杀了你"月无坦然道,"他说,你乃当今万幽魔尊与人类女子所生, 而我只是你体内那属于人的灵脉,当年被师尊他们强制抽离,附在这望月剑之中,用先天灵药滋养在灵池之中, 历五十余载方修成了人形, 然说到底,我只是剑灵而已, 但用这把剑杀了你,便能让我修成臻元之体,成为真正的人"
　　"然而你并未有一丝杀气" 奚凌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月无温柔的笑着,"你能出现在那里,便注定了,我不会杀你"
　　是啊,当日在自己穷途末路之际,唯一出现的,不是自己敬重的师伯,竟然是他,居然是他!
　　一声惊雷过后，他缓缓抬手，“雷劫到了，你小心”
　　抬起的手，只在半空中，便散若星尘，沾满血污的望月剑闷声落在泥土之上，又是一声惊雷，奚凌学着月无的样子，倚在树干上，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天雷，低头呕了几口血。
　　他将月无全部修为，甚至他本身的灵识全部吸了过来，如今体内多股力量交织，虽说月无与他本就是被强制分裂开的，然这灵丹妖丹魔气三股力量交织，他没有瞬间爆体而亡已经属于先天优势了，更别提这突增的修为，还让他的百年天劫提前而至，若这四十九道天雷落下，以他现在的状况, 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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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voc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