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月下》谦均

2、出山（二）

　　凌离了万幽境，乘风西下，一路行到凤翎镇上，突然闻到一股子饭香，他修为极高，早就没了一日三餐的烦扰，他吃东西，纯粹为了品尝而非果腹，此时此刻萦绕在他鼻尖的香气令他不由得从天下落下，隐了一身的妖魔气息，进了那家飘香的食肆。
　　凌偷听到父亲最为忌惮一个名叫谪仙台的门派，原本就打算直捣谪仙台，杀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他手握杯盏，背后渗出一身冷汗，心下瞬间改了主意，眼睛的余光还时不时的瞥向邻座，那里正坐着三人，低声交谈着。
　　落座在左边的是个看起来十五六的少年修士，穿着打扮与坐他对面那位稍年长的男子无贰，皆是一身淡蓝劲装，衬得二人气质出众，看起来便是大世家的制袍，让奚凌冷汗直冒的正是此二人口中的师尊，那中间落座的白胡子老道，普通人看他或许只是个穿着朴素的老头，但凌只单单一闻，便知他修为极高，怕是已经到了元婴高阶，以凌现在的修为，完全不是这个老头的对手，于是他几乎是立刻便打消了杀到谪仙台的念头，这随便吃个饭都能遇见元婴大能，那谪仙台岂非是有去无回？
　　凌又皱眉饮了一口酒，听得邻桌传来什么凤翎山吸血妖怪，什么除之而后快，正苦恼于接下来要做什么之际，那边突然止了声响，凌转头，恰好被那三人看了个正着，他讪讪不知如何是好，那少年修士先开了口，道：“道兄对我们说得话如此感兴趣，莫不如拼坐一桌，好好聊聊？”
　　观那老道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不像是看穿了他的身份，凌心下吐了口气，回道：“不麻烦了，我坐在这里也能听到”
　　少年哼了一声：“毫无礼数！”
　　凌：“不就听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吗，怎就无礼了”
　　少年：“孔子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不懂吗”
　　凌：“孔子是谁，我为什么要懂他说的话”
　　那少年愈发生气了，“你可知我师尊是谁？胆敢在他面前无礼”
　　“奇了怪了，明明是你们自己说话的，怕被人听到就躲屋里说啊，他是孔子么？就算是孔子跟我有关系吗？”凌虽然打不过，但也丝毫不能阻挡他逞口舌之能。
　　少年腾的便站了起来，凌本平生最看不惯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嘴上继续讥讽道：“呦呦呦，我说得哪点错啦，就因为不认识你师尊，就要拔剑砍人啦，堂堂名门正派就这样欺负我一个人吗”
　　“青无，坐下”另一位年轻修士出声说道。
　　“云无师兄，他…”青无忿懑不已。
　　“坐下”
　　被唤作青无的少年，又往凌这里甩了几记眼刀，这才坐下，云无起身向凌行了个礼，道：“道兄海涵，青无年幼多有失言，在下道号云无，师承谪仙台九轻道尊，可否请教阁下尊号，师从何处”
　　他说话语气温柔，又带有不容分说的威严。
　　凌不禁侧眉。一是听闻他们出自谪仙台，正好是他爹整日烦心的天下第一大派，一则是为了他暗自施展的法术—灵音入心，魔有魔音贯耳，意在通过声音操纵别人，特别是比自己修为低的，而人界也有一种相差无二的法术，便是灵音入心，此人不过刚突破金丹境界，居然能使出这等法术，看来真不能小瞧了这些道士们。
　　凌自然不会受他的操控，但眼下也不便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便同样拱了拱手，回道：“不才奚凌，无门无派一届散修而已，无有道号”，他爹百年前在人界游历时，曾经用过这个姓氏，凌便化为几有，随口搪塞道。
　　一直眯眼旁观的九轻道尊笑道：“奚凌小友若是也想除了这凤翎血怪，不若与我这两位劣徒一起，也可互相有个帮衬”
　　奚凌心生一计，硬攻不成，何不智取？若是与这谪仙台的人打好关系，再混入门派，趁其不备，下个毒毒死他们，再一把火烧光，岂不美哉。想着，他也是喜形于色，回道：“如此甚好甚好，实不相瞒，我这还真怕有去无回，有了道兄们的帮助，我这心也稳了”
　　青无哼了一声，“那你就不能不去，不行就别去送死”
　　奚凌眉角一跳，心说你爷爷我堂堂魔族少主，管他山里有什么劳什子吸血精怪，见了爷爷我也得跪下喊爹，到时候，就恭喜你小子得了个便宜妖精爹，最好你再被你便宜爹吸死，然后我再把你爹打死，你们父子俩九泉之下相拥而泣，一起讴歌你爷爷的丰功伟绩。嘴上说道：“孙…啊不，青师弟放心，在下不才却有小能，保命无虞，倒是青师弟可要好生注意，万一不防备被吸干了血，可就要改名叫血无了”
　　青无闻言几欲拔剑，“谁是你师弟，你这人长得人模狗样，怎地竟生了一张狗嘴”
　　此话一出，云无咳了一声，“青无，师尊面前，注意言辞”
　　青无忿懑之气无处可发，忍得脸蛋通红，奚凌当下畅快极了，心说气不死你个孙子，满桌子菜吃起来顿时更香了。
　　“奚小友倒是像极了我一位旧友”九轻的徒弟受委屈，自己倒还是笑着对奚凌说道：“小友修为不浅啊，此行也要劳烦多多照看我这两位劣徒了”
　　奚凌啃着鸡腿，闻言疑惑道：“怎么，道尊不一起去吗。”
　　青无回道：“那等小妖，何须师尊出手，我与师兄二人足矣”
　　奚凌：“那他来干嘛”
　　青无：“……”
　　眼看二人又要起争执，云无便起身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进山吧”
　　奚凌：“啊？这还没到午时呢，我鸡腿还没吃完呢”
　　云无青无并未理会他，辞了师尊后便踏出了食肆，奚凌拿着一根鸡腿追了上去。
　　修真子弟们大都以剑入道，因而御剑飞行便成了基本技能，云无青无二人御剑而起，奚凌没正经修过法器，之前都是化作本身，驭风而起，或者就是乘坐会飞的妖兽，贼方便，哪里用得着御剑，可他脑筋转的极快，立刻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张符箓来，掐了个地字诀，瞬间身形一闪，四周景色倏的一变，原是已身在凤翎山下了，他呼了口气，心道赶明儿还是找把剑练一下御剑术，这百里一倏符也太耗费妖力了。
　　青无御剑经过山脚之时，正好看见一黑衣男子正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他们，满脸堆笑，看得青无直起鸡皮疙瘩，他悄声说道：“这个奚凌到底是何人，我们在天上时明明没看见他，怎么好像在这里等很久的样子”
　　云无微微皱眉，道：“师尊让我们跟他一起，必有他的用意，无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喂，我等你们很久啦！”奚凌摆手示意道。
　　青无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他，云无回了三个字：“山上见”，而后二人便倏的消失在了奚凌的视线里。
　　奚凌捶地道：“你们tmd犯规啊，早说上山，我就直接闪到山顶了”，他转头看向高耸入林的石阶思索道，这么点距离耗费大量妖力使用百里一倏肯定不划算，但他又不想爬台阶，便伸手在袖中摸索着，离家之时，他趁机在他爹的藏宝阁中拿了几件法器，都是那些属下们在人界寻来的好物什，他记得其中好像有个白脂玉羊，他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个造型玲珑的玉来。
　　“坐骑来”他对着玉呼了口气，将其扔在了地上，那玉羊入地瞬间竟变成了个半人高的大公羊，还冲着奚凌咩咩叫了两声。
　　奚凌骑到羊背上，“走，上山”
　　此物乃人界灵器，他不过使了化形的法术，让其暂且成形，然羊便是羊，虽是个不知苦累的假羊，却也飞不起来，无法日行千里，此时奚凌也只能骑着羊慢悠悠的走在山道上，一直到新月攀升，才驾羊登顶。
　　奚凌将羊儿化为原状收回袖中，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石牌楼，上面的凤翎宫三个字被污血覆盖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抑或是，这整座山头都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再往前，便是几座阴郁破败的殿宇，奚凌踏进了主殿，一阵剑风迎面而来，他闪身一躲，道：“好师弟，剑法不行啊”
　　“谁是你师弟！”青无将剑收了回去。
　　奚凌听他语气，感觉有异，便使了个明火符，光亮之下，却见这个便宜师弟脸色煞白，衣服上都是血，竟是受了重伤。
　　奚凌故作惊疑的口吻问道，“怎么受伤了，不是说好了要照顾好自己吗”
　　青无无力的撑着剑，唯有用白眼回应他的嘲讽，“别说废话了，这里有东西，快走”
　　此时，明光符烧完，四周归于黑暗，奚凌还想出言嘲讽，忽地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意由背后袭来，他咦了一声，好重的妖气，还不待他反应，青无却早有防备，用力将他推开，然后挥剑撞上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上，而后就被重重的糊到了墙上。
　　奚凌讶异极了，“师弟，你刚刚是在救我？我用你救？”，同时一个翻身，一脚踢向那袭来的东西，只听轰隆一声，殿后石墙倒塌，那妖物竟是被奚凌一脚揣出了屋子。
　　奚凌拍了拍身上的灰，“连你祖宗都敢偷袭”
　　青无吃力的扶着墙站了起来，道：“打不死的，快走”
　　奚凌道：“是他把你伤成这样的？”
　　青无摇头：“不是，这只是那妖怪的血奴，再怎么打散也会恢复原型，你快走吧”
　　奚凌：“我说你怎么句句要爷爷走呢，爷爷自己有脚，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你那么多废话作甚，倒是你，伤的这么重，不走等着死啊”，此时莫说正经妖怪，就是那妖怪精血化作的血奴也能耗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孙子。

　　青无此刻也顾不上他满嘴的爷爷孙子爹的荒唐言论，回道：“我不能走，云师兄被它掳走了，我要去救他”
　　二人说话间，那重新塑形的血奴又嗖的跳了过来，奚凌打了一个响指，那血奴突然化作一股大火烧了起来。
　　奚凌冷言：“别烦我”，心说打不死还烧不死你。
　　大火之中，那血奴化作蒸汽消散无踪。
　　“你究竟是谁？”青无看得目瞪口呆。
　　奚凌眨了眨眼：“乖孙子，不认识你爷爷了？”，然后就看到青无一口老血喷出了口，倒地不起。
　　奚凌心道这就死了？一点都不好玩，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喔！真是命大，留的血都可以养鲤鱼了，这还没断气，便由袖子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丸药，掐着他的下巴就喂了进去，“乖孙子，爷爷素来有恩必报，有债必偿，你即有那个闲心救我，我就陪你多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