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月下》谦均

16、钱阳（二）

　　铜钱草尽，阳关道出。
　　钱阳地处中州边陲，城中四处可见得铜钱草，密密麻麻娇姿淡，状若铜钱形似荷。原本也是个惬意风光的地方，然如今看去，那繁茂绿茵已尽皆枯萎，整个镇子，如这破败草木一般，寂静无声，毫无生气。
　　奚凌落至城中，隐约一阵腐臭味扑鼻而来，四周静谧如斯，青天白日，整个街道上却无一个人影，便道：“这里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还这么大怨气”
　　青无接连拍了拍路边的房门，皆无人应答，也道：“奇怪，人都去哪里了”
　　“门又没锁，直接进去就是了”，奚凌可没那么知礼，见敲门不应，便一脚踢开了房门，捂着鼻子进去看了看，只见桌上摆放着已馊掉的饭菜，长凳倒在一边，几双筷子掉落在地，然在屋内转了一圈，竟无丝毫打斗挣扎的痕迹，别说是人，连个尸体也未曾见得，活像是住户吃着吃着饭，突然消失了，消失前还没有忘记将家门关闭。
　　“太奇怪了”，青无也检查了几户，情况均是如此，房中无任何打斗痕迹，但人却消失了。
　　奚凌道：“你大师兄莫不是也凭空消失了！”
　　青无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衡元御剑升到半空，消失了身影，一会儿便又回到这里，面色凝重，道：“我在空中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
　　”那怎么办“，奚凌道，”难不成要一间房一间房的去找月无的下落？再说也不知他是否还在此地，万一已经离开了，我们岂不是扑了个空”
　　青无笃定回道：“大师兄一定还在这里，如果钱阳事了，他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若钱阳邪祟未除，他也决计不会离开此地的”
　　云无也赞同道：“确实如此，此地四处透露着诡异，师兄他绝对还在这里”
　　奚凌也就是那么一说，其实他也知道，月无这种正道楷模般的存在，怎会做出临阵脱逃的事情来，然钱阳虽小，城中房舍怎么说也有一千间，这一间间去查，也太浪费时间，月无估计也等不起这个时间。
　　“有了”，奚凌眼咕噜一转，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张未曾用过的符纸，对青无说道：“你有没有带着月无的贴身之物？”
　　青无疑道：“什么贴身之物？你要干什么？”
　　奚凌伸出手，催促道：“哎呀，快点的，再晚了估计月无君都凉了”
　　青无愣了一瞬，遍身翻寻，最后将头上系着的月白发带松了下来，递到了他手中，道：“这个是大师兄的，算是他的贴身之物嘛？”
　　“他的发带，怎么在你头上系着”，奚凌挑了挑眉，敢情这青无崇拜他大师兄到了连发带都私自收藏的地步？
　　这发带一取下来，青无的头发瞬间散落了下来，整个人的年少气盛里竟多了一丝内敛，听得奚凌如此说，耳根莫名热了起来，便从袖中拿出一只黑色发簪，边束头边解释道：“你不要乱想，大师兄之前在青云轩教我剑法时，不小心遗落在我那里，我只是一直忘了还而已，若是不算贴身之物，就算了“
　　奚凌暗自发笑，眼角瞥了瞥他拿来束发的簪子，那簪子通体黑色，弯弯曲曲的，簪子头还雕了个似犬非犬的动物，属实拿不上台面，甚至有些可爱，他将发带拿了过来，放到了一个空碗里，打了个响指，那带子便突然着起了明火。
　　“你做什么！”青无情急之下，差点用手去扑火，云无拽住了他，道：“鹤寻法？”
　　“还是云无君多吃了几年米，有见识”，奚凌头也不抬的回道，那发带倏然便成了焦灰一抔，他咬破手指，鲜血沾着黑灰在黄纸上飞快画了个符，再折成了纸鹤的样子，他低头对着纸鹤吹了口气，道：”快快寻来！“，话音落，那纸鹤便扑棱了下翅膀，从他掌心飞了出去。
　　这一系列操作幸运流水，云无虽听说过这种民间流传已久的寻人密法，但也未曾亲眼见过，也不知这小小纸鹤是否真的能如他们所愿，心中狐疑间，纸鹤已飞出了数丈之远，便急忙跟着奚凌追鹤去了。
　　这纸鹤带着他们穿过空荡的街巷，足足绕了一个时辰，在一处破土地庙前停下，与他处不同，这破庙的门并未紧闭，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扇完整的门，纸鹤在蛛网遍结的院门口逡巡了片刻，刚欲飞进去，却暮然烧了起来，落地成了灰烬。
　　奚凌伸出手，往门扉中探了探，指间像是触碰到了无形了墙壁，便道：“这里有结界”
　　青无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向前摸去，然刚摸到什么东西，一股力量便将他的手弹飞了出去，他甩了甩手，吃痛道：“为何我摸不得？”
　　“嗯？我怎么没什么感觉？”奚凌也是疑惑，回过神来，手已经穿过了屏障，他往前两步便进了门栏内，云无与衡元也试了试，二人也都无法进入，这下轮到他们吃惊了，只听衡元说道：“这是我们谪仙台的封禁结界，非施法者不能擅自出入，这难道是月无师弟所设？只是为何奚兄你，能自由出入？”
　　“这我也不知道啊！”，奚凌也是摸不着头脑，之前在谪仙台他便领教过这封禁结界的威力，他记得那时为了强行出山，还被这结界击飞了出去，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怎么这次，他竟然能自由穿梭其中？
　　云无便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还请奚兄先进庙看下师兄是否在此处？”
　　这庙不过一进院落，奚凌转身，便瞧见一把长剑立在院子中间，荧荧剑身上刻着“望月”二字，再往庙里看去，那里正坐着一个身着谪仙台道袍的人，正是那月无！
　　“怎么样了？找到了吗？”，青无的声音传来，奚凌回头看去，他的身影很清晰的在远门口立着，这院门离庙门并不远，按理说他们能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于是便问道：“你看不到吗？”
　　青无回道：“你一进去，我们便看不到了，只听得到声音”
　　月无紧闭着双眼，低垂着脸庞，背靠在土地石座上，面前一盏蜡烛已燃烧过半，奚凌进了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奚凌的心突然就跳了起来，不会吧，此人修为可是能与他自己一较高下的，难道就这样死了？他俯身拍了拍月无的脸，一阵冰凉，再探了探鼻息，心道完蛋，没气了！
　　奚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跟外面的人说，便先将月无放平在地，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身边燃烧的蜡烛，联想到外面设的结界，深深吐了一口气，高声对庙外的几位说道：”他在这里“
　　青无：”太好了，大师兄怎么样？没事吧？“
　　奚凌也不知道这算是有事还是没事，虽然命还在，但毕竟魂都没有了。
　　这离魂之术，无数人穷其一生都无法习得，实因此法过于危险，离魂容易，回魂难，这魂魄一旦离体，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返回至躯壳之中，那便真的会由生魂变成了死灵，除非像是林风波那样，利用夺魄之术抢占别人的七魄，再以修仙灵识养之，否则就是亡魂一缕。
　　而且好巧不巧，此法是他奚凌一族天生就会的法术，然却也不能随意使用，像是他亲弟弟，虽然会此法，却不敢在魔心未稳的时候轻易离魂，否则便会被万幽境处处弥漫的的怨气侵蚀了身体，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魔物。
　　且不论月无是从何处习得此术，现如今更重要的是，他为何不惜冒着殒身的风险，贸然在无人护法的情况下动用此术，虽然外面有他所设的封禁结界，然而一旦他生魂受到些许危险，这结界恐怕也维持不下去，到时候这四周的怨气，足以要了他的命。
　　”听的到吗？大师兄他怎么样了？”，青无的话再次传来，打断了奚凌的思绪，他便将里面情形一五一十的告知，“蜡烛燃了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差不多他也要回来了“
　　衡元道：“这离魂术我听师尊说过，是百家都禁止的术法，月无师弟不知是从哪里习得的，阿修你可知晓？”
　　云无自然是无从得知的，此时也是疑虑万分。
　　奚凌之前便一直觉的月无有些熟悉，想着难不成这人是他爹在人间的私生子？他便凑近了几分，又端详起他的面容来，皎皎如月，怎么看怎么不像，再说若月无是妖怪，奚凌肯定能发现，更别提养他长大的玄九轻了。
　　这越想越奇怪，冷不丁的看到眼旁的蜡烛一闪，火苗突然变的十分孱弱，奚凌赶紧挡在门口，心道不对啊，这结界里没有一丝微风啊，而后，耳边就听的咚的一声，那院中立着的佩剑倒在了地上，随即天光一闪，外面的青无几人瞬间看清了庙中的二人。
　　那封禁结界，竟在突然间消失了。
　　随着结界破裂，月无的眼耳口鼻中均缓缓流出鲜血，奚凌大骇，青无几人也飞奔至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