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月下》谦均

14、掌门

　　枫白受伤，一时被解秋压住命脉，昏了过去，只是还未待解秋吸食其灵识，云无衡元二人便攻了过来，将其解救在侧，此二人剑法高超，再加上配合精妙，饶是只恢复了三层功力，也压得“解秋”，确切来说，是占据解秋身体的林风波，节节败退。
　　这水神观四周虽因刚刚的打斗而屋倒梁踏，然独那水官大帝的石像屹立未倒，林风波飞身跳到了石像之上，咬破舌尖，往上面吐了一口浓血，再一掌拍下，那巨像周身霎时多了数条裂缝，漆黑的夜色之中就此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嘶声，像是来自地府的低鸣。
　　“怎么回事？”青无惊道，鸡皮疙瘩陡然升了全身。
　　奚凌抿嘴，右肩的伤突然痛了几分，他啧了一声，回道：“那洞阴神君享供奉百年，冥冥之中压制着城中的邪祟，之前在殿中画着的奇怪符咒，我当只是引魔符文，如今一看，竟是为了孤注一掷！”
　　青无道：“什么孤注一掷，那个符有什么问题吗？”
　　奚凌：“这神像有灵，本就是为了镇压邪祟，这林风波百年间残害千条人命，本就怨气缠身，幸而有这水神协助镇压，帮助他缓缓炼化怨气，只是如今他先借剿杀水鬼为名，聚阴气到此观毁其灵脉，再以魔血破其根基，这百年神像已毁，灵脉根基已断，怕是压制不住这千百人的怨气了”
　　随着水神像的崩塌，那先前被奚凌击溃的怨气又一次聚集在林风波的周围，他周身笼罩在红的近乎诡异的光芒之中，连眼眸也便成了红色，明黄的衣衫在红光之中既诡异又妖艳，随之一抹红光划过，那原本昏迷在地的枫白，刹那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第一千个，是我的！”，她的语调非男非女，已经是近乎狂化的状态。
　　突招此变，在场诸位均未曾预料，云无衡元二人当即上前搭救，然刚一近身，便被横风扫了出去，而奚凌一个没拉住，青无便也持剑攻了上去，结果不出所料，被一掌拍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奚凌扶额，飞身落于他处，俯视道：“几斤几两，无勇无谋”
　　青无呸出了嘴中的灰尘，道：“我想不了那么多，奚凌，这人已经入魔了，你有什么办法没有，要不然枫白真人他就要遭遇不测了”
　　像是奚凌这种，祖上都是修魔的，再加上本就是妖怪，修得魔心后，保持本心并不难，但是像林风波这种普通人，一时之间太多怨气入体，反而难以消化，极易丧失理智，被自己的执念左右，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嗜血魔头。
　　奚凌与枫白也就只是一面之缘，也并不会拼尽全力搭救他，再加上他自己本就累的够呛，才懒的再管这闲事，青无问他，他便摇头，道：“没得办法了，看来他今天要以身殉道了”
　　青无哪里愿意，衡元与云无当然也是不会轻言放弃，三人又欲去救人，皆被一一打下，危机之际，却突然听得林风波口中传来一句女声：“太爷爷，放弃吧”
　　这女声听的真真切切，却是原本解秋的声音。
　　林风波身形同时颤抖了起来，抓住枫白的胳膊突然一松，人这才落了下来，被衡元接了过去。
　　“你胆敢阻我！”林风波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字一顿的从口中蹦出，手指因不受自己控制而发出嘎吱之声，”早知如此，当日就应该毁了你的命魂！”
　　解秋：“太爷爷，您看看脚下吧，那都是您的徒子徒孙啊！您的永生到底是什么，是搭上一千人的性命来构筑一个永无止境的寂寥幻境吗！”
　　林风波：“你放肆！你放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林氏，当年我辛辛苦苦潜心修炼，斩妖除魔，这宗门之中方有了林氏一席之地，谁知还未站稳脚跟，我便身受致命重伤，那时我儿年幼，担不起这家门重担，只有我可以！幸而有生魂夺魄之术，若是没了我，林氏早就没落了，哪里有如今烟波浩渺之荣耀”
　　解秋道：“荣耀虚名不过过眼云烟，师祖为何如此执着”
　　林风波狂笑两声，道：“你一个女流之辈懂什么！”
　　“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解秋眼中红光褪去，林风波急忙呼喊道：“不，不，你听我说，等我吃了这个人的灵识，你的身体也会久生不灭，我会带着你，见证我族的至高荣光，我……”
　　然未等他说完，身体便如断线风筝一般跌落至地面。
　　奚凌率先飞身过去，看她面容痛苦，便道：“何必呢，由他操纵怨气修补身体反而不会让你死去”
　　解秋回道：“是死是生，与我有何意义，祖师为求永生，弥留之际，逼出生魂，先后夺了我祖父，我父亲的身体，又豢养无数水鬼吸食阴气以巩固魂体，眼看百年之期将至，生魂即将消散，就出此下策，以浑水摸鱼的方法，借水鬼侵扰，接连杀害门下百名弟子，然蜉蝣一瞬，天命不让祖师得到那最后一抹灵识，我如何能左右天命呢”
　　在万幽，奚凌见多了魔修们为了增强修为相互残杀，入了人界，却总是碰见这种不珍惜自己的家伙，“你自己的选择，何干天命，真是搞不懂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争先恐后的为着什么大义赴死”
　　解秋淡淡回道：“到底是为什么呢？就像是我也不知你虽是妖，为何要与人类交好一样吧”
　　奚凌一时无言，恰在此时，其余众人也赶了过来，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枫白也转醒了，扶着衡元走到了解秋身边。
　　解秋面色如纸，看到他们来，便道：“林氏风波滥杀，犯下滔天巨祸，还请仙首们念在他是一时糊涂，听信了歹人谗言的份上，不要将此事外传，还要望仙首们为其超度”
　　衡元君点了点头，“渡化亡灵乃本份所在”
　　“多谢”，解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将视线转向枫白，道：“师兄，答应我一件事”
　　枫白半跪下身子，摇头道：“不，我不答应，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有”
　　解秋扯出一个微笑，缓缓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我懂的，当日你心生疑虑，瞒着祖师，向谪仙台发出求救信，不也是想为我求得一线生机吗，只是我内腑尽毁，如今痛苦万分，还望师兄能给个痛快”
　　枫白眼帘微颤，终是抱住了她，解秋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枫白将人放了下去，伸手替她整了整额前的碎发，只是那时，解秋已没了气息。
　　奚凌安静的看着，看着枫白颤抖的双手将一把匕首刺入了解秋的后心，也看着解秋脸上的微笑和枫白满脸的泪痕，而后他抬头望了望天，又是一夜过去了。
　　烟波林氏，一夕之间，幸存者仅剩大师兄林枫白和恰巧外出寻药的小师弟两人，第二日，这位小师弟带着满载而归的草药，未到观中，便被一片废墟狼藉惊呆了双目，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平头百姓，见院中摆放整齐的十几具尸体，尽皆大骇。
　　青无众人正忙着殓尸，枫白则跪在破碎的水神像下，低垂着脑袋，身旁是盖着他外袍的解秋。
　　“师兄！这里发生了什么！”，小师弟火急火燎的冲了上前，枫白无力的支棱起脑袋，看向他，惨然而笑，“帆儿，你回来了，无事就好”
　　林帆更加惊恐了，又看到枫白腹部干涸的血液，当即跪伏在侧，哭了起来。
　　奚凌本来正顶着日头狂睡，被这哭声扰了起身，便冲他掷了块石头，道：“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喂，你们烟波浩渺门前，为何刻着这两句诗”
　　林帆原本还以为是个尸体挂在石头上，谁曾想尸体突然站了起来，还冲他丢石头，惊的连哭都忘却了，忙道：“这两句诗是为了提醒林氏中人，渡世间苦难，忘自我得失”
　　奚凌打了个哈欠，道：“既然懂，那就别让你师姐白白死去，不要一个在这里装疯魔，一个在这里鬼哭狼嚎，可吵死人了”
　　闻言，枫白动了动身子，终是在跪了几个时辰后站了起来。
　　林帆：“大师兄？”
　　枫白冲奚凌交手行了个礼，道：“谢谢”，而后对林帆道：“帆儿，自今日起，我便是烟波浩渺第五代掌门，随我敛了前代掌门及众位门生的尸首，不日，好好归葬”
　　林帆呆了一刻，拱手郑重回道：“谨遵掌门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