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园闲闻-之小狐狸报恩记》一水长天

2、1

　　幽黑的树林突然被一阵夺目的异彩照亮，五色的珠光慢慢升起，耀眼的光华在空中四散开来，大半个树林亮得有如白昼。光芒的中央是颗鸡蛋大小的珠子，正是它浮在空中，发出如此绚丽夺目的光。被光芒笼罩的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盘腿端坐在崖边的巨石上，对着月光将珠子吐出来。珠子发出的光与月光相互辉映，折射出更明亮的五彩光辉。少年深深吐纳着，珠子在其内力的催动下上下浮动，缓慢地转动着漾出层层彩色的光环。

　　空中月亮的光线开始渐渐变弱，七颗星星慢慢运转到了同一直线上。少年忽地睁开眼，仰头看见空中七星连珠迸出的光梯直射向人间，他立刻将珠子吞回腹内，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地，向七星连珠的光梯凌空飞去。少年在空中闭上眼，只觉夜风从他耳边呼呼吹过，身体越飞向上就越觉得轻盈，丹田处更是有股股暖流升起，顿时觉得全身惬意无比，舒坦愉悦。四周还有陆续飞来的一些狐精、蛇精、花精等修炼完毕等着成仙的妖精，巨大的光梯将它们吸了进去，直通上界。

　　他也终于要成仙了！少年嘴角轻轻一扯，拉出个淡淡的笑，脚下用力，想更快地和他们一样通过光梯飞越九重天，登上灵霄宝殿……

　　怎么回事？少年突然睁开疑惑的眼睛，他怎么会被什么东西挡住，飞不上去？少年奇怪的伸手触摸面前一道无形的墙，明明看着没有丝毫的阻挡，可他却再无法前进半步！

　　少年努力想冲破，脚下再使了几分力向前冲去，可却如何也不能再前进了，他只能在低空盘旋着，怎么也不能再往上飞。少年心里心急如焚，今晚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七星连珠夜，光梯可以将他直接送到九天之上，借此而开的神门能让他飞入灵霄成为神仙，可是这光梯打开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一旦错过了可要再等一百多年！他辛辛苦苦修练了一千两百年，在这终于可以成为神仙的当头，居然给他出面这种状况！？焦急地看着那些飞得越来越高远的妖精们，少年心想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试，为了能成仙，他豁出去了！

　　再深深吸一口气，少年运起浑身的力量，一鼓作气向上猛冲，试图冲破光梯的结界。当他正越来越接近光梯时，竟有一股更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地反弹回来，少年惨叫一声，如一只断线的风筝直直地向地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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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猛地惊坐起，白衣少年用力按着胸口直喘粗气，他抬眼看向四周，周围熟悉的景色让他松了一口气。呼，还好，果然是个梦而已，紧绷的双肩于是放松下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少年马上举起自己的手看，不，那不是梦，那是真的！身体上被火灼过刺痛的感觉还在，那是昨晚他想强行突破那个光壁造成的。他昨晚想借七星连珠飞升成仙，却不知为何又被打落人间……可他不明白，一般说来修炼年限到了，只要借助着七星连珠就能够顺利成仙的。若有不能成仙的，不是大奸大恶就是以前在人间犯下滥杀诫律的家伙。可为何会是他？自他开始修炼知事后，便很少杀生了，有时杀生也只是为了果腹而已。尤其是他修炼到六百年时，坚定了要成仙的想法后，他就不饮用凡食，不再杀生，只靠日月精华来辅助修行。以前在凡间的恩怨他皆已了断，欠的情分也还清了，为何还不能成仙？

　　“可恶！”恨恨地一拳打在草地上，少年脸上一阵懊恼，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成为道友们的笑柄，一个修炼了一千两百多年的灵狐，竟然还无法顺利成仙。而那些只有一千年道行的小狐狸昨晚也都已经成仙了。为什么只是他不可以？

　　“啊——”少年愤怒地仰天长啸，周围立刻狂风大作，草木皆摧，天地变色。

　　“哎哟哟，小狐狸，谁惹你了？怎么发那么大脾气啊？”突然后面凉凉的传来一个不怕死的声音。

　　“谁？给我滚出来！”少年立刻转身看向来人，呼啸的大风也立时消弥于无形。

　　“唉唉唉，真叫我伤心呢，飞升过以后果然就不一样了啊，连老朋友都不认了，”来人是个光华四射，妖娆绝代的男子，羽睫轻扇, 眼中水波流转，竟似有万种风情。

　　“原来是你啊，妖孽，”少年斜目瞟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老子现在心情不好，你能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啧啧，”青衣男子反倒更走近了些，抬起一根手指头轻轻地在他眼前晃了晃，“真是无情呢，也不想想昨晚是谁那么辛苦把从天而降的你给平安接下来的？没句谢谢就算了，一起来就赶人了……”男子嘟起嘴，一脸怨妇状。

　　“……多事。”少年老大不爽的一把推开他，“你不走我走。”

　　唉，真是只爱生气的狐狸啊。青衣男子笑了笑，也不拦他，只在他身后轻轻地道：“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弹下界来，无法顺利成仙么？”

　　“什么？”少年一听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他一下跳起来，转身一把拽住了男子的前襟，“快说，是为什么？”

　　“嗯嗯，”男子清清嗓子，眼睛往下一瞄，对着少年抓住的衣服掀掀眉。

　　少年不情愿地松开手：“好了，这下能说了吧？”

　　男子拍了拍被拉皱的衣服，清清嗓子才道：“明风，因为你可能还有一个大恩没有报答。”

　　“不可能的，”明风细想了一会，干脆将自己的记事本变出来,翻了几页道,“以前的几个大恩我都已经报了。八百年前的不杀之恩，六百年前的师恩，三百年前的赠药之恩，我都以三倍之数报答过了，已经两清了。”

　　“呵，你果然忘了，”男子笑着摆摆手，“可是，明风，你何苦定要成仙呢？做妖怪不是挺好的么，在地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当神仙有一大堆清规诫律要守，虚伪又不自在。我真不明白，你何苦如此执着？再者，凭你现在的修为，差不多已是个地仙，一般的猎人道士都不是你的对手，他们也不会来招惹于你，你又何必一定要成仙呢？”狭长的眼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美的难以言喻的脸蛋，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看不腻它。

　　“清远，你不明白，我……”明风想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是一定要成仙的。既然你记得我还少还一个恩情，请你告诉我吧。”明风的眼中是定定的执着。

　　“你……唉，我只大概知道,你在十几年前外出时，不慎被人害的差点丧命。当时有个小孩救了你，你才能活着回来。只是你回来时因受这伤昏睡了好几天，这事你可能也不记得了，”清远叹了口气，“若不是你在睡梦中呢喃了几句，我也不知道你是出了什么事。后来你醒了我向你问起此事，可你却一点不记得了，我也没继续问你。昨晚看你从天上坠下，我也才想来，可能跟当年那件事有关。”

　　“哦——“明风低头仔细回想着，好象记忆中的确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他外出游玩,不知怎么的和人遇上,他还被染有狐血又有道符的箭射中，法力无法施展，又被猎户追的魂飞魄散的，后来好不容易见了树林居然还被人封了，害他真的以为要命丧此处，如此恐怖的记忆让他下意识地不愿记起。

　　“对，是有这么件事的！“明风高兴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对那个小鬼说，以后要他拿着那支箭来向我要回报呢。唉唉唉，没想到我居然忘的如此彻底！只可惜了昨晚的七星连珠，我又要等上一百多年了……”

　　“呵，是啊。”清远弯着如丝媚眼，轻轻地笑。

　　明风一脸奇怪的瞄过去：“我还要等一百多年，你在那开心个什么劲？”他还是有点不爽，好好的一个七星连珠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呃，没有没有，我只是高兴你把那件事想起来了而已，”清远在一旁乖乖陪着笑。好险，差点把自己真实的意图也说出来了，“那你现在又是想干什么？”打包裹走亲戚去啊？呃，明风除了他这个好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亲戚朋友了吧？

　　“你知道我做事是很心急的，既然知道了症结在哪，我会尽快把它搞定，好早点回来修炼，或许不用七星连珠我也很白日飞仙咧，”手上忙着打包，嘴上也没停，明风已经开始为下山报恩作准备了。

　　“啊，不会吧？你现在就要下山？”清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自从认识这只小狐狸以来，便知道他性子急躁又有些怪脾气，谁见过狐狸也会认床的？那家伙就是，每次出外都要像人一样，准备一大包东西，枕头棉被的一大堆。而据他本人的说法是，少了这些东西出去他会不自在，听听这都叫什么话？

　　“是啊，早点了结了也好。”

　　“那你还记得那个小孩的样子吗？推算出他现在哪里没有？”

　　“嗯，我当时在送给他的东西上抹了我的记号，现在只能推断出他大概在苏州一带，具体在哪个村镇我便不清楚了，要到近些才能知道。不打紧，反正就是为他而去，到了附近再推算吧。”明风快手快脚地将包打好，一个用力便甩上了肩头。

　　“好了，我要去人间了。这段时间你就帮我照看一下我的洞穴吧，有好东西我会带回来给你的。”

　　明风挥挥手，正想化成烟消失时，清远突然大声问道：“明风，那小孩救了你算是有救命之恩，那我昨晚救了你，这算不算救命之恩？”

　　“啊？”明风微微一呆，是啊，怎么把这事忘了，虽然他和清远一起长大，经常打打闹闹感情不错，不过就事论事，这救命之恩也是不能马虎，“嗯，当然算，你要我怎么做？”他不喜欢欠人情。

　　“我要你……”话到一半又咽了下去，清远对明风绽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不急，等你回来再说吧……”

　　“呃，”明风被清远这莫名其妙的一笑弄的怔了下，但出发在即也未作深思，便回头道,“好，那等我回来再报答你。走了，保重！”一阵清烟后便不见了人影。

　　“唉，小狐狸啊小狐狸……”清远呢喃着，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以前的一千二百多年明风鲜涉红尘，对人世也不像其他小狐狸那样热衷，这才顺利修到了现在。希望这次的救命之恩也不会让他深陷人间才好……清远望着明风消失的方向，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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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风正在空中飞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啊，对了，昨天是三还草开花的日子，今天去采刚刚好，”明风低声自语着，“唉，本来以为再也看不到人间的三还草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去把它采下来，唉……”三还草是一种在平岗山上常见的小草，有种特殊的香味。自从明风在几百年前闻到过它的香味后就喜欢上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去采来染成香料放在身上。

　　明风在一大片开着三还草的坡上停了下来，满地雪白的三还草蒸腾着迷人的香味，仰头吸着空气中的香味，顿觉神清气爽。手轻轻一扬，几百朵的三还草就一根根拔地而起，自己飞入了明风的袖中。收集了一会，明风正收起袖子走时，坡上却突然冒起了黑烟。

　　明风理也不理，正想走人时却被叫住了。“喂，小狐狸，没看到老子来了吗……哎哎，先不要走。”黑烟散去后，走出一个狼头人身的彪壮大汉，全身布满黑色长毛，一双绿眼萤光磷磷，兽嘴中獠牙外翻，爪中握着比它头还大的铜锤挥舞着。

　　“什么事，丑八怪？”明风头也没回，只顾着自己整理采摘来的三还草。

　　“居、居然叫爷爷丑八怪？可恶，等爷爷把你吃了以后，爷爷也能变成你那小白脸的模样了，哈哈哈……”狼妖舞动着手中的铜锤，大叫着向明风扑了过来。

　　“哼，不自量力！”明风轻轻地飘开，避开了铜锤的攻击，“你以为凭你那区区几百年的功力，能赢得了一千多年道行的我么？”微微眯起的晶眸闪过一丝的怒意，可恶的狼妖竟把这片三还草地给砸出了个大坑,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长回来了。

　　“哼，论道行我是还不如你，不过你别忘了狼可是狐狸的天敌，哈哈，你就乖乖等着被爷爷吃了吧，少挣扎也少受些皮肉痛哦，哇哈哈……”狼妖为自己美好的想法乐得笑眯了眼，张着大嘴狂笑着。

　　“呼——”突然一颗小球丢进了狼妖大张的嘴里，它一时不察将东西吞进了腹里。“哈——呃、咕噜……啊，是什么东西？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狼妖张大了惊恐的眼，马上将一只爪子探入喉头，想将东西掏出来。可几声干呕之后，吐出来的却只是清水，它紧张地问着明风：“你、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不过是毒药而已，”明风拍了拍手，“你放心，暂时不会死的。只要你以后不杀生吃荤，毒药就不会发作。若是破了戒，顶多不过是肠穿肚烂，死得比较辛苦而已。你好自为之吧，在下不奉陪了。”明风没等狼妖回过神来，便化成白烟消失了。

　　“啊，啊，狐仙大人，我该怎么办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不敢了……”狼妖害怕地跪在地上不停在拜着哭喊，“请放过我吧，以后我都不杀生吃肉了！狐仙大人，请救救我，给我解药吧，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杀生吃肉，毒自不会发作，切记——”淡淡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早已看不见明风的身影。

　　“是！是！多谢狐仙大人！”狼妖这才止住了哭喊，往明风消失的地方不断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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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不过是颗糖而已，就把它吓成这样，哈哈！”明风开心地笑着，拿出怀中的一个小本子记录着，“妖界纪年纵天二零八六，春末夏初，明风于坡上教化一野狼，记小功德一件。”嗯，做了好事可以不让别人知道，但自己是一定要记得的，恩也如此仇也如此。明风轻轻合上本子，这样他的功德又要再加一分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