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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举杯消愁 ...

  •   顾云澈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除夕。
      冬天的早上,窗外白雪纷纷扬扬,将整座长安城铺设得恍如梦境。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活动了一下四肢,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身子极其灵活,不像是服用了化功散之后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自妻子杜清然自戕于火海,他整日浑浑噩噩,心痛难当,身子早已一日日衰败下去了。
      更令他惊喜的,是迎安公主没有躺在他身侧。

      屋子里的陈设素净而整洁,与入睡之前大不相同。
      这屋子里,没有迎安公主,没有迎安公主来过的痕迹,也没有她派来监视自己的侍女。

      他压抑着心中的惊异与狂喜,从床塌上翻身而下。
      窗外的绿竹还没有前世那般高,铜镜里,映出十六岁少年那张意气风发的脸。

      一双凤眼明亮而有神,鼻梁□□,面部棱角分明,是长安城一众女子梦里郎君的模样。薄唇总是直直地微抿着,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却也勾得那些心高气傲的姑娘,最想打开此人的心门。

      他是大魏的秦王世子,顾云澈。

      他望着铜镜,逐渐攥紧了拳头,眼眶渐渐湿润。
      上苍终于听到了他的日夜祈祷,肯再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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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澈是长安城出名的冷公子。因此,他扮起十六岁的自己,毫不吃力。只要少说些话便是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在见到自己的随从兼暗卫之一——阿夜时,还是没能压抑住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夜正端着今晚除夕宫宴上,顾云澈需要穿的朝服过来,被他这一下拍得浑身一激灵,诧异地望向自家主子:“世子,有什么吩咐吗?”
      顾云澈难得的笑了,道:“没事,你退下吧。”

      前世,父王和迎安公主为了监视他,将他软禁在府里,直接处死了他的几个暗卫。

      既然是除夕,顾云澈作为秦 王府的世子、也是唯一的嫡子,自然要随着父亲秦王进宫赴宴。
      他与秦王同乘。秦王见顾云澈上了马车,只微微“嗯”了一声,便继续合上眼闭目养神。
      前世的顾云澈或许会再说些什么,试图争取父亲的注意。就算秦王一直待他冷冷淡淡,可是没有哪个儿子,会不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但现在这个顾云澈,不会了。
      他脸上还挂着恭顺而清淡的笑意,心里已是波涛起伏。

      前世的顾云澈,在新帝登基后,接连失去了岳父一家、挚友、妻子、从小一同长大的暗卫,而后又失去了武功、自由、对父爱的最后一丝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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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时光回到这一年,夺嫡之争还未打响。

      除夕的宫宴上,觥筹交错。
      舞女水红的长袖飞扬旋转,悠悠丝竹声喜庆而绵长。歌舞升平,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坐的皆是大魏的皇亲贵胄,达官显贵。秦王与周边的大臣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秦王世子顾云澈一个人默默坐在父王身旁,一杯接一杯。美酒佳酿,透心冰凉。

      顾云澈盯着杯里的佳酿。澄澈的酒浆,表面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这三杯酒,就当是与荒唐的前世作别。

      这第一杯,敬我前世的妻子。杜氏清然,出身高贵,艳冠京华。只因与我情意深重,于十九岁那年母家满门抄斩,二十岁火海自戕。

      这第二杯,敬与我从不亲近的父王。我自幼没了母妃,是秦王 府中,最孤单的嫡子。我视为珍宝的婚姻只是父王的一步棋,可笑我前生至死不知他所谋为何,却依然愚蠢地奢求着他的认可。

      这第三杯,敬待我亲切的岳家,敬后来视我如手足的晋王世子和郡主。因我父之故,侯门一夜倾颓,王府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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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澈,不思进取,自诩清高,身在王侯之家却不问政事,从不知人间险恶……

      他有愧。

      前世,宁平侯嫡女、前秦王世子妃杜清然,在秦王生辰那日,一把火烧光了王府灰败破旧的偏院,一个人死在火海里。长安城最繁华的那一角火光冲天,热浪似乎要呛出行人的所有眼泪。

      因为顾云澈,杜清然的母家宁平侯府在夺嫡之争中,从不偏不倚,到跟着秦王的脚步,毅然决然倒向皇后和太子。

      也是因为顾云澈,太子顺利登基后,原本有拥立之功的宁平侯府,竟被强安了罪名,满门抄斩。

      罪名下来那天,他陪着清然,在皇宫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那时皇后的女儿迎安公主骑着马路过,愤恨地瞪了他一眼:“顾云澈,你与本公主青梅竹马,日后更是要做驸马爷的人。若不是她当日跳出来横插一脚,我们早已成亲。如今,你却这么护着她一个罪臣之女?”言罢,从腰间抽出鞭子,狠狠地向二人甩去。
      顾云澈的膝盖已经跪到麻木,但他还是近乎本能地扑到妻子身上去挡。
      “啪——”鞭子在他的后背上,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很疼。
      迎安公主气急,到底不愿意伤了他,带着随从浩浩荡荡地走了。

      他去看妻子的脸,想看她有没有吓到,有没有受伤。可她的眼神那样空洞,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从前的信任、依恋、娇嗔,一夕之间,全部消失殆尽。

      他颤抖着去握清然冰凉的手,想告诉她,不要听迎安公主胡言乱语,自己会永远在她身边。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清然抬起了头。
      她轻轻地笑了,道:“那年冬日御花园,你先救起落水的迎安公主,我便该明白的。”

      从前娇艳如玫瑰一般的嘴唇如今苍白干裂,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里,再也照不出他的影子。

      后来,清然死后,父王怕他自杀,迎安公主更是气愤难当,对他严加看管。一副化功散下去,他竟然求死不能。
      也罢。其实想死,总是有很多种办法。他没有触柱,也不曾咬舌自尽,或许是怯懦,或许只是,不敢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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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 府以军功起家,得封异姓王。虽说自现任秦王起便没了军权,但依然在既受仰望,也易被皇帝猜忌的位置。
      加上顾云澈是出了名的冷公子,并没有多少人来找他喝酒。

      晋王世子萧檀算是十六岁的顾云澈唯一比较相熟的男性友人。萧檀走过他身旁,又退回来,有些担忧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少喝些罢。”

      这一年的萧檀,大概是长安城里最典型的贵族公子。一双无忧无虑的桃花眼,折扇从不离身,腰间别着不知从酒楼里哪个姑娘那儿得的香囊,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温和愉悦的气息。

      顾云澈抬眸看着来人,掩饰地笑了笑,眼中愈发酸涩:“没事,只是觉得这酒很好喝。”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望向宁平侯府杜家的位置。
      清然年少时体弱,这次依旧称病未至,她的母亲韵宁郡主被淑妃拉去说悄悄话。宁平侯则坐在他的岳父岳母——吏部尚书和大长公主身旁,此时只有宁平侯世子杜舒珵一人坐在位置上。

      这是清然唯一的兄长,他前世的大舅哥啊。
      他知道,萧檀和杜舒珵最为要好。

      于是顾云澈轻轻拉住萧檀的衣袖,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冲他灿烂地笑着,挑了挑眉,端起酒杯道:“你是要去找宁平侯世子吧?我自己坐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可方便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萧檀心里一激灵,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他自以为和顾云澈的关系并未好到能随意开玩笑的地步。是以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道:“难得你想结交友人,当然好啊。”

      被“结交”的杜舒珵也很讶异。他自然知道这位以俊逸不羁而誉满京城的冷面公子。
      但顾云澈在他的印象里,总是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并不爱主动说话。

      三人便尴尬地聊了几句。无非是惯有的互相夸赞,点评今日的酒菜和歌舞,说说最近在读些什么书,在学些什么,可有坚持习武。

      等到萧檀再抬头望向周围,却发现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此处。他再一看,原本紧挨着皇后的位置空空如也。
      迎安公主朝他们这里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第一章,将伏笔改得明白了一些~
    希望能让大家看得更舒服一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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