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术淡竹叶

30、返校

　　第二天早上，秦臻走出房门的时候，秦勇难得还在家，那个女人已经不知所踪，从秦勇眼尾浅浅的上扬可以看出，这不是噩梦，是真实发生的龌龊事情。

　　秦臻看着他几近谄媚的笑，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看见他的模样都让她觉得一阵阵的不舒服。

　　秦臻不理会他，结果还是秦勇憋不住先开口了，他有些局促，双手搓了搓，叠放在衣服上，试探地问：“臻臻，你知道爸爸工作忙，你现在又……爸爸呢，想着有一个阿姨来，也能照顾照顾你，你觉得怎么样？”

　　秦臻端着一杯水，用尽全部的冷静才没有把水泼在他脸上。

　　秦勇却不顾念她的心情，反而循循善诱，“你现在这样的情况，那天班主任也怀疑你是不是得了抑郁症，现在爸爸又没办法照顾你，要是有个阿姨来你也轻松些……实在不行……爸爸要送你去医院看一看……”

　　秦臻内心抽的疼，这是她的父亲吗？认为她有病耽误了他的生活，所以要把她送走？是看病还是扔掉一个累赘？！

　　良久，秦臻才开口：“我要去上学。”

　　许久没有出声说过话，嗓子带着点淡淡的沙哑，却让她原本柔美的嗓音更立体。

　　秦勇听见秦臻终于开口说话了，很是激动，连声说：“好，好，好！上学，明天爸爸送你去！”

　　然后又紧接着说：“那个阿姨会帮你烧饭，这样你也能好好学习，爸爸永远是最爱你的……”

　　秦臻再也听不下去他这自私、丑陋的说辞，径直回了房间，狠狠地关上了房门，眼泪刹那间决堤。

　　妈妈，你这一辈子受了多少苦啊，为什么走了还要受这样的折辱，女儿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最爱的亲人。

　　秦勇的征求不过是象征性的，秦臻在房间里就听到他打电话给那个女的，哄着她说过几天，等秦臻情绪稳定了，就接她过来住。

　　返校第一天，是个明媚的好天气，春光乍泄，万物复苏，枯萎的树枝重新发出了嫩芽，鸟儿啁啁地叫着，路旁的鲜花也重新绽放，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她握着妈妈生前贴身佩戴的玉佩，就好像妈妈一直陪在她身边一样。她对自己说，对妈妈说，会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分钟每一秒，不负韶华。

　　秦臻见到了班主任，居然和睡梦中一样，语文老师还是柳老师，数学老师是个年轻男老师，秦臻有些哽咽，这就像是，妈妈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用她的所有，保护了她一样。

　　抑制住要落泪的冲动，秦臻跟着班主任回到了班上，因为不是转学的新同学，她没有进行自我介绍，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的。

　　二班的同学都在看她，很快也有人认出来她，小声地议论着：“就是她呀……原来五班的……举报老师的……”

　　“嘘……你轻点，她没准还会告状的……”

　　文科班女生多，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未断绝。

　　秦臻听见这些议论，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对她来说，她现在要的是自己的未来，这些事情她不在乎，更不会去关心。

　　秦臻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年段。

　　一班，包金鑫显得异常兴奋，收集完各家情报回来，大口喝了水，来不及擦一下嘴就对许其劭说：“今天又是大事，秦臻，你记得吧，秦臻！她回来了！”

　　许其劭立马放下手中的笔，心中一震，他已经习惯了这根刺扎在心口上，他不得不告诉自己，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她过得怎么样，和他过得怎么样，已经是全然两个世界了。

　　而此时，看着包金鑫热切的眼神，还有偶尔听见的议论声，他大喜过望，面色维持着不变，舔了舔唇角，被包金鑫洞察一切的眼神看得心虚，还是幽幽开口：“她……怎么样？”

　　包金鑫咧开了嘴角：“她现在在二班呢。”

　　许其劭突然站起身，包金鑫用眼神示意问他怎么了，许其劭不说话，看着包金鑫隐藏不住的笑意，目光扫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大哥，还有一分钟要上课了！”包金鑫在他身后喊。

　　许其劭没有理会他，急切地迈着步子走出了教室门，隔壁班就是二班了，他走到自己班前门的时候特意放缓了脚步，视线看向二班的教室里。

　　他数不清有多少次路过五班都投过这样淡淡地却又执着的目光，每一次都让他更失望，他的心跳得很快，也许是真的能遇见，可又万一，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他收拾好心情放眼望向教室里面，看见秦臻背影的时候心都揪了起来，她穿着校服，背影清瘦了，眨着单马尾，额前有几缕碎发，正默默地坐着，是秦臻，和他梦里拼命想抓住的影子一样。
　　她回来了。

　　秦臻无意间望向窗外，但并没有看向许其劭，许其劭的心里更紧张了，她眨着眼睛柔弱的模样让人心疼，他陷进去了，真应了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许其劭一直等铃声打完才收回视线，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

　　这节课是物理课，石青云非常喜欢许其劭，对他迟到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念在他是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只对他说下次要遵守课堂纪律。

　　许其劭被石青云说教心里也是畅快的，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像个无根的浮萍，她回来了，他才安心。这么久以来，萦绕在他的心间愁思，秦臻一回来就散了，未来的事情他不想思考，唯有此时此刻，他想停驻。

　　秦臻直接转入文科班，文科课程之前一点也没碰过，虽然各科老师都很热情地和她说有问题可以直接提，课后也可以随时来找他们问问题。但是秦臻经过高二的事情还有母亲的离世，人更加内向了，也不愿意与其他人交流。只能自己花大量课外时间一点点地弥补，她心中有信念，现在万念俱清，唯有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才是她的救赎。

　　文科班的女生很多，男生只有零星那么几个。这些女生平时就组成了各个小团体，秦臻觉得融入很累，也不知道该怎么融入，她始终还是一个人。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现在很平静，享受着每天的安宁，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

　　落下的课程很多，像政治、历史这些文科知识特别多的，她就一遍一遍地背，早上五点就起，晚上有时候到了深夜还在背，她给自己定了目标，背到可以看见这个知识点就知道在书本哪一页才停歇。

　　许其劭，和她失去的妈妈、平静的生活一样，都不在她心上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也就托着腮发呆，或者趴在桌子上睡觉，极少走出教室，回来以后没有正面碰见过他。

　　所以，每次在许其劭经过的时候，他们班女生惯常地发出阵阵议论声，她却不知道，许其劭的目光每次都落在她瘦弱的身影上。

　　日子慢慢回到了正轨上，时间过得很平淡，直到她返校的第二周周末。

　　秦臻放学一回到家，打开门就发现玄关处摆放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她顿时明了，甚至不想再走近一步。

　　那个陌生女人在餐桌旁一眼就看见了秦臻，笑着招呼她进来。

　　秦臻想想这到底是她的家，拉上了门进来了，却一直站在门前，和这个女人僵持着。

　　她看起来三十多了，烫着大波浪，扑了粉底又画了红唇，笑起来眼尾褶子明显，秦臻只觉得一股子风尘气息。

　　秦臻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上下打量着那个女人。

　　姚莉也在看着秦臻，小姑娘正直黄金年华，吹弹可破的皮肤，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除了略略无神的眼睛还有点苍白的嘴唇，真是活脱脱的大美人，看秦勇那个样子，她应该是随她那个妈。

　　她笑着主动走上前，伸出手想帮她把背着的书包拿下来，却被秦臻用手抵住，皱着眉看着她。

　　“哦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姚莉，你爸爸之前应该和你说过了吧？我听他提过你好几次，说你很乖，很听话的……来，这是我给你带的零食还有牛奶，学习很辛苦，得多补补哦！”姚莉看着她，三分笑意未及眼底，想着先给她留个好印象，她今天也是直接来的他们家，没有提前和秦勇说。

　　那死鬼，说好过几天就让她搬过来，这几天又没了音信，来这一遭也是给他施压。

　　秦臻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手拽住书包带不说话，姚莉觉得尴尬，自己去厕所打了个电话给秦勇，秦勇正在回家的路上，听见她已经在他们家了，吓了一大跳，呵斥她怎么不说一声就擅自主张。

　　“呵，上次我跟你说完，你答应我很快就领我回家，这都快一个多月了，我那边房租要到期了，我先过来看看秦臻，我还给她买了牛奶和零食呢……”

　　“行行行，这不是孩子需要心理准备吗，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就到……”秦勇有点生气但是想想姚莉搬过来挺好的，他每天晚上睡觉还觉得冷飕飕的……

　　秦臻站在外面也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等了“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们了。站在家里和他们呼吸一样的空气都令人作呕，她依然站在门口，孤零零地杵在那，仿佛姚莉是主人，她倒是个寄人篱下的客人了。

　　秦勇很快回到了家，开门看到秦臻还站在门口，有些发愣，不知道怎么开口，清了清嗓子，讪讪地说：“你姚阿姨她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她很喜欢你……”

　　秦臻不看他，低着头，冷冷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勇眼角一跳，没有回答，一会儿才蹦出来，语气隐隐不爽：“你别多想，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现在好好读书，就是对我、对你妈最好的报答……”

　　这对男女是如此的恶心，她通体发冷，径直走到客厅，把她妈妈的遗照拿到自己的房间。秦勇看着她的背影，尴尬又无措，秦臻瞄了他一眼，看着他青白的脸，甚至有些想笑，讽刺道：“放在客厅，你们不舒服吧？”说完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秦勇敲了几次门，秦臻都没有应答。

　　“哎呀，孩子认生，快到饭点了，咱们去买点菜给她烧饭吃。”姚莉在秦勇旁边劝他，不知道几份真情几分假意，秦勇叹了口气，姚莉挽着他的手就出门了。

　　姚莉和秦勇去买了菜、做了晚饭，叫秦臻出来吃饭，秦臻不理他们，蒙着耳朵看书，秦勇火冒上来了，大力拍门，喊她：“你自己想清楚要怎么过！我是你老子！你现在吃的是我的米！”

　　姚莉忙过去劝架，拍拍他：“你可别吓着孩子，慢慢来，这些事急不得。”心里却暗喜，秦臻和秦勇的关系比她想象得还要差。

　　秦臻受不了他们的夫唱妇随，故意大声朗读想盖过他们的声音，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为了他们真不值当。

　　秦勇叫不出来秦臻，只能作罢，和姚莉吃完饭以后，把饭菜盛好放在桌子上，在房门口前对她说，“我和你姚阿姨出去一趟，你自己出来吃了饭再看书。”

　　秦臻听见关门声，停了读书声，发了一会呆走出房门，静静地坐下吃饭，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来掉在饭里，苦涩的味道不及心口之痛一分。

　　恍然想到，以前吃饭都有妈妈在一旁陪着她、给她布菜，从今往后，在这世间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当天晚上，姚莉就搬来了所有东西，在他们家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