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月出东山lyc

51、第五十章 我们当然知道的，我们应该的去处

　　“……嗯。”看着如此认真的周南安岳芷兰甚至有些不适应。
　　“那我说了。我考虑了很久才得出了这个结论，所以应该没问题。岳芷兰……我喜欢你。”
　　岳芷兰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但是下一秒周南安就说出了更惊人的话。
　　“……但是，我从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岳芷兰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有看着周南安有些手足无措的表情，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岳芷兰实在看不出来周南安哪里没有资格。
　　“嗯。”周南安深吸一口气，“我之前……杀了很多人。”
　　杀人……？
　　“我是十多岁的时候被会长捡到江湖的。那之前我一直在外面，不会说话，不会写字，除了基本的生存技能，就只会杀人。”
　　“……小周，你……”
　　“嗯，从记事起就一直那样了，没见过父母，也没有其他亲人。就是一直住在某座山上——就是旁边这座山了，遇到野兽就杀野兽，遇到人就杀人。这种状态只能被叫作鬼吧。”
　　周南安耸耸肩，但很容易被看出来他一直在故作平静:“后来被会长捡走了才慢慢知道，我的体内有无灵魂的碎片。它一直在影响我，强化了我的体质，让我嗜杀如命。听会长说那是无为自己留的后路，就算灵魂被毁掉，靠那一个碎片也有再复活的可能，选了我可能只是碰巧。现在碎片已经被取出去毁掉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杀了很多人的事实不会消失。正因如此我从没想过除了杀掉无的其他事情。我……没那个资格。”
　　“可那不是你的责任吧……”
　　“我知道。但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那个时候虽然是被无影响了，但是杀人的场面……我都还记得。他们大多数都只是接近我而已，但是……全都……我那个时候甚至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难怪他会和自己过不去。小时候过着杀人鬼的生活，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应该是个人而不应该是鬼，但死掉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明白了吗。为了那些被我杀死的人我必须杀了无。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杀了无以后呢？”
　　“没有以后了。”
　　“没有是……？”岳芷兰突然有些慌。
　　“就是没有了。无什么实力我很清楚，想杀他我根本不可能保全自己。就算不小心活下来了……”周南安移开了目光，“我会自己去死的。总之我不应该活着。”
　　……啊。看着强大的保镖先生其实是个心理脆弱的杀人鬼，早早就定好了自杀的计划。所以他那张看起来冷漠的脸是因为他真的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啊。
　　……不。不是的。他明明也笑过的，明明他现在说这些话时……表情也不是那么平静。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啊。”
　　“杀人鬼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可你不是啊！”岳芷兰终于忍不住了，拽住了周南安的衣领，“杀人鬼不会对我笑，杀人鬼也不会救我，更不会说喜欢我……”
　　周南安愣愣地看着岳芷兰。岳芷兰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很难过，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你总是满嘴大道理……可是你自己什么都没做到，”岳芷兰费力地揪着和自己头一边高的衣领，“当时你是杀人鬼，没办法反抗你自己……可你现在是人了啊！你说过吧，让我别背叛自己的想法……可你的想法呢？你真的想去死吗？”
　　“我……”
　　“求求你别这样，”岳芷兰低下头去，全身都在颤抖，“求求你……”
　　眼泪落到了地上，为土地染上了一片片深色。
　　糟了，没忍住哭出来了……岳芷兰只是想起了周南安对她说过的话。
　　“只有青春期才会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承担一切。小孩子会找成年人，成年人会找其他成年人。”
　　“如果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要背叛。”
　　你什么都懂……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周南安抬起了手，在触碰到岳芷兰的脸颊前又放了下去。
　　“所以我才觉得……认识你并不高兴。”
　　岳芷兰松开抓着衣领的双手，抬起了头。
　　“一开始只是不想让你跟我一样为了别人活着。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喜欢看着你努力的样子，为了自己努力的样子。再后来，我甚至开始觉得我也可以活成你那个样子……我都快忘记我是个杀人鬼了，直到我发现我喜欢你。”
　　周南安苦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喜欢你有多难受……想问你我应不应该活下去，想告诉你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可是杀人鬼不应该活下去啊，不然那些被杀死的人算什么……所以就想，干脆放弃吧，于是今天就告诉你我放弃了……可是告诉你之后……”周南安越来越崩溃，“还是想活下去……我还真的想过……”
　　周南安脸上是故作轻松的笑容，可是他的眼圈已经红了:“我还真的想过……不如现在就死掉好了。无就交给你，我死了也算是对得起我杀死的人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选项了……”
　　“别去死！”岳芷兰抓住了周南安的胳膊，“你死了不会对得起任何人！死去的那些人，他们在等你杀掉无，而不是等你就这样死掉……还有，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我也不想看着你死掉啊！”
　　“……是吗，谢谢了，”周南安仍然在强颜欢笑，“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也喜欢你啊。所以我不想你去死啊。”
　　这一刻岳芷兰没有考虑任何其他事情。形象，矜持，害羞，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此刻她只是想说出这句话而已，于是她就说出来了。
　　是的。希望今后自己仍然有你保护，希望今后仍然可以依靠你，希望今后仍然可以看你对我笑出来，希望你可以活下去。无关别人，无关未来，所有的一切，理由有一个就足够了。
　　我喜欢你，这就足够了。
　　眼前的周南安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眼泪划过了他的脸。岳芷兰握住了周南安的手:“小周……杀人鬼……
　　“是不会哭的。”
　　周南安抽回了被岳芷兰握住的手。紧接着他抱住了岳芷兰。与其说是抱住，不如说是突然就失去了支撑，倒在了岳芷兰身上。
　　“对不起……我只是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
　　哭出来也好。哭出来以后，就可以笑着了。

　　灰色的云散开了。阳光照了下来。此时正是黄昏。
　　太阳……真的很漂亮啊。可是太阳要落山了。
　　“回去吧……”
　　这么说着，手却被周南安拉住了。
　　“坐下。”
　　岳芷兰又坐回了周南安身边。周南安深吸了一口气。
　　“我可以……跟上次一样吗？”
　　“……嗯？”岳芷兰愣了一下。
　　“我是说，像上次那样，但这次不是人工呼吸……”周南安转过头来，脸色微微泛红，“芷兰，我可以……”
　　话没说完，唇上就传来了不一样的温度。岳芷兰抓着周南安的肩膀，指尖有些颤抖。
　　岳芷兰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她收回抓着周南安的手，脸颊通红。但她还是抬着头看着周南安。
　　“这个……是我还你的。”
　　周南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捧起岳芷兰的脸，弯下身子，吻住了岳芷兰的唇。
　　太阳尚未落山。

　　岳家。
　　“爸，有件事想问您。”岳山河的语气充满了试探的意味。岳川头都没抬:“不行。”
　　“我不是说我的训练……是芷兰的事。”岳山河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如果说，芷兰和小周要结婚了的话……您答应吗？”
　　岳川抬起头。周南安和岳芷兰正站在岳山河身后。岳川放下了笔:“结婚我倒是不意外，你们也在一起一阵子了……不过你总得给我个放心的理由啊。”
　　“我向您保证。”周南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始终握着岳芷兰的手。
　　“我会拼上我这条命保护她。一辈子。”

　　新婚快乐。夏云天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把信封扔到了抽屉最下面，打开了桌子上厚厚的书本。
　　也好，这次算是彻底断了念想。这么想着夏云天的手却抖得相当厉害，连书页都翻不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