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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累赘 ...

  •   李军医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显。

      当然是因为将军现下最危急的还不是肩上的伤啊,而是腹中胎儿。

      胎儿现在本就还小,现在又因剧烈打斗惊了胎气,若是处理不及时,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况且术业有专攻,他虽是医师,但并不擅长妇产,只能尽可能小心再小心了。

      这些他当然不能说。

      “熬药需要时间,内服外敷效果才会更好。”

      他暗中和沈离淮交换了个眼神。

      因为将军自身的特殊性,他几乎算得上是将军的专属医师,是永宁侯夫人从府中带来燕关的,对于将军的性别早已知晓。

      可将军前几日身体不适来寻他,他诊脉得知将军有孕时,真是扎扎实实地将他吓了一大跳,这……

      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燕关待了这么些年,纵使从未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他哪还能不知道战场有多危险,将军之前身上那些长长短短的,疤痕蜈蚣似地盘踞在她身上,刻录了一场场凶险,死里逃生的战斗,让人望之就心生叹谓。

      一个人怎么能像块陈旧皱巴的布一样,满是补丁针线的痕迹。

      他为之心疼,同时也满腔敬佩。

      将军她虽为女子,但却做到了许多连男子都难以做到的事。

      不过几月前将军向他要了特殊药水,将疤痕洗掉了。

      也是,连他一个外人看着那些横亘在她身上的疤痕都觉着难受,更何况是将军自己,有哪个女子希望自己身体上,永久地留下那么多丑陋的疤痕?

      战场这种吞骨噬血的地方,将军身先士卒,总是不管不顾冲在最前面杀敌,虽是未有败绩,但哪次不是遍体鳞伤,更何况这次情况不一样了。

      将军腹中有了个孩子。

      这小生命是脆弱,娇柔的,他并不关心它是否能存活下来,他只是害怕这团肉会拖累将军,就像今日一样,几要让将军失去战斗力。

      齐彦盛还想问什么,就被沈离淮打断,“李军医,你先下去准备吧。”

      “是。”李军医收回被齐彦盛拽得隐隐作痛的手。

      齐彦盛没再硬拉着他,毕竟他也不想耽误离淮的治疗。

      退下去的李军医最后深深看了眼对将军关怀备至的齐彦盛,心中隐隐浮出了个念头。

      将军腹中之子该不会是齐副将的吧?

      心中猜测如野草蔓生。

      他越想越有可能,将军同齐副将自幼时关系就非同一般,平常无战事时,将军更是时常往齐副将那窜,这次回营前将军就是和齐副将待在一起。

      他并不知晓沈离淮离开过燕关。

      仿佛已经捉到了罪魁祸首,李军医吩咐完事宜再进来时,看向齐彦盛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像是在看拱了自家水灵灵白菜的野猪。

      “齐副将,将军的伤有些严重,我需要集中精力,有外人在的话可能会导致我行动缓慢。”话语间很不客气,就差点直接说你在这只会给我添麻烦,赶紧滚出去。

      李军医平日里都是冷静温和的,齐彦盛听出了他现下的不同寻常。

      “很严重吗?”他嗓音低哑,身侧的拳头紧握,硬朗的下颚绷得死紧,像是等待审判的不是沈离淮,而是他。

      他不知道李军医的不同寻常是针对他的。

      李军医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沉默与李军医难以名状的神情让齐彦盛愈发不安,如坐针毡,他焦躁地从床沿上站起身,走近李军医,握住了他的双肩。

      “李军医,离淮就拜托你了,请务必治好他。”

      齐彦盛眉间的沟壑深得吓人,压低的眉下那双眼中满是担忧与恳求,握在他双肩的手力气很大,带着细微的抖。

      他像是悬在深渊上的濒死者,而他是唯一能拉他上来的锁链,他拼了命的想抓住他,却又怕他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突然崩断。

      李军医被他的郑重其事弄得愣了瞬,随后意味不明地扫了眼齐彦盛,冷淡的语气不自觉缓了缓,“在下会的。”

      这小子,太给他自己脸上贴金了吧,搞得他要是不说这些废话,他这庸医就不会好好治疗将军一样。

      呵,真是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认真起来还真有些唬人。

      能和将军这种随性的人玩得跟手足似的齐副将,自然也不是什么古板庄肃的性子。

      他平常是意气风发,张扬血性的少年将领,在将军面前又是难得的生动。

      齐副将幼时不知被将军撺掇着做过多少出格调皮之事,古板严厉的齐父哪能看得惯,抄起棍子就是一顿打,齐府乳母没少来他这求治疗外伤之药。

      他还从未见过他这般严肃认真的表情,眉一压,唇紧抿,倒是同他那端肃的父亲像了七八分。

      见他这么担忧将军,李军医心中郁气稍稍减了些。

      齐彦盛深深地看着沈离淮,像是想要将她刻在脑子里,他害怕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沈离淮看出了他眼中浓重的悲伤与无助,活像个下雨天被父母丢弃在路边的小孩。

      心中有些难受,她看不得齐彦盛这副模样。

      她扯了扯惨白的唇,挤出一个同平常无二的痞笑,“本将军还没死呢,用不着这么早哀悼。”

      齐彦盛表情僵硬地也跟着笑了笑,“是属下鲁莽了,属下在外面等您。”

      这种情况下齐彦盛哪还笑得出来,不过是不想拂她的好意罢了,他居然还要个伤患来安慰自己,真是丢人。

      李军医在齐彦盛出去之后才犹豫着开口,“将军,这孩子……”

      “不是。”李军医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离淮否认了。

      她又不是没看见方才李军医瞥齐彦盛的眼神。

      不是齐副将的,那还能是哪个臭小子的?

      不过李军医心知现在不是计较孩子父亲是哪个渣滓的时候,药还未熬好,他只能施针为将军缓解痛楚,暂时稳住胎象。

      话在嘴边绕了百回千转,李军医最终还是开口了,虽然这于将军而言,是个艰难又残忍的抉择,但将军必须要及时止损,不然连她自己都得搭进去。

      “将军,您知晓的,这孩子在凶险战场上难以存活。”

      沈离淮低垂着眸,盯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没作声。

      “现在卸下这个累赘还来得及,将军您……”

      “我要留下他。”沈离淮语气淡淡,却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她态度坚定。

      李军医苦口婆心地劝导,“将军,他会害死您的!您若是死了,这孩子也难以存活,况且您还年轻,孩子之后还会有的。”

      医者父母心,本来作为一名医师,他是不该说出这种藐视生命的话的,但他实在不想看见将军死去,以及将军死后,又会有多少人死去。

      沈离淮阖上了眼,“不必再劝,我心中自有衡量。”

      见将军一副拒听拒谈,下定决心的模样,李军医急了,“将军,您看看您这一身伤,这次是您命大,被齐副将从战场上拉了下来,可下次呢?下下次呢?将军您不可能次次如此幸运的……”

      “李军医!”沈离淮倏忽睁眼,目光如利剑,声量稍稍提高,已然含了警告。

      纵然她身体虚弱,但她周身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李军医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后在将军的盯视下还是没能说出来,只低头继续为将军针灸。

      “李军医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沈离淮闭上眼假寐,一副不想同李军医多谈的模样。

      帐内变成了压抑的沉默。

      李军医替沈离淮处理好伤处,这才走出营帐,清瘦的身形佝偻了不少。

      齐彦盛自出来后一直在帐门周围徘徊,一见门帘翻动,就连忙凑了过去,“李军医,离淮无大碍了吧?”

      掀帘低头的李军医听见齐彦盛迫不及待的询问,抬头时脸上的凝重思虑已然尽数隐去。

      他尽量说的轻松,“嗯……注意休养也就没什么了。”

      齐彦盛如释重负长呼出一口浊气,“将军现在醒着吗?我现在可以去见他吗?”

      李军医有些神思不属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齐彦盛迫不及待地想走进帐。

      “齐副将……”

      李军医喊住了齐彦盛,似是想说什么。

      “怎么了?”

      齐副将和将军一同长大,应当可信,在将军那的话语权也远比自己一个军医要重,若是让他去劝劝将军……

      沉吟了一会儿,李军医缓缓摇头,“无事,将军醒着,你进去看看她吧。”

      齐彦盛狐疑地盯着欲言又止的李军医,“真的没事?该不会是离淮出什么事了,但他不让你告诉我吧?”

      方才他一门心思都放在重伤的沈离淮身上,没注意这些曲曲绕绕,但现下得知她平安无事,齐彦盛又不是什么蠢人,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李军医和蔼笑笑,“真的无事,我方才只是突然想到,将军不是很喜欢草药的苦涩,想让齐副将在将军喝药时多看着些罢了,但将军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就误大局之人,是在下多虑了,想到此处这才没将多余的话说出口。”

      齐彦盛眼中探究,“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齐彦盛在李军医平静从容的脸上着实看不出什么,纵使心有怀疑,但想立即看见沈离淮的他就没继续执着于这件事,“那好,我就先进去见将军了。”

      李军医颔首。

      齐彦盛进帐后,李军医没动,沉默盯着厚重的门帘,良久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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