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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   照片中的女人长着一张瘦长的脸,胶原蛋白随着年龄流逝,全靠颧骨撑起面部走势。她烫着时下流行的短卷发,长度刚好落在肩膀,一只手握住手机,内搭一件柠檬黄修身长裙,外面是件白色镶边的纯黑短款外套。

      这是一张精明又不好接近的脸。照片里的人正在打电话,眼睛半眯,视线似有若无朝手机镜头的方向飘来,定格的瞬间巧妙,贺松猜测她当时可能正打算过来。

      刘子睿抢过手机,“你看得差不多了吧,再盯下去魂都要没了。”

      贺松彻底放下心来,问她是谁。

      “反正你也不认识,告诉你也没关系。她叫严鹤茗,做电话催收,以前是个家庭主妇,原来生活好好的,谁知道小孩六七岁的时候老公出轨,领着一个大肚婆的小三回来。她不想腾位也得给别人让呀,大肚婆都要临盆了。算被男人狠狠伤过的女人,从那以后她就游戏人间。”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两人坐在露天的篮球场上。
      小镇的篮球场地方不大,球框年久失修,锈迹斑驳,全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他们挑了一块榕树下的阴影地,石板凳上一人一边。

      下午的风闷,放在中间的冰镇矿泉水不断往外冒汽,水滴融成小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

      刘子睿长着一张颇为讨喜的短圆脸,尖下巴,浓眉圆眼,肤色亮白身形高大,丝毫没有孩子气,只是让人觉得是位开朗的年轻人。

      他的性格也的确如此,好热闹,说话嘻嘻哈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

      关于严鹤茗,刘子睿也不打算瞒着贺松,实话实说:“想搭上阿姨呗。像我们这种小地方的模特,别说出头了,一年都不知道能走几场秀。”
      他砸砸嘴,老成地感慨:“梦想最大的价值,就是名正言顺地让人在空中楼阁里饿死。”

      贺松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不大会安慰人,干脆转移话题,“我记得催收很忙的,特别是电催。”

      “越忙压力就越大,压力越大自然消费的需求就更高。听严姐说她现在好一点,给自己打工,跑的都是酒局,不用整天闷在椅子上面一个一个给人打电话。但凡权职小一点的,比如副总,除了要管部门跑酒局外,一周五天的上班时间至少有四天半是被扣在座位上。现在不是有新的法律,关于不良资产呆账赖账的,一群人在针对法律研究话术。”

      贺松想到周倪,她的确很忙,但从来不说。

      之前电视上有关于暴力讨债的新闻,当时周倪在奶奶家和他一块吃饭,视线在玻璃屏上匆匆瞥过,贺松拿起遥控要转台,她说不用,“就放着呗。”

      他不是很理解,“你当初怎么想去做催收的?”

      “我那时候谈了个男朋友,算初恋吧,当时看上他是因为他足够凶,被他罩着我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不过混混,你知道的,整天打架不务正业,他没过多久可能也觉得职校没意思,不如早早出来混,所以就干脆退学。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去跟人学讨债的,反正那会儿我需要钱,追回欠款还能按抽成分我点,多讨多得。”

      周倪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饭,“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要一开始走正路,拐了好几个弯。但催收这行,没你想象中那么坏,现在很多车贷银行贷款,还有一些网络平台的小额消费贷款,有借就要有还,正规的催收行业不会采用暴力形式,比如我们办公室的天花板全是摄像头,电话催收都有录音,还会有专门的后勤部门监听,监督催收员有没有说一些违规词汇。”

      “像是脏话?”贺松问。

      她摇头,“不止脏话,让人感觉要挟或侮辱性的词汇都包含在内,还有催收员的语气,不然欠款人一个投诉,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
      风吹过榕树枝叶,声音淅沥,贺松看到一只手在眼前晃动,他推开,问:“你干嘛?”

      “是我该问你干嘛。”刘子睿一脸莫名其妙,“聊着聊着你就跟灵魂出窍一样,叫你好几声都不应。”

      “在想事情。”

      “想什么?”他自然地接过话。

      贺松眼前浮现出周倪的脸,她不断恋爱,却像浮萍扎不了根,身边的男人总是来了又走。投入一段爱,亦或是从其间抽身,情绪总该波动一点,但周倪没有,她一如往常,除了欲//望消弥后的疲倦,便只剩寂//寞,是香烟袅袅升起间,一只胳膊抱住自己的寂//寞。

      “为什么一些人总能从感情里面那么快投入和抽身?严鹤茗是这样,你是这样,周……”他快速止住话头,还好刘子睿正思考前一个问题,没把注意力放在最后那个名字上。

      刘子睿:“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每个人对感情的理解不同——有些人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灵魂和身体高度契合;有些人把感情看做速食店的消费,合则聚不合则散,没打算了解别人,也无所谓别人了不了解自己。”

      村庄安静,仅有知了在叫,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青年人通通出去务工,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

      贺松两只手撑在石凳上,他放空自己,视线随着太阳底下晃动的榕树枝叶漂移,内心有一瞬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像自己土生土长的村镇一样,被世界悄无声息地抛弃。

      他叹息,仅针对刘子睿的后一种说法:“我不理解。”

      地球从不按照他的规则运行,贺松只能跟自己不理解的人、不理解的事求同存异,和平共处。

      刘子睿拍拍他的肩膀,拿起篮球走到三分线前练习投篮。

      贺松坐在原地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他想周倪能从一段感情里面干净利落地抽身,那些跟她分手的男友能保持同频吗?绝大多数的他们真的能做到好聚好散吗?

      也许有过争吵,甚至厮打,亦或者是砸东西。

      周倪会哭吗?像电视剧里被男主角摔在角落里的女主角,眼眶红红,半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或者泫而欲泣,却牢牢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他抓了把脑袋,发现自己对于周倪哭泣的样子一片空白,她在他面前始终保持从善如流,像一开始就佩戴好了面具,贺松没看过她失态的时候。

      除了一次,那次因为奶奶得了青光眼,没办法缝伞,连些日常的家务都做不了,她说自己的视野是模糊一片,能见到的只有些光。

      亮的光,暗的光。

      贺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奶奶也有自己的尊严,她每个月只跟周倪拿刚好的生活费,多余的钱不要。

      现下也只能去找周倪帮忙了。

      奶奶知道贺松的打算,她叹了口气,却也没有拦着,拍拍他的手,“替我向周小姐说声谢谢。”

      刚好初三毕业,成绩单和学校报名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考虑到奶奶的特殊情况,贺松没有电话通知周倪,而是直接转两趟长途公交过去,一路上内心忐忑。

      那天同样是个艳阳天,悬挂于顶的太阳似要把人烤化,两边景物亮堂堂的,视野之内一片刺白。

      贺松进入小区,来到她的公寓门前,还没走进,却发现本该闭合的防盗门此刻不知为何半开,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粗鲁的脏话此起彼伏。

      他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就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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