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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   说话间,似乎是被牵动了伤势,陆墨猛得咳嗽起来。
      江淳只能黯然松手,去斟了茶递过来,倒没有再亲昵的举动了。
      陆墨默默松了一口气,接过茶水来喝了,心里不知为何强烈地失落起来。
      大概是不舍得吧——
      五年岁月,他们两个相伴同行,不论星辰渐落还是山遥水阔,不曾有一日分开。如今撤离计划实施在即,人非草木,怎能无感?
      他思索了半晌,对江淳说:“师弟,再帮师兄做件事。”
      ——师兄只能对你不住了,阿淳。

      衡息修习完功课刚回到飞鹄峰,就有一群拥趸簇拥了上来,为首一人道:“世子邸下,出大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大惊小怪什么!”衡息被吓了一跳,不耐烦的说,“乡巴佬。”
      众人虽然挨骂,却敢怒不敢言,七嘴八舌的催促衡息去看。
      一行人来到了符枢弟子的大院,衡息的小弟们径直把衡息领进了衡圭的屋子,只见衡圭不省人事的倒在床上,身上脸上满是尘土和鼻涕,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骚味儿。
      衡息皱着眉捂起鼻子,问簇拥在自己左右的人:“他怎么了?”
      “我等也不清楚,做完功课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被吊在大门口。”有人回答。
      “也不把他弄弄干净,”衡息捏着鼻子嘟囔了一句,随手抄起一杯茶就泼在了衡圭头上。
      茶水是刚泡的,温度滚烫,犹自冒着热气。
      “饶了我!饶了我!”衡圭霎时间被烫得清醒过来,嚎叫着爬坐而起,闭着眼惊惶的摸了一把脸上,痛得浑身发抖,脸上大大小小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起来。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衡息将茶盏往地上一掼:“吵死了!”
      大家都以为衡圭这下该恼了,谁知衡圭竟露出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探问:“……世子邸下?”
      衡息懒洋洋的抱起胳膊,从鼻子哼出一声:“是我。”
      “……邸下!快跑吧!衡微来了!”衡圭这才敢睁眼,冒出两道热泪,他扑下床,跪倒在衡息跟前,一把抱住青年的腿。
      衡息愣了一下,转过身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要是被我逮到有偷听的,我要他好看!”
      衡息向来说到做到,众人只好憋住了心中的好奇,满腹疑惑的退了出去。
      “你说说怎么了?”衡息厌恶的把腿抽出来,顺便踢了踢衡圭的肩膀,小心掸了掸袍子,转身坐得远了一些。
      衡圭被踢得歪倒在地上,手忙脚乱的重新跪好,一向浑浑噩噩的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恐,他缓缓地,颤抖地说:“衡微……回来了!”

      衡息眯着眼睛,表情阴晴不定地从符枢弟子大院里踏出来,慢慢的走回自己的住所。
      衡圭语无伦次地把在竹林里的事情讲了一遍,看那蠢货神志不清的样子,也不知道有几句是真的,多半是衡圭自己吓自己——法正司查案的时候不是没有对衡微招魂,衡微的魂魄压根就招不到,他们说不是已经前往阴曹,就是魂飞魄散了。
      不然,就是有人装神弄鬼。
      衡息这么想着,不禁有些自得,幸亏他差人打听过法正司办案的手段,要不然还真的要被衡圭给吓住了。那家伙果真是个脓包,这么一点小事,都能憋出癔症来,真是枉费了自己的青眼。
      无思居取自“大丈夫恬然无思”之意,是衡息在弟子署单独的住处,也是他贵为世子的优待。衡息上山时才十岁,临川王怕山上没有人伺候,就给他配了两个小厮两个仆妇,主仆五人占据了整个院落。
      此刻夕阳西下,仆妇们应该早已备好饭食等他回去了。
      衡息都踏进院里了,却还没见有人迎出来。他不禁有些意外,通常他的小厮们应该都早早的候在门口了才对啊?他有些生气,这些懒死的贱骨头,又欠收拾了!
      衡息怒气冲冲的穿过了院子,走进了堂屋,大声骂着:“石头?喜子?你们两个死哪去了?”
      没有人回答他。
      衡息有一种把这两个不识好歹的狗奴才绑到山林里让野兽咬死的冲动。
      黄昏天色有些暗了,刘嬷嬷和赵嬷嬷在做饭吗?怎么也不点上灯?衡息暴躁的在桌边坐下,解下佩剑摔在桌子上,砸出一声轰响。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怠慢过!
      这时,他听到屋门吱呀一声,阖上了。
      “石头?”衡息冷笑一声,现在才出来,狗奴才,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是并没有人进来,也并没有人说话。关上了门,屋子里面更加的晦暗,充满了令人不安的静寂。衡息这才发现连窗户都是关着的,偌大的屋子,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衡息不安的站起来。这不对劲,怎么回事?他的人都去哪了?
      他走到门前去推门,谁知那两扇木门好像铁铸得一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他去推窗,也是一样的结果。
      ……这是一个局!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背后暗算他?放眼整个玄元宗,连师父和掌门都不敢管他,到底是谁如此放肆!
      衡息焦躁在昏暗的屋子里走动了一番,想破了脑袋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有谁敢这么捉弄于他——他平时欺负的人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低眉顺眼窝里窝囊的受着?
      难不成……真是衡微么?
      他忽然感觉很冷,冷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好像有谁在背后冷冷盯着他。衡息猛地回头,背后空无一人,只有通向东屋的门黑洞洞的开着。
      不可能的!衡微已经魂飞魄散了!
      衡息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刚刚荒唐的想法。他还是觉得很冷,是嬷嬷们今天没有点暖炉和熏香吗?可是春暮天气已经暖和了,就算不点暖炉,也不会这样冷得手脚发冰。
      衡息按下心底的不安感,决定去东屋自己卧房捞一床锦被裹一裹身子。
      他的脚步不自觉的慌乱了,光线太昏暗,他看不太清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脚,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听到了自己的脚踩在水里的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水!
      衡息僵在原地,缓缓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有种很不祥的感觉,他梗着脖子缓缓地往下扫了一眼。
      借着窗纱透进来的昏黄的光线,他看见地板上有一大片深褐色的液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顺着液体流淌的形状往前看,尽头有个黑漆漆的影子,影子中间有一小团白白的反光的东西。衡息眯起眼仔细看,可屋子里实在太暗了,那黑影又在背光的地方,他看不清。
      因为紧张,他的呼吸有些重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弥漫在他的胸腔里,让他感觉有些恶心。
      那个黑影就在他的床脚,他若是想要拿被子,必须要走过去靠近它才行。衡息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可不记得他的床脚摆过这么大的黑色东西。可是他感觉很冷,不知道哪里来的寒气完完全全的包裹了他,他的衣衫已经凉透了,浑身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皮肤已经是冰凉的了。衡息犹豫起来。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有人在背后轻轻地推了衡息一把。
      衡息被这骤然的一股力量推得跌倒在地,沾了满手深褐色的液体。
      “哪个不长眼的!”衡息吓了一大跳,心脏擂鼓般的剧烈跳动起来,伴随着一阵耳鸣,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他趴跪在地,手底下是冰冷粘稠的触感。他心里隐隐猜到了这是什么——就在四天前的那个夜晚,他也触摸过这样令人恐惧的东西。
      这是……满屋的鲜血!
      衡息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心,血液在昏暗的光线里呈现暗褐色,黏腻而湿冷。他颤抖着抬起头,他刚刚趔趄那几步的工夫,已经来到了黑影跟前。
      一具身穿破碎血衣的尸身静静的躺在衡息的面前,四肢不正常的扭曲着,头发蓬乱,七窍流血的面孔对着衡息的脸,无神的双眼望进衡息的眼里。在尸体的怀中,一面银色的波光粼粼的圆镜安静的躺着。
      那是衡微和他的水月宝鉴。
      “啊!!——”衡息惊恐的大喊,他从地上弹了起来,慌不择路的跑出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不知撞倒了的是条案茶几还是书架和屏风,打碎了不知多少个瓷瓶和花盆,他摔在地上,衣服被刮破了,手肘和膝盖也割破了。
      他疯狂的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木门纹丝不动,幽幽的寒气依然缭绕在衡息的脖颈。衡息一边拍门一边不住的看身后,他害怕衡微的冤魂就在他身后用那双流血的眼睛看他。
      不看不要紧,这一眼就看到一个幽幽的影子飘过西屋的门口。
      “啊!”衡息吓得脱力跌坐在地上,他使劲儿靠着背后紧锁的屋门,浑身僵硬,不住的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飘渺的充满嘲讽的笑声响了起来,一时竟让人分辨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是谁!是谁!”衡息惶恐的嘶喊。
      “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了吗?”
      “你不是衡微!不可能!他们说衡微已经灰飞烟灭了!你到底是谁!”衡息只觉得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那团有力的肌肉甚至扯动了他的喉管,把他的声音击碎成了破碎的哀叫。无边的恐惧笼罩了他,他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毒蛇盯上的猎物,那东西在黑暗中窥伺,只待一个一口咬死自己的时机。
      “血债还没讨回来,我怎么会灰飞烟灭?”朦朦胧胧的声音里裹挟着刻骨的怨毒。
      衡息猛然醒悟。
      招魂术纵然可以召唤死人魂魄,可是化为厉鬼的,若是不愿受招,便不会被招来,除非有修为高深的修士使用拘魂之法。那些法正司的人只觉得衡微是意外甚至畏罪而死,根本没考虑过衡微会化为厉鬼!
      真的是衡微!
      “你不是要水月宝鉴吗?……给你!!”那个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语气。
      只听到一个轱辘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过来,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衡息的脚,随即发出圆形金属在地面上打着转倒下的声音。看也不用看,就是那枚银色的宝镜了。
      衡息惨叫一声缩回脚,几乎要吓得哭出来:“我不要!我不要你的东西!拿走!”
      “不是还费了心思从我这骗走它么?你不喜欢么?这可是毁人心神的宝器啊!”那声音冷笑着,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衡息的耳边。
      衡息几乎感觉到那个人冰冷的气息吐在自己的脸上。他不由自主的缩起脖子,在地上缩成一团颤抖着,眼睛慌乱的四顾:“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玩玩!玩够了就还你!我不是有意的!”
      “呵,你想还我?”嘲讽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竟不知你说的还是让我跳下云壑去找!”
      忽然一阵阴风迎面而来,衡息吓得抱住了头,闭紧了眼。
      “啪”的一声,响亮的一掌揍在衡息的背上,把他打得跪在了地上。衡息的脑门狠狠地磕在了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衡息疼出了眼泪,他头晕眼花的爬起来想看看是谁打了他。可是周围依然空无一人。
      衡息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他只觉得衡微要取他性命了,连忙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作弄你!我那天晚上去找你本是想还你的……可是又不甘心白白给你……我就是想再逗逗你,谁知你真的信了……我也不知道你会直接跳下去啊!衡微师兄!你为什么不用腾云术呢?”
      那个鬼魂沉默了很久很久。半晌,带着磅礴怒意的质问响起:“我被你害得丢了性命,你不诚心悔过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捉弄于我,现如今竟反倒怪起我来了?!”
      “我道歉!我道歉!我明天就去找灵珠师伯说!我道歉……你放过我吧……”衡息被吓得一个哆嗦,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下来。
      “不用明天了,现在就说!”
      衡息背后的门忽然打开了,灵珠子携着江淳的手站在门口,横眉怒目的看着衡息。跟在他后面的还有法正司的监司长老和弟子。天色已晚,他们的手里提着灯笼,久违的光亮打在了衡息身上。
      衡息迷蒙的从地上抬起头,看见了灵珠子,又呆呆的回头看看屋内。
      一个俊逸如玉山将倾的少年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懒懒的抱起双臂,眉眼一弯,对衡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根据衡息的供词,他要宝鉴不成被衡微拒绝后,指使衡圭制造骚乱,他则事先准备好一个空的乾坤袋,趁扶衡微起来的机会把乾坤袋掉了包。他拿到宝贝却不会使用,听说衡微找宝镜找了三天三夜,本来有些良心不安,要去还给他,可是却拉不下脸,便决定再戏耍衡微一番再还,谁知衡微真的听信了他,恍惚之间忘了用腾云术,摔死谷底,衡息在上面等不到人,半夜才发现事情不对,急忙下到谷底一看,衡微的血已经流干了,衡息不慎踩在了血泊里,这才心虚的把乾坤袋扔在衡微身边,兀自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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