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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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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灵机子带着衡晤进来了,阿七退到一边,依例行大礼:“参见长老。”
灵机道:“无须多礼,你救了我这劣徒,又照顾有加,我还未曾谢你。”他示意衡晤,后者从怀中取处一个小盒子:“这是固元洗髓丹,你在明灵顿悟的时刻服下,对修为大有助益。”
这对于一个外门弟子无疑是一份大礼,阿七再不耻正道之流,也不得不谨慎收下:“弟子安庚谢长老尊上。”安庚便是他的道名。
“师父……”陆墨刚想起来行个礼,动了动肩膀,却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别乱动,我给你看看。”灵机子掌心贴到陆墨缠满绷带的后背上,将精纯的灵力输了进去,探查了一个周天。
将陆墨身上检查了一遍,几处伤口都熨贴过后,灵机子才收回手,叮嘱道:“你周身烧伤太多,需得好好上药,再静养几日,万不可妄动。”末了眼刀剜了陆墨一眼,“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金丹的事,今天先不盘问你,等你好了再说。”
陆墨知道师父这是心疼极了,不过刀子嘴豆腐心。于是嬉笑道:“多谢师父。弟子以后再也不敢了,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消消气。”
“伤成这样也笑得出来,真是没个心肝。”灵机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灵心师叔也真是的,平日不好好镇守伏魔塔,出了事才知道出来收拾!”
他瞧了瞧一脸忧色的衡晤和阿七,道,“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过是些看着吓人的皮外伤,没有动到筋骨和心脉,最多气海空虚半月,过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说罢又从衣襟里摸出几个玉瓶给阿七,“既然醒了,就不必再给他用返魂丹、三生丹和金疮药了,外敷换用素霜生肌散、内服紫金丹和太一小还丹。汤药也换七宝固元汤喝,还是叫棠梨馆煎好了送过来。”又对阿七说:“我们照顾衡泽抽不出人手,辛苦你陪着了。”
阿七颔首作揖:“皆是弟子分内之事。”
灵机子和衡晤还有公事,扎了一脚便匆匆走了,阿七替陆墨换了药,把瓶瓶罐罐收好,走过来坐在脚榻上。
陆墨不喜欢这么死气沉沉的氛围,冲他眨眨眼睛,露出他惯有的狡黠的笑,“别这么难过嘛,你瞧,我一点都没事,我师父都说了我过几天就好,你别这样愁眉苦脸的,我不喜欢看。”
阿七闷闷的说:“少主这个样子,我总不能高高兴兴的。”
“谁说的,本小爷现在就乐意看你笑,来,阿七,给小爷笑一个!”陆墨身体不能动,就可劲儿的耍嘴皮子。他的脸颊上还有几道擦伤,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阿七无奈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哈哈哈哈哈嘶……嚯嚯嚯嚯……”陆墨大笑起来,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硬生生把他的大笑变成了一叠声的哼哼。
阿七终于被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堂皇地解释:“哈哈……少主,属下没有笑话你……”
“衡光!”帘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衡微匆匆来了。昔日少年已长成如兰君子,只是身形依然瘦弱单薄,浑身的书卷气也渐浓了。
他走进里间,将提着的食盒搁在桌子上,与阿七颔首致礼,走到床边坐下,握住陆墨的手:“衡光,你怎么样了?丹枢长老怎么说?”
阿七退到一边,不露声色地狠盯着那双手,面色阴暗下来。
“师父说我这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的,害师兄担心了。”陆墨不能动弹,唯有仰视着衡微,用眼神致谢。
阿七只觉得那双桃花眼此时漂亮得有些刺眼。
“那就好,我原本在慈济司探衡泽的病,听说你醒了,我就赶紧过来了。”他拿过食盒,“我带了些点心零食,都是你们爱吃的。”
“谢过师兄,阿……衡泽他怎么样了?”陆墨一听有江淳的消息,赶紧问询。
“丹枢长老没同你说吗?他受伤太重,身体暂时在莲池的青莲中蕴养着,体内邪气已逼出些许,幸亏有丹枢长老的金丹吊命,魂魄并未散去,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衡微闭目摇头,似也是忧心忡忡。
陆墨神情却滞住了,如遭五雷轰顶。生平第一次,他如此茫然无措。即使早有准备,听到江淳真的性命垂危,少年也还是慌了神。
脑海里只有江淳拼死护住他的情景反复回放。
阴郁的深林,狰狞的伤口,汩汩的鲜血,还有正在死去的少年抵死温柔的眼眸。
陆墨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挖掉一块儿,空落落的,心悸阵阵。他还强作镇静,恍惚地对衡微点点头,眼神飘忽,只知道喃喃自语:“……是我没保护好他,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衡微赶紧安抚:“说什么呢?这不怪你……”
陆墨的心口忽然猛烈绞痛起来,痛得他流下眼泪,痛得他倒不上气。他痛苦地张嘴,却无法呼吸。他的喉咙里发出可怖的气音,难受得眼角发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阿七见状立刻上前,将衡微一把推开,熟练地封住陆墨心脉周围穴道,随即运功输入灵气。
衡微骤然被推到一边,茫然又震惊:“衡光这是怎么了?”
阿七头也没抬,冷冷道:“心脉受损,气血逆行。”
“那我……我去叫长老过来……”
“不必,长老方才已给过丹药了。”阿七果真从袖里取出一份丹药喂陆墨服下。
须臾工夫,陆墨果然安静下来,汗涔涔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痕,昏睡过去了。
衡微想过去查看,但被阿七牢牢挡在陆墨身前,只好试探道:“他当真无事了?”
“无事了,少……衡光师兄重伤初愈,精神不好,需要静养休息,烦请这位师兄移步吧。”阿七说话冷硬,衡微也不好强要留下,只好说:“劳烦师弟,一定好好照看他。”
“这是自然。”阿七点头,又补了一句:“还望师兄以后不要再提那人,免得衡光师兄伤心。”
衡微讷讷道:“这……好吧。”方才一提衡泽,衡光就有那么大的反应,确实不应该多唐突了。
他只好讪讪地走了。
阿七看也不看,只低头轻柔地替陆墨拭汗。
陆墨又接连昏睡了几日才恢复了精神,终于是可以起身,每日能下床活动一会儿了。
院里的垂枝梅花盛欲落,淡粉色的花瓣片片飘转,落在地上,层层如积雪。
陆墨光脚坐在石桌上,荡着一条腿,微微仰头眯着眼晒着太阳,花瓣落了一身。
他出神地回想自己是如何击败妖狼的。初初与妖兽交手,他用的分明是禁术“借金身”,这是种违逆天道借助神仙法力的邪术。可后来那些红莲火,分明不是从天上借来的力量,而是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泉涌出来的。这到底是什么力量?莫非自己真是业火红莲转世?
此时院子里款款走进一人。
来人并未掩饰自己的脚步声,陆墨抬眼一看,愣住了:“师姐?”
衡妙微微地笑:“衡光。”她穿着寻常的女弟子服饰,气质依旧出尘清丽,却倒像天女行走凡间。
陆墨从石桌上跳下来,抖落一身的花瓣,跑到衡妙面前:“师姐,你怎么来啦?”
衡妙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泠然柔软,嗔怪道:“听说你受伤了,这几日替师父做事没顾上,好不容易得了空赶过来看你,你却连个礼都不施,好没教养。”
陆墨脸一红,赶紧低头长揖,抬起头来,羞赧道:“未曾料到师姐会来,一时忘了,失礼失礼。”
衡妙笑着搡了他一下:“哼,再不请我进屋,我可就走了。本要给你的宝贝,可也不给了。”
陆墨给搡疼了,却不吱声,一弯腰一俯首,压着痛,故作浮夸道:“好嘞!客官您里边请!”
阿七去丹房取药未归,陆墨亲自沏了好茶,端给衡妙。
衡妙端起来优雅地呷了一口:“看来你修养得不错,脸色好看多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呀?”
陆墨掀了袖子给衡妙看:“还得养些时候。”他精瘦的胳膊上还缠满细布。
衡妙托着腮叹气:“你们两个也真是命苦,去无秽峰采药的日日都有,怎么偏就这么巧,给你们俩碰上那妖邪了呢。”
陆墨脸色惨白了一下,攥着茶杯半晌无言。
这下子衡妙也看出不对劲了,陆墨本来天性开朗,活泼亲和,五年间与自己交情匪浅。如今却像变了个人,心事重重,神色哀伤,再也不见了耀眼纯粹的笑,简直让她感到陌生了。
“怎么?这就受挫了?”衡妙莫名有些气恼,没好气道,“比渊狼更加凶狠难以对付的妖邪世上多了去了,日后你功力小成,名字记在弘正司总册上,少不得要派去下世除魔。那时候你怎么办?”
陆墨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上眼,眼下是疲惫的青灰:“师姐有去看过衡泽师弟吗?”
衡妙想起江湛性命垂危的事儿来,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这少年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会因为一只妖兽垂头丧气了?是她忘了,只有他时刻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小师弟,才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我正要去看,”衡妙尴尬地笑了笑,从袖里掏出一样帕子包着的东西,塞到陆墨手里,“这个送你。”
“……”陆墨揭开帕子看了看,那是一块晶莹通透的玉佩,惊讶道:“照蕴灵玉?”
“你眼光不错,”衡妙道,“我之前一直收在匣子里,也没甚处用,正好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