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绫传说》逸*

7、第六章

　　一夜没睡好，索性一大早起来，去后院散步。
　　空气很好，鸢尾上还挂着露珠，石凳上也许太凉，不想坐，继续走着。
　　为什么一整夜脑海中都是他的身影呢，挥也挥不去。拣起一块小石子，狠狠地丢向池塘。“咚”的一声，水面上划开了一圈圈涟漪。
　　从来没有这样迷惑过，也不清楚这样烦闷的心情到底是为什么。在茶楼再次遇见他的时候很开心，忽然觉得这是一种缘分。他却始终冷漠以对，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心好疼，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也许就是这样吧，平日里大家都对我爱护有加，紫儿也围着我转，怕我渴了饿了累了，所以当他那样对我时，我才会觉得特别的吧。一定是这样了，都是错觉啊……
　　“小姐！！！”紫儿的声音传来。
　　我笑笑，肯定是见我不在房里着急了吧：“我在这里。”
　　紫儿奔了过来：“哎？小姐你怎么起那么早啊，害我好找哦。”
　　我按平了她耳旁翘起的一小撮发，这丫头肯定是睡相不好：“一起用早膳去吧。”
　　紫儿点点头：“恩！小姐你怎么眼睛有点肿呢？听老爷说，今天有客人要来，小姐这样可不行哦。”
　　“什么客人？”
　　“哎？就是那些个比武相亲的少侠壮士呀，听说老爷请了八大门派十大家族，那些个公子哥啊，都跃跃欲试呢！”
　　怎么又是这个事，烦都烦死了！
　　“不是比武招亲还有一周时日么，有那么急么？”我抱怨着，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已经很郁闷了，顽固的老爹居然还搞那么大排场，光想想胸口就有点郁结。
　　紫儿解释着：“不是哦，为了给小姐觅夫婿哦，老爷可是煞费苦心呢！听说每位公子都要手持信物方能参加比武，所谓的信物啊，是老爷一月前派专人送至各门各派的手上的。所以啊，绝对不会有什么乡野村夫来捣乱。”
　　为什么搞那么复杂，越听越哭笑不得。
　　“这两天哦，这些侠士啊少主啊，会陆陆续续地来拜访老爷，一定能为小姐挑个好夫婿的！”
　　我冷笑，天晓得他们是为了爹的财势，还是别的什么……

　　用早膳的时候，爹一直笑呵呵的，一个劲地给我说这次招亲多好多好，我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像磕头虫似地不停点头，急匆匆吃完饭赶回屋里。紫儿随后推门进来，我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嘿嘿地笑着。一番打扮后，紫儿拖着我匆匆赶去前厅。
　　感觉自己像个道具而已，坐在帘子后，看着一个个可能是我未来相公的人进进出出，大概就是些家世显赫，才貌具佳的公子哥。爹爹问了他们许多问题，但是我没有心思去听，全然没有记住。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个壮汉在舞刀弄斧，爹爹津津有味地观赏。我有点哭笑不得，这真的是相亲吗？我要嫁给这样的人吗？唉，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爹爹给我安排好的，什么事都井然有序，仿佛写好了剧本一般，可是这一次，我强烈地感到不幸福，却无处可躲。
　　我站起身，紫儿察觉到我的一样，担心地问：“小姐怎么拉？”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一下……”
　　慢慢走回屋里，倒了杯茶，慢慢地抿一口。不自觉又开始想起“那个人”，冷竣坚毅的表情，似乎什么事都不为所动，冷冽的眼神，光是看一眼，就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湖底。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表情，那种仿佛心也死了的表情，他都经历过怎样的磨难，为什么一想到他，我的心就跟着隐隐作痛……
　　“小姐！！！！”紫儿喊着推门而入，“是他！是他也！！！”
　　我一惊，我心里知道紫儿指的是谁，毫不迟疑地起身赶去。
　　又回到前厅，顾不上喘气，定定地向大厅内站着的他看去。和前两次平民打扮不同，这次他换上了华丽的锦服，气宇非凡。他从容不迫地回答着爹爹各种奇怪的问题，举手头足间不失优雅。
　　“小姐，他叫安藤隆鹰。”紫儿咬着我耳朵说，“磐麟山庄的少庄主……”
　　磐麟，我在心中暗暗念道，据说是先帝钦点的锻造兵器之处，不过传到第四代庄主后，兵器产量突然减少了，在我很小的时候还听说过磐麟山庄发生过火灾，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磐麟山庄在江湖中依然是响当当的，轮到他的话，那就是第五代庄主了？
　　“安藤少主，不知擅长的兵器是……”
　　“呵，没有我不会的兵器。”颇有气势，可声音平稳，丝毫没有傲慢的样子
　　“哦？那老夫可要期待比武那天了！”爹爹捋着胡子，兴致很高的样子。
　　“晚辈告退。”安抱拳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我把紫儿拉了过来：“老爷要是问起来的话，就说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啊！”
　　“咦？”紫儿还想问什么，我已经撒腿跑开了。

　　后院有个偏门，平时没有人会用，也许就只有我知道那里有扇门，小时侯贪玩从那里跑出去，把爹爹急得差点去衙门报案。我费了一番功夫把门推开了，提着衣裙朝正门处奔去。
　　是他！还好赶上了！他正骑上马，是不是就要走了！？我急急地跑过去，喊了声：“隆鹰！”
　　他立刻注意到了我，皱起了眉头。见到我很讨厌吗？
　　下马，疾步朝我走来，拉着我到街角。
　　“你啊……”他一副很头疼的样子，可是语气不失温柔，“冒冒失失的样子，哪里像大家闺秀呵……”
　　我一惊！他低沉的嗓音很好听呢，他说的大家闺秀是我吗？
　　“叫我安。”
　　“……安？”他低低的声音仿佛在念着咒语。
　　“恩……安，”他嘴角牵动了一下，转瞬即失，可还是被我的眼睛捕捉到了，“记住了吗？”
　　我痴痴地点头。
　　“回去吧。”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上马，两名随从跟在后面，就这样离开了。

　　“小姐，别再对着镜子发呆了！”紫儿在一旁推了推我。
　　这才回过神来，不自觉得又想起他来，偷笑。
　　“真是的，那位安公子魅力可真大呢，我们家小姐啊，不是发呆就是叹气，还时不时的傻笑……小姐啊，还没比武呢，安公子可不一定是你的夫婿哦！”
　　我的脸一沉：“坏紫儿，有你这么数落主子的么！”说完朝紫儿狠狠地瞪了一眼。
　　“嘿嘿，不过磐麟山庄的少庄主应当不是浪得虚名的吧！号称没有不会的武器，安公子既然那么自信，一定是有一番本事的！小姐你就别担心了，乖乖等着嫁人吧！”
　　我，怒了！哪有主子被丫鬟调戏的。在紫儿手背上一拧。
　　“熬啊！！疼啊……小姐我可是在帮安公子说好话呢！”紫儿抚着手，埋怨地看着我。
　　我哼了一声：“叫你多嘴了！”

　　清夜，明月，抚琴。
　　琴声悠扬，但弹琴人的心思并不在曲上。

　　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呢？
　　[冒冒失失的样子，哪里像大家闺秀呵……]
　　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琴声断了。我揉着额头。
　　真是的，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我为何要为了他这般心神不宁。比武总是要比的，嫁人总是要嫁的，还是不要抱过多希望吧……
　　可是，如果真是他胜出呢？

　　“你对那位大小姐还真是不冷不热呢。”
　　“……错了，这叫若即若离。”
　　“哈，不愧是安藤宏的儿子啊，真有一套。”
　　“别在我面前提那家伙的名字！”
　　“好好好，只是我提醒你，主上交代的任务别忘了。”
　　“哼，劳你费心了。”

　　比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却越发平静，家丁们忙里忙外的，我倒好象事不关己似的，弹弹小曲，和爹爹下下棋，虽然下棋的时候爹爹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套我话。
　　“闺女，来的那几个公子，你可有中意的？”
　　“……”
　　“有心事可别闷着，和爹爹说说吧。”
　　“没什么心事啊，我可悠闲着呢，就等着做哪家的少夫人了。”我嘟着嘴，憋气似的说着。
　　“闺女，你这话说得好象爹爹要把你卖了似的。”
　　“差不到哪里去……爹爹，我又赢了！”我嘿嘿一笑。
　　“不算不算，再来一盘！”
　　这时，一名家丁走了过来：“老爷，秀云庄的成衣送过来了。”
　　“好好，舞儿，一起去看看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跟着爹爹朝大厅走去。

　　“牡丹太俗，这件太素，唉，还真难挑啊。”
　　“老爷，这可是我们庄里最好的布料了，您要是再看不上，小的可没辙了。”
　　“舞儿，你也来看看，别在一旁光站着呀。”
　　我笑笑，“还是那件吧。”我手指了指身边一件。
　　衣领处宛如火红的霞光，胸口至腰际是一只金色的凤凰，浴火重生，下摆和袖口也奢华地绣了金边。其实爹爹早就看中这件了，只是不说，试探着我的意思罢了。
　　我将衣服拿起，倚在自己身上，“怎样？”
　　周围皆是倒吸一口，惊愕的表情。
　　“小姐真是惊艳至极！”
　　“这只凤凰绣得真好，舞儿，就是这件做嫁衣吧！”爹爹的表情却凝重的很，“看到你就想起你娘来了，真像啊……”
　　“爹……”娘亲是爹的心病，“女儿扶你回房休息吧，这两天忙里忙外的，您一定是累了。”
　　遣走了下人，把爹爹送回房休息。又和紫儿闲聊胡扯一通，天色渐渐暗了。用过晚膳，也早早地回屋去了。
　　明天，就是比武的日子了，唉，心绪难宁。

　　几天前就搭好了擂台，就在庄园门口不远处。到了比武这天，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凤舞姑娘的美貌自然是远近闻名，这一次又有不少侠士少主争相比武，于是慕名前来的千金 小姐们也不在少数。
　　和爹爹坐在擂台一旁，底下最前排就坐的就是参加比武的公子哥们。我的目光淡淡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去，紧张，跃跃欲试，还有一眼看去就是放弃了的。
　　而安藤隆鹰，自然是最显眼的。长发还是那样懒懒地束在脑后，剑眉，淡定的眼神，手中握着一柄剑，不过用捐布包着，不知是柄怎样凌厉的剑。他缓缓地抬头，视线与我的对上了，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有些吃惊我在看他。而我偏过头，没有再看他。
　　“各位久等了，比武招亲马上开始！”台上说话的是管家老展，“为了公平起见，先请各位少侠抽签分组。”
　　话音刚落，一位家丁捧着木盒走到前排，木盒里放了许多纸笺。每人一张抽完后，老展接着说道：“请抽到甲组的两位上台。”
　　其实比武的也就十几人而已，爹爹倒弄得像武林大会那般正式。前排有两人站了起来，一位落落大方，仪态自然，另一位已经白煞了脸。不必看也知道结果了。
　　果然，才过没几招，后面那位便败下阵来。
　　接着是乙组。其实他们的功夫招式也只是中上而已，这样也能来比武，我哑然。
　　“丁组请上台。”
　　安藤站了起来，我正捂着嘴要打哈欠，突然来了兴致，不知他的功底如何呢。
　　另一位公子身着白衣，倒也不像空架子，提着剑走上了台。
　　“丁组比武开始，点到为止！”老展说完退到了一旁。
　　两人在台上对视着，气氛凝重。过了许久都没有动作。我正纳闷，他们倒是打不打了。白衣男子却突然耸耸肩，苦笑着叹气说：“我放弃，我不是他对手……”
　　一片哗然。
　　“安藤龙鹰获胜，请下一组上台。”
　　后来我才知道，武功普通之人随意地发出杀气，这种人只是气势吓人，并无太多真本事。而武功上乘者，却轻易地就能掩饰住杀气，因为一旦显露出来，这台上恐怕便要见血了！白衣男子定是察觉不到安藤的功力，毫无把握，才决意放弃了的。

　　第一轮比赛过后，台下只剩下五六人了。
　　这一轮安藤抽到了第一的位置。他轻盈地一点，飞了起来，轻功了得，稳稳地落在台上。他看了看台下几人，有点不屑地说道：“你们都上来吧！”
　　老展正要开口，安藤拦住了他，眼神凛冽。
　　“不必浪费时间了！你们都上来吧！”
　　他这是要做什么呀？我皱皱眉，朝爹爹望去，老爷子居然一脸窃笑，等着看好戏一般。我在心里不满：爹啊，这可是女儿的婚姻大事啊！
　　台下那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拔了剑便冲上台来。安藤一闪，躲开了，用剑柄一顶，那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几人似乎被激怒了，一同朝着安奔去。
　　安藤冷冷一笑，包着剑的绢布滑落在地，他又一次飞了起来，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抽出了宝剑。
　　刹时，青色的光芒刺得人眩目。
　　众人倒吸一口，怔怔地看着安藤。
　　“是青麟剑！磐麟山庄的青麟剑！！”有人惊呼。
　　束着的长发突然散了开来，在空中飞舞，那眉那神情却依然淡然。
　　可我却已痴迷，难以自己。
　　那青色的光芒在空中划了个圈，冲上台的几人立即被剑气掀翻在地。
　　无意恋战，青麟剑又收回了剑鞘。
　　爹爹此时起身，对着台下的观众庄重地说：“我宣布磐麟山庄的安藤少庄主为本次比武的冠军。”

　　这天夜里。
　　“恩……小姐，你在傻笑？”
　　“紫儿你过来。”
　　“啊？”紫儿一脸疑惑，走到我旁边，“熬啊！小姐你怎么捏我手啊！！疼！”
　　真的不是做梦呢！
　　“紫儿，我好开心呢！”我拉着紫儿的手，摇啊摇。
　　紫儿也跟着我笑：“好拉，不早了，小姐早点睡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办呢！”
　　对哦，要好好休息，不然顶着浮肿的眼睛那就丢脸了。
　　“小姐头发梳好了。”
　　“恩。”
　　紫儿退下了，我坐在铜镜前，有点恍惚。
　　“咚！咚！”叩门的声音。
　　“怎么了，忘记什么东西了？”我起身要去开门。
　　“是我……”是安。
　　整个下午爹爹都在和安商议婚事，拖到很晚，便留他在府中过夜。
　　门被轻轻地推开，安走了进来，看到我一怔：“怎么？准备睡了？”
　　我朝他淡淡一笑：“恩。”
　　安合上门，走到我面前，伸手抚着我的长发。
　　“今天，我和岳父大人谈了很多……谈你的小时候，谈你长大成人，在他口中你是极好的，”安顿了一顿，似乎思考着该怎么说，“凤舞……从今以后，若由我牵着你的手，陪你过完这一生，你可愿意？”
　　心跳不止，脸颊似火在灼烧。我抬头望着他，视线焦灼。
　　他怎么可以用这般温柔磁性的声音低语，而我竟如同中了魔似的任凭自己馅在这困境中……
　　我朝前挪了一步，跌入他的怀中，迟疑着，终于缓缓点头。
　　他的大手罩在我的脑后，另一手挽住我的腰，在我耳旁说道：
　　“凤舞，明日先在府上拜堂，后天随我回磐麟山庄，路上大概三日左右，正式的婚宴回去还得办一次，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安……”我唤道。
　　“怎么？”
　　“……你怎么会选择我的呢？”直到现在我仍是如坠梦中。
　　被我突然这么问，安迟疑了片刻，说道：“原本我对那些千金小姐没什么好感，娇生惯养不知疾苦，我以为你也是那样的。那日在庙前，碰见你被几个歹人围着，你没有慌乱，反而是大声呵斥他们。我就在想，这样有勇气和胆识的女子，若是我的妻子该多好啊。后来在街上再遇见你时，拣到了你的凤钗。”安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钗子，正是我丢的那只！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只钗子，我才知道你就是凤舞！也是在那时候我下了决心，所以比武的时候我没有留余力！我不会给其他人一丝机会，因为我认定了你是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的手从我脑后放下，游移到面前，手指勾起我的下巴，缓缓地面孔贴近了，温热的嘴唇迎上了我的。
　　如此绵长忘我的一个吻。
　　心底的疑惑和焦虑不复存在，百感交集中，泪水滑落：“唔……安……”
　　恋恋不舍地分开。他捧起我的脸，轻轻擦拭掉泪珠。然后又在鼻尖亲了一下：“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说完嘴角上扬了起来。
　　我痴痴地盯着他的脸：“安，你还是笑起来好看啊！之前见你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都怀疑你是冷血动物了！”
　　安拍拍我的脑袋：“我只对你一个人笑，便足够了。早点休息吧。”

　　结果安走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他的模样便浮现出来。
　　脑海中的他是孤高而优雅，锐利而温柔的。淡然的神情，沉沉的低语。这样美好的一名男子就要成为我的丈夫了。
　　这样想着，偷偷一笑，紧抱着被子终于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