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安苏苏

1、第一章

　　早上六点，林晓陌被手机短促而尖锐的铃声炸醒，瞬间瞪大双眼心脏狂跳不止。好一会儿，她才恶狠狠地从床头取过手机，一边咒骂一边翻看。
　　“晚一个小时到公司，董事局的会议我不会迟到。另外，今天会有惊喜哦~”
　　“惊喜你个头啊。” 看到那条销魂的曲线，便知这条短信绝对来自自家那位变态的老板，林晓陌郁闷地把头埋进绵软的羽绒枕里，“我可是凌晨才睡的啊，去死去死！”
　　骂归骂，向来浅眠的她也没办法再睡个回笼觉，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去冲个热水澡，顺便打开电视听听今天的新闻。
　　“昨天，美霖集团和明远公司的并购谈判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意味着美霖将成为世界第二大家电企业，国际市场占有率上升到35%……”林晓陌从浴室里探出头来，电视机里那个踌躇满志的青年男子一身DIOR HOMME暗银色的修身西装，笑得旁若无人。
　　“切，真是好命。”林晓陌嘟囔着，继续噼里啪啦往脸上拍护肤品。先从衣柜里挑出一套黑白“标配”的职业套装，再把头发高高挽起，摇身一变，便是一副精干的职业女性模样。最后把代表自己身份的职员标识别在胸前，金色的LOGO下，清晰地刻着一行小字，美霖集团总裁助理——林晓陌。

　　美霖集团的总部大厦是这个城市标志性的建筑，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硬生生扩出一栋数十层的高楼直冲云霄，说不出的张扬霸气。从林晓陌进驻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幢大楼与她老板程铭有惊人的相似，后来又听说这楼的设计便是他亲自选定的，更觉得这棱角分明的建筑透着几分邪气。
　　早上九点，林晓陌一日的工作正式开始。总裁日理万机，做助理的，工作更是细碎而繁复，好在她底下已经有几个得力的助手，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轻车熟路。
　　好容易坐下来给自己冲杯咖啡，看看表，马上就要到十点。林晓陌匆匆把咖啡灌进肚子，桌子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亲爱的，怎么不下来迎接我。”电话那边的声线华丽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定力稍差的怕是只听到声音便会被勾走两魄。
　　林晓陌功力深厚，不为所动：“董事局会议10点准时开始，你还有5分钟时间走进会议室，我在十七层等你。”说完，毫不犹豫挂上电话。一抬眼，便看见秘书组的姑娘们在落地窗前凑成一团，大呼小叫地喊，“晓陌晓陌，快来。”
　　“唔，莫非我们的总裁大人进门踩了西瓜皮？”可惜这冷笑话没人响应，所有的都人都盯着楼下那辆粉色的凯迪拉克，以及刚从车上下来的男子。
　　真是被上天眷恋的男人，完美的身形即便从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去仍旧无可挑剔。经典的牛仔装扮，一顶宽沿的棕色牛皮帽，脖子上系着大红色的三角巾，举手投足之间意气风发。有新进公司的小职员大约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明星老板，手里的文件啪嗒落地仍不自知。见怪不怪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点头便妥帖地应对过去。
　　周围一片女孩子的尖叫。林晓陌有直接昏过去的冲动，粉色的凯迪拉克？他以为自己是玛丽莲梦露么？果然是“惊喜”。
　　林晓陌整理好文件，又到更衣室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仪容，这才站到会议室门口抬手看表。30秒后，电梯叮的一声响，程铭从里面走了出来，顺手摘掉了牛仔帽，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向晓陌行了礼：“亲爱的，久等了。”
　　“这话留着对董事们说吧。真准时。”晓陌退后一小步，避开自家老板意图伸过来的“安禄山之爪”，转身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请吧。”
　　门锁轻响，无声地敞开。
　　程铭笑得满面春风，身后仿佛祥云万道瑞气千条，大刺刺走了进来，“哟，各位好久不见。久等了。”说着，径自走到董事长程政承身边的位置，向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有一向看好程铭的，满眼赞叹，也有向来看不惯他处事风格的，冷哼两声一脸不屑。程铭见怪不怪，指示林晓陌把投影机准备好。
　　“今天的三个议题，首先是今年的年度计划……”程铭站到投影幕前，不用看晓陌递过来的计划书，各项数据资料便如流水般一字不差地倾泻而出。有一种人，站在那里便有一股王者之气，纵横捭阖指点江山，天生便会让人忍不住臣服和跟随。
　　晓陌看着众董事不断点头的表情不由感叹，任何的成功者都有其超凡的地方，这份报告昨天才出炉，等她加班到深夜回去的时候总裁室的灯还亮着。要在众人面前做到无懈可击，背后需要多少的努力只有自己才知道。
　　程铭就像一个闪耀的发光体，一出现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举手投足都散发出强大的自信，让旁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所以，我们发展的高端品牌并不是以赚钱为首要目的，拉升整个系列的品质才是我们想要的，”程铭抱着双臂总结陈词，居高临下地扫视众人，“今年的市场状况不容乐观，我给各位的承诺是20%的平稳增长。”
　　“20%，很难得了，希望你能做到。”董事长点点头，鼓起掌来。
　　程铭的演说一向很有煽动性，众人如梦初醒，这才跟着鼓掌以示赞同。
　　“至于第二个议题，明远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股权分配问题……”程铭突然冷笑一声，“总经理方先生这个是之前谈好的。我想……谁跟我讲一下，这个秦子言有什么资格进董事会候选？”
　　程铭咄咄逼人，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对准了李董事。他算是程家创业时肩并肩战斗过的兄弟，如今年岁大了，脾气却不减当年，最看不上的便是程铭这样的纨绔子弟，在董事会内也常常给他诘难。
　　李董事冷笑了一声，“明远真正的掌舵人是秦子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几年明远的发展，大家也有目共睹，如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废这么大的力气把明远并过来。”他顿了一下，声音里面满是嘲讽，“程铭啊，同样是年轻一辈里面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你不会这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吧。”
　　这句话说得非常险恶，明远公司的副总经理是个没有背景，一清二白全靠自己的能力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年轻人，在和明远谈判之初，就有人猜测过这二人迟早会有一番相争，李董事的这番话倒是说进了所有董事的心里。
　　程铭很无奈地笑了笑，一脸的无辜，“李叔，你忘了我和秦子言最大的区别。”
　　就见程铭继续一脸温和的笑容，却让人莫名觉得一阵阵发寒。“我是世家纨绔子弟，他不是。”
　　在场众人愣了一下。程铭把双手撑到会议桌上，眼神凛冽，“第一，秦子言没有掌握过这么大的权利，能否驾驭并不好说。第二，秦子言的成绩在明远，对美霖来说，他能否继续创造奇迹还有待考察。最后，我若妒才忌贤，就不会费那么大力气把明远拉过来。如果是比我更有能力的人，我随时虚席以待。这件事情如果不好决定，我们还是老规矩，举手表决吧。支持我的，请举手。”
　　程铭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满是坚定和自信，眼底的寒意却清晰可见。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仿佛早已胜券在握，从未想过会有失败。
　　两名一向欣赏程铭的董事立刻举起了手，其他几个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李董事，又看了看程铭，缓缓举起了自己手。于其相信一个外人，不如相信程铭，毕竟他从来没有让董事会失望过。
　　至此大局已定。
　　程铭毫不掩饰脸上的踌躇满志，他一直便是这样的人，骄傲和自负也坦坦荡荡，让旁人恨得牙痒痒，却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那么第三条，关于我个人形象对公司的影响……”程铭冷笑一下，把资料本甩在桌子上，“给位，下次弹劾我换个新鲜的词吧。”
　　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只手机，这是美霖试水通讯电子领域的新产品，被程铭第一时间与法国知名奢侈品牌推出了限量版，他手上的这款便是编号001的限量版。
　　“这款手机上个月在时尚杂志出现17次，普通版和升级精装版销量上升了60%。”程铭把手机放在掌心转了转，“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
　　冲着众人点点头，程铭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快到门口又停了一下，“哦，对了。安排了明天晚上在康德举行和明远成功合作的庆功酒会，请各位务必赏光。”
　　跟在他身后的林晓陌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庆功酒会？为什么这件事情她身为助理却不知道？忙追了出去。
　　会议室里片刻的安静。李董事冷哼了两声，对着董事长没什么好气，“程老，您养的儿子……好得狠，好得狠啊！”
　　程政承不以为意，望着大门不自觉地点头，“年轻人么……有些闯劲总是好的。”他看了眼李董事，“秦子言那孩子也不错，有竞争是好事……再观察下吧……”

　　林晓陌一路小跑在追上程铭，“康德的酒会，什么时候定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啊，其实上星期感觉很好就跟康德的老板打了电话……之后其实想跟你说一声但是又工作繁忙……”程铭回答得理直气壮。
　　晓陌气结，这种临时起意决定一件事情，果然是自家老板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轻车熟路，无所谓吧。”程铭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晓陌，终于低头做道歉状，“好好好，是我的错。不过……除了刚才跟各位董事，我好像还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情……”
　　林晓陌只觉得大脑里最后一根弦啪得一声断裂，“你到底有没有作为总裁的自觉啊！”
　　……
　　一下午的兵荒马乱，董事会的会议记录需要迅速整理，酒会的安排也要迅速布置下去，整个十七层顿时忙得有空加班没空跳楼，电话此起彼伏，每个人恨不得生不八只手。
　　秘书处的璐璐颤颤巍巍地走到晓陌的跟前，“晓陌……今天谁刺激我们程大爷了？这种临时决定会死人的。”
　　晓陌也忙得头晕眼花，中午饭都没顾上吃，“我怎么知道。早上董事会耍了一番帅，接着又开始折磨我们。”
　　“你要给我们做主啊。还有……” 璐璐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撇嘴指了指楼梯口的几位各部门的头头脑脑，“找你的吧。”
　　晓陌抬头，果然看见几个人堆着笑容走了过来。
　　“程总在，需要我通报么？”
　　“不了，不了。有几份文件，请帮忙转交。”
　　晓陌脸上的笑容凝固。她在公司人缘一向好，又是程铭最看重的助理，所以不仅第一时间充当了“炮灰”“气象预报员”等多种角色，最近求她转交文件的人也多了起来。她一开始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看这架势，大有让她把这项工作发扬光大的意思。
　　晓陌觉得脸上的笑容绷着有点困难，“程总今天心情不好？”
　　“跟那个没关系。关键你是程总的后宫第一人啊。”璐璐偷偷地笑，趁晓陌用文件砸死她之前迅速溜之大吉。
　　看看时间，晓陌把那整理好的会议记录依次抄送给各级负责人，又打印一份装订好，认命地把别人转交的文件送进总裁室。临走之前似又想起了什么，拐进茶水间冲了杯咖啡，这才敲响总裁室的大门。
　　“进来。”
　　晓陌推开门，不意外地看见程铭正在埋头干活，手下一份份文件刷刷刷地扫过去，持笔的右手偶尔迅速地划过纸面。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稍微像是个总裁，有了指点江山的架势。
　　专注工作时候的程铭不太喜欢被别人打扰，熟悉他习惯的晓陌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无聊地逗弄着一旁鱼缸里的热带鱼。这些热带鱼不知道是程铭听了哪个风水先生的忽悠买的，自从买来就没见他理会过。从换水到喂食通通都由晓陌一手包办，之前有一次晓陌休年假，回来就看见程铭哭天抢地讲述一缸子热带鱼如何集体白肚漂漂，臭得他这个总裁一个星期没敢进办公室。
　　“啊，快挂了。咖啡！”伟大的总裁大人终于处理完政务，想起来屋子里还有块活着的背景板。
　　晓陌连忙把咖啡和文件送上，顺便附赠砂糖和炼乳。
　　“再给包糖。”
　　“你不想35岁之前就得糖尿病就节制点。”晓陌鄙视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的一切口味喜好都和十八岁的少女无异，只不过通常都掩饰得很好罢了。
　　程铭撇撇嘴，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喝着咖啡，一边翻阅着整理好文件。“啧，又让你当传送工啊？我有那么可怕到让人不愿意见么。”
　　晓陌一愣，看看程铭一脸的真诚决定实话实说，“确实，变脸太快，让人有点受不了。”
　　被人踩到痛脚的总裁大人迅速变身，气势张狂，立刻现场演示什么叫翻脸如翻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下次让他们自己送进来。”
　　“知道了。”晓陌低头腹诽，听不得负面意见还非要别人说，口是心非。
　　“会议记录发出去了么？”
　　“已经给各位董事发了。”
　　“补充一下，做B级保密处理。在明天的酒会之前消息不要公开。”
　　“明白。”晓陌正色。
　　“还有。”程铭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晓陌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晚上我带你去兜风。看到我新买的车了么？古董货。”程铭一脸等待表扬的表情，饶是晓陌早已习惯他说话跳跃的方式也忍不住有拿本子敲到他头上的冲动。
　　“不去，那不是兜风，是游街吧。”
　　“怎么会。”程铭还不死心。
　　“晚上我要去康德查看场地。”
　　“那种事情安排别人去就好了。”
　　晓陌斜着眼看他，心说对这种事情龟毛到死的人好像恰好就是你这位少爷吧？一意孤行不打招呼就定了酒会的人好像也是你吧？
　　程铭被看得不好意思，讪讪道，“那……改天。自己定了酒会的事情我道歉。”
　　晓陌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可是，晓陌……”某只大型犬科动物仍在不死心地撒娇，“你一点都不爱我。”
　　林晓陌顿时觉得一阵寒风吹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脸上的表情实在有点收不住，“我说大少爷……我爱你……”然后还不等程铭的笑容溢到嘴角，迅速地加了一个定语，“曾经。”
　　程铭彻底被打败，排着桌子大叫，“帮我约Maggie！晚上六点必须出现我面前！”
　　晓陌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明白明白，不管她在谁床上我都把她给你抓出来。”说完趁自家老板抓狂之前迅速逃逸。
　　直到出了总裁办公室，晓陌才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脸颊。歪头想了想刚才的那个词。嗯，曾经。
　　确实是曾经。这个世界上一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和总裁青梅竹马，也曾经有一段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高中三年大学两年，那个叫程铭的家伙铿锵有声地占据了她花样年华中的大半岁月，无人能出其右。
　　可惜……算了……
　　晓陌摇摇头，为了能准时下班，认命地去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