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人生无穷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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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又到了要进宫向太后请安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按品级梳洗妆扮了，我就坐上轿子进宫去看我婆婆。当今皇帝没有立皇后，所以宫里最牛逼的女人是太后。
嫁入皇家宗室，就算是皇帝家的媳妇了。古代人重视孝道礼节，逢初一、十五及重要节日都要进宫里给太后请安。想来王妃这类人不事生产，也不参与政治，进宫陪着后宫里头皇帝的妈以及大小老婆们说话解闷就是我等最重要的存在价值。
早春的清晨，虽然还有点轻寒浸人，却已可以寻味到一丝春意。我看着轿窗薄纱外透出的景物。这条进宫的道路在我眼里也慢慢熟悉起来。几乎每次进宫的路上，我都会回想起那一段事情。
建王前脚出征，后脚就是大年三十，所有王妃及侧妃都要到宫里陪着太后和众妃嫔守岁。我因为是新嫁娘，宴饮时特别安排坐在太后身边。既然建王和皇帝是亲兄弟，那这个太后就是我亲婆婆了。我偷偷打量这位太后，五十上下，因保养得好，肤色白皙匀净，头发些微染霜。一双凤目微微眯着，看不出她正看谁，在想什么。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付皇家气派。面对一堆正副儿媳妇，倒都一视同仁。只特别问了我新入王府，众多规矩事情要慢慢学起。建王又不在，有什么需要就和宗人府那里说，不要委屈了自己等等。我都起身一一应了。
来之前我就抱定了礼多人不怪的宗旨，任何人和我说任何事情，我都起身回答，谢前谢后。再就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绝不自己主动开口，能说是的就一律说是，这就齐活儿。
大家都觉得我是新媳妇害羞，而且嫁给老公没两天，就要独守空房，更何况都心知肚明老公肯定不待见我。因此倒都对我和颜悦色的。
次日正月初一大早，太后带领一应宫妃内眷到太庙祭祖。我竟然算进了朱元璋家的族谱，想来真是颇多感慨。如果还能回得去，一定要好好查查。不过，真还能回去吗？我不禁茫然。
我被归在王妃的队伍里，前头站了四个宫装贵妇。我除了知道打头那个是已故纯亲王的王妃顾氏外，别人一概记不大住，估计就是按兄弟长幼的顺序排列。纯亲王就是得了痨病的那位皇长子。当今皇帝登基后不久他就去世了。皇帝为表现兄弟情谊，还特按皇太子的级别给他发丧办的后事，对这个遗孀也是照顾有加。今天我们所有其他王妃都按例穿红色礼服，只有这个年轻的寡妇穿了件海蓝色团金滚蟒锦袍，反而特别的显眼。
我光顾看小寡妇了，冷不防一脚踏上前头一位王妃的裙裾后摆。她毫没心理准备，身子一歪，眼瞅就要摔倒。
王妃在这种重大场合的妆束是很隆重的。光头上插的一大套黄金头面首饰加假发至少三斤。全身再加霞帔绶带，到下头却是纤纤凤足，整个一头重脚轻。风大点就觉得要站立不稳了，更何况我一脚踩上去。
我急忙上去相扶，嘴里低声道，“得罪了。”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她伸手撑住我扶她的手，马上就站稳了，然后猛地用力一带再一甩！我也是头上顶了三斤重的家伙事，哪禁得住她这一手，于是就推金山倒玉柱，结结实实栽倒在地！
我当时觉得头嗡的一下，涨了老大！头上的假发一歪，拉扯了我一头头发根儿剧痛。但这都在其次。这样一个场合我摔这么一大跤，算是严重失礼。
旁边有宫女上来将我搀扶起来。这时祭礼的队伍还在徐徐前进，来不及重新帮我打理头上的妆束。只能草草扶正了，继续前行。
前头那个应该是六王妃，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仿佛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强压怒火，盯着她的背影。
今番爷算是领教了这些娘儿们的阴毒手段了。
颤巍巍熬到祭礼完，王妃们被引到偏殿休息。宫女这才上来重新为我整妆。周围的王妃或者默默喝茶，或者围炉取暖，竟没一个人上来询问。全作壁上观。我横了六王妃一眼。她正眼都没看我，站着看挂在壁上的一幅画，不过嘴角分明噙了一丝阴冷的微笑。
我内里怒火中烧，但也无法表露。正这时，忽然进来一个内监，道，“太后有话问建王妃。”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跪下应了。
“适才祭礼中，王妃何故跌倒？”
我想想，毕竟是自己踩了她的裙子在先，多少算理屈。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表明自己的确不是故意踩她的，就全部应承了说是自己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裙子，因此跌倒。
内监听了话去了。过一会儿又回来，道，“太后懿旨，建王妃祭礼失仪，念及初犯，着罚跪祖宗牌位两时辰。”
我听了，脸登时紫胀起来。我操，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屈辱过。小时候靠拳打脚踢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和尊严，做生意以后圆滑世故，给别人留面子，自己也就处处通畅。我自认为刚才应对得体，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还真没像现在这样被人当众算计了却还无力还手，只有跪在地上气得发抖的份儿。
抬头看时，除了海蓝锦袍的纯王妃，其余个个脸上都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微笑，而纯王妃也只木无表情地垂目而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说，“妹妹还不快叩谢太后的隆恩。”说话的赫然正是一脸得色的六王妃。
我咬紧牙关，磕下头去，却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一生气就出汗，此时连里头的小衣都湿透了。
轿子一停。外头公鸭嗓子的内监喊，“恭请建王妃落轿。”我这才收敛心神，弯腰出了轿。人已到了内廷。
太后常在她念经供佛的大善殿侧小佛堂里接见我们。今天她早课的佛经尚未念完。我只得站在殿外的玉阶上等候。
从正殿里飘出的檀香味缠绕着我。我却一直不喜欢这股子腻人的味道，总觉得里头掺杂了老年妇女的阴郁幽怨。就挪开两步，尽量站在上风处。忽听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并玉佩相击的叮咚声，忙回身看，是德妃也来请安了。
根据我这两个多月的观察，德妃似乎是皇帝众多小老婆中比较受宠的一位。容貌不算最出色，但是言语可亲，态度妩媚，跟谁都能亲亲热热说上俩句。果然她一见我，马上笑着走前两步，一把拉起已经半伏下身的我，轻声道，“妹妹你来的早。”
“德妃娘娘早。”
“小手冰凉的，干嘛穿这么薄来着？”她就是北京当地的人，说一口清爽的官话。此时上下打量我一番，忽然一拉我的斗篷，叹气道，“妹妹，你怎还著这件玉色松下麒麟送子斗篷？”
我最怕这些女人跟我聊穿的戴的，一开口就是一大长串的术语。这些东西我从来不留心，都是王府的仆妇们送上啥穿啥，只要合乎礼仪规矩就完了。
此刻我低头看看，玉色缎面，精绣着苍松翠柏，斑斓锦绣的麒麟驮着白胖大小子，手里还擎着朵紫芝。挺喜庆啊。哪不对了。
“光我看到都第三回了。你也不知道换个新样子。”
操，这帮锦衣玉食的腐朽堕落封建皇帝小老婆。成天就惦记别人穿了啥，戴了啥。没别的正事了吗？
不过我嘴上还是要小心应对，“德妃娘娘提的是。臣妾粗心了。”
“来，咱俩换了吧。免得待会儿见了太后她老人家有话讲。”说着左右一望，立刻两个宫女过来给我俩解斗篷。
我吓了一跳，她那件斗篷，金光灿灿的，上面满满当当的绣了五色牡丹，看着富丽堂皇。咱也不知道学名是什么，但一看就是极其贵重的东西。自上次的罚跪事件后我就成了惊弓之鸟，对任何人跟我说的任何话都极其小心。这时心念电转，想找个借口推辞了。但是她手下的宫女动作太利索，顷刻已经换了过来，正系带子呢，那边太后已经叫传了。
无奈我只得穿了她的斗篷跟在后面进了太后的小佛堂。斗篷上还能闻见德妃身上特有的柔腻香味，让我有点头晕。
给太后磕头请安完毕，我两个站起身，有宫人上来宽衣。太后一抬眼就道，“且住了。这件麒麟送子斗篷怎么跑到书慧你的身上来了。”
来了来了。还真让德妃给说着了。敢情太后这老婆子真还记得我穿什么。
我有点紧张地看了德妃一眼。
她却微笑着道，“娘娘看臣妾穿着如何？”说着还展开斗篷给太后细看。
“你脸色原比平煊媳妇要红润些，如今穿着这素色斗篷倒显得俏丽。平煊媳妇呢，脸小又白净，衬这件五色牡丹，反倒看着更有精神些。”太后来回比照着我俩。
德妃笑着回话，“娘娘真太抬举臣妾两个了。其实臣妾是眼红这麒麟送子的意头儿好，就硬跟妹妹身上换了来。”
太后点点头，“你倒留心。”又看向我，道，“平煊媳妇学着些。虽说你家书香世家，想必以简朴素洁为训。但如今毕竟身份不同，尊荣显贵不单是为着自己，也为了皇家的威仪。德、容、言、工，这容之一事，也要多下工夫才是。”
我听了又是一身汗，忙低头告罪，又谢了德妃的斗篷。自觉打从进了宫，我的膝盖是越跪越软了。
跟太后搭了两句话，后面其他妃嫔渐渐都来请安。德妃就拉着我一起辞了出来。我瞅个空当，郑重施礼道，“今天真是多得德妃娘娘提点。”
德妃坦然受了我一拜，微笑道，“妹妹不必客气了。我也觉得你穿这件牡丹的很受看呢。”拉住我手并肩往仁寿宫外走去，正走在宫门口，迎头碰见了我的宿敌六王妃也来请安。她一眼看见我和德妃如此亲密，先是一怔，跟着看到我身上的五色牡丹斗篷，眼睛里立时仿佛爆出火花来。
德妃站住了，闲闲地道，“妹妹也来啦。正巧，你看，你上回送我的这件金玉满堂五色牡丹斗篷穿在老七媳妇身上如何，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夸说好呢！”
我一听，差点没背过去。我这里还正对她满心感激，谁承想她其实是拿我当枪使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章 人生无穷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