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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裴若愚一去就去了大半天。到了晚上掌灯时候都还没回来,裴夫人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遣人去东城接了两三次。这才带回消息说是那边已经留住吃饭了。

      “愚儿也忒淘气,明知道人家病着,还非要去闹。”
      裴叔叔没回来,苏延泽陪着裴夫人吃晚饭。他浑浑噩噩睡了将近了一整天,精神这才好了点。裴夫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扯些闲话,一边把一片醋蒸火腿夹进他碗里。“泽儿怎么没跟着去?”
      “啊……方才有些不太舒服,就没……”苏延泽赶紧回答,却看见裴夫人正瞅着他笑。
      “这么瞧过去,可真真像极了你娘呢。”
      藏在薄纱宫灯里的烛光被拉得老长,掺杂进空气里柔和的发酵。苏延泽垂下眼睛,静静听她声音在耳边散发。
      “现在看见你们俩,就想起来你爹跟你裴叔叔,他们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一只碗里吃出来的兄弟,好的不得了!——当时就说定了以后两家要结了亲才算的。谁知道到头来又都是两个男娃娃。”裴夫人拿起手帕抹抹嘴,又笑起来。“你俩一个生在年头,一个在年尾,差了整整快一年,这么说起来泽儿原来应该是我们家的媳妇儿呢。”
      苏延泽手猛一颤,碗差点就飞了出去。他紧紧抓回来抱进怀里,惊魂未定地坐在那里,呆了好一会。

      现在屋里就还剩苏延泽一个人了。他缩在床上翻了两页书,考虑了半天还是叫来了丫鬟让她把灯再弄亮些。
      屋子里还是黑洞洞的,积聚在边边角角里的那些阴影,浓的像砚台里的墨汁,在错觉里正渐渐向自己靠拢。苏延泽四下小心望望,又往里缩了一些。
      裴若愚还不回来。
      裴若愚你怎么还不回来。

      “少爷回来了?”
      随着门口小丫鬟的一声招呼,苏延泽一下就从暖阁里跳了出来。正好对上兴冲冲跨进来的裴若愚。
      “你这么兴奋干嘛?”裴若愚奇怪的看他。
      “啊?”苏延泽一愣,随即转移开话题。“怎么样了——我说杜庭竹……他怎么样了?”
      “——染了些小风寒而已。亏张怀谣那家伙还编的出他遇鬼了请了法师之类的鬼话把我给骗过去,谁知道去了之后也就他俩……”裴若愚突然有点语塞,他拧了眉毛,一副很难以理解的模样。“他俩……”
      “他俩怎么了?”苏延泽听得好奇。
      “反正很奇怪就是了!”裴若愚吸吸鼻子,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才好,又看苏延泽在烛火底下被映的红扑扑的小脸可爱死了,就顺手敲了下他额头。“你呐?你怎么样?”
      “拿开。”苏延泽伸手将他的爪子拍开,提了书转身又躺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他对着一脸‘干嘛’表情的裴若愚轻轻抿着嘴角,要多坦然就多坦然。“……笨可是会传染的。”

      夜宁静而深长。窗外黑漆漆的,连一丁点光都没有。
      院子里池塘中的鱼不安分的浮起又沉下,咕噜咕噜的吐着水泡;不知名的虫鸣,沉寂在某一处,又忽然响起来。各种动静相互叠杂在一起,活泼又安宁。
      裴若愚在房间那头来来回回翻了几下身子,又不动了,并没有多浓重的呼吸声。苏延泽侧耳静静听了一会,分辨不出他到底睡着了没。但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就这么顺着静谧滋生出来。

      快要离开了。
      爹爹的上一封来信里说的清清楚楚,已经预定好要在东城购置下一处宅子,最迟下月初便会回来看。
      东城。裴若愚家在西城。
      不长不短的距离。
      苏延泽叹口气,脑袋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他拿被子蒙住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月亮把自己的身影浓缩在脚下变成一个小点。
      苏延泽摸摸回廊上的柱子,挂在檐下的一长串灯被风吹的荡起,露出来那上面刺啦啦光滑的反光。
      原来自己家的院子格局竟然是照着裴府的院子造的?苏延泽恍然反应过来,他借着月光四处望了一望,那嶙峋的假石,曲折的长廊,就连在廊口蹲坐的铜狮,都一模一样。

      “苏延泽。”

      好像有人叫自己,苏延泽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手摸到的地方是冰凉无比的触感,从指间传过来,真实的让人无法相信。

      “苏延泽。”

      是梦吗。
      那这实实在在的感觉又是什么?几乎连风贴着身体怎么样擦过都能感觉的到,近处的虫鸣,远处的鸟啼,和在自己身前身后铺了一地明晃晃的月光——月光?今天分明是弦月,怎么还会有月光?!
      苏延泽一震,猛然睁开了眼睛。夜刹那间变成了流动的液体,铺天盖地的向自己卷来,一瞬间淹没了整个视野。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狠狠钻进身体里打了一个重重的回响。
      “苏延泽!”接着就有人狂奔过来捂住了自己嘴巴,将那几欲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给融化在手心里,等待消弭的干干净净后,才舍得放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延泽坐在地上,心脏扑通扑通一直跳的像头小鹿乱撞,冷汗也浸透了衣裳。他茫然的呆了一会,才碰碰蹲在旁边一脸不解加凝重盯着他的裴若愚。
      “……这是哪?”
      “东厢的院子啊。”
      “哦。”苏延泽又反应了一下,才发觉不太对劲。“嗯?”
      “是啊。我看见你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走,就跟了来,喊你也不答应。谁知道你一路瞎逛逛到这儿,然后就摔倒了。”裴若愚把‘不放心’仨字咬进嘴里,伸手又敲了一下他脑袋。“——你到底在发什么癔症啊?”

      梦游。
      ——莫非这一连几天夜里连续做的,竟不只是梦?

      苏延泽脸发起了烧,“谁让你跟来了?——我睡不着还不能出来逛逛吗?”话尾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他定了下神,往外挪了挪,自己挂着一头一脸的惨象歪在他怀里实在是让人感觉没面子极了,忍不住又加一句。“你自愿跟出来的管我什么事。”
      相当无辜的表情。
      “那好。”裴若愚拍拍手站起来,“那你当我也是出来梦游好了。”
      “你去哪?”可还是不由自主叫住他。
      “回房睡觉!”裴若愚翻翻眼皮,提腿要走。“我游累了。”

      “喂。”
      身后的少年最终甩脱了那层故作强硬的外壳,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一起走。”
      于是声音又小了些。
      “我怕黑。”

      日后再说起来,裴若愚每每都会说自己当时要差点笑破肚皮。
      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苏小少爷竟然怕黑。裴若愚拍着苏延泽的肩膀,嬉皮笑脸的拉过来他要仔细考究考究‘怕黑’这种毛病是否会传染。
      苏延泽始终无动于衷。只是他偶尔会若无其事的掏出那些张‘卖身契’来,一脸恬淡的对着裴若愚抖一抖,然后把手抵住下巴极其认真的思考。

      “到底要怎么使用才好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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