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失忆后》今夜来采菊

55、第 55 章

　　炀王的头颅在城门上挂了三天三夜，终于是平息了珲州民愤，至于诸多善后事宜，那便与一众兵马无关了。

　　大军不日将要返回奉天，徐宝珍来找闻瑶商议归期，可没头苍蝇似的寻了一圈，愣是连闻瑶的影子都没瞧见。

　　“殿下呢？殿下跑哪去了？”

　　“欸，霍小将军人呢？怎么也不见？”

　　徐宝珍一听这话，不禁笑道：“看样子他们是先一步回奉天了，好事将近，好事将军啊，说不准我们前脚到奉天，后脚就能喝到喜酒啦。”

　　徐宝珍所料不错，闻瑶和霍瑞的确是先行一步。

　　斜阳细雨，渐入黄昏。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不急不缓的走进一座小镇，雨声淅沥，马蹄嗒嗒，远处氲氤的湿气中升腾起袅袅炊烟，小镇是一片静谧安宁的景象。

　　霍瑞瞧见一家小客栈，偏过头道：“今晚就在这落脚吧，免得夜里雨下大了。”

　　“嗯。”闻瑶翻身下马，随手将斗笠扣在昼影身上，其余的事她就不管了，快步走进客栈。

　　霍瑞在后面佯怒：“你还真把我当下人使唤啊。”

　　闻瑶头也不回的笑道：“快点，我好饿。”

　　霍瑞将两匹马栓到马厩里，确保昼影不会淋雨，这才小跑着冲进客栈。

　　“小店好几日没开张了，客官若是不嫌弃，就稍等片刻，容我上去收拾收拾。”

　　“先给我来两碗阳春面。”

　　“好嘞，这有花生，客观慢用。”

　　霍瑞扫去肩上的雨珠，坐到闻瑶对面，抬起头吩咐小二：“马厩里那两匹马要上好的精饲料。”

　　小二应了一声，开始进进出出片刻不停的忙活，很快就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陈旧斑驳的小木桌上摆着热面热茶和一碟花生，融成一股特殊的气味，驱散了雨天的阴潮。

　　闻瑶看了眼小木桌，觉得那上面裹了一层日积月累的黑油，四根竹筷横七竖八的散着，实在有些难以忍受的脏。

　　一手白皙的手闯入她的视线，拾起那四根竹筷，先放到茶壶里涮了涮，又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大小姐，只能这样了，别嫌弃，快吃吧。”

　　“多谢。”

　　“不用谢。”

　　闻瑶低头吃面。她虽素来不像个闺阁女儿，但到底出生皇族，教养极好，吃面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霍瑞盯着她，须臾，说道：“炀王的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闻瑶抿唇，嘴角微扬：“我本就没放在心上，不过这两日没睡好罢了。”

　　“夜里……还会梦魇吗？”

　　“是啊。”闻瑶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又笑：“好在这样的日子终于快熬到头了。”

　　霍瑞攥紧了手中的竹筷，低声问道：“我们成婚之后，你这梦魇的毛病，就会好吗？”

　　“那是自然。”

　　“若没好呢？”

　　“你少乌鸦嘴了。”

　　闻瑶觉得自己梦魇缠身，无非是因为她想嫁霍瑞，而霍瑞誓死不娶，一股执念所致，只要化解了这股执念，梦魇怪病便会不治而愈。

　　可霍瑞心如明镜，能化解闻瑶心中执念的并非他。

　　闻瑶真正喜欢的人是肃卫。

　　闻瑶对他的好，都是他从肃卫身上偷来的。

　　霍瑞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这么纠结矛盾，他真有些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编造出如此弥天大谎，他不敢想，倘若闻瑶和他成婚后仍然夜夜梦魇，会不会有所怀疑，会不会察觉真相……

　　闻瑶一旦恢复记忆，八成要杀了他泄愤。

　　霍瑞脸上不可抑制的显现出几分懊恼。

　　“怎么？你后悔了？不愿同我成婚了？”

　　“没有没有。”

　　即便闻瑶下定决心要对霍瑞好一点，也挡不住那生在骨子里的傲慢：“最好是没有，等回了奉天，我就去求父皇赐婚，争取早些把婚事办妥。”

　　霍瑞的心几乎一沉到底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踩在独木桥上，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离奉天越近，霍瑞越是忐忑不安，他总是时不时的提及梦魇之事，意图说服闻瑶另寻他法。

　　他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藏着什么能人异士，他愿意陪闻瑶走遍天涯海角去寻觅，待化解了闻瑶的梦魇，他们再回到奉天成婚。

　　那该多好。

　　可在闻瑶看来，霍瑞仍是摇摆不定，不甘心做她元祯公主的驸马。

　　眼看着要抵达奉天，二人终于为此事吵了起来。

　　“霍瑞！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只是……”霍瑞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只是还不想这么早成婚。”

　　“你再说一次！”

　　霍瑞见闻瑶抽出背后的黑金重刀，心道不妙，二话不说便策马奔逃。

　　闻瑶真是被他给气着了，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遭的罪，恨不得把霍瑞大卸八块，拍了拍身下的昼影，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

　　两匹神驹，顷刻间来到奉天城门，守城官兵想拦都拦不住，眼看着一道黑影一道白影先后窜进城里，连马上之人的模样都没瞧见。

　　珲州才出了大乱子，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闹得人心惶惶，官兵不敢大意，急忙敲响城鼓，召集羽林军拦截。

　　霍瑞不想和闻瑶动手，一个劲的往府里逃，霍家军看到霍小将军被元祯公主追杀，着实习以为常，都围上前劝架。

　　紧随其后的羽林军：“……还愣着做什么！快拦着啊！”

　　赫连池正在书房中习字，忽听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嘈杂声，不禁搁下笔，询问小厮：“出什么事了。”

　　刚巧，小厮瞧完热闹，正要向赫连池禀报：“是霍小将军和元祯公主回来了，不知霍小将军又哪里得罪了公主，公主从城门一路追他到府外，看那架势像非要砍掉他的脑袋不可，把霍家人给吓坏了，连霍老夫人都跑出来求情，要不是后面跟上来一队羽林军，恐怕霍小将军真难逃一劫。”

　　“闹得这么厉害，我去看看。”

　　小厮急忙拦他：“公子千万别，元祯公主还没消气呢，瞧见公子还不得把火气都发在公子身上。”

　　赫连池轻咳了一声道：“无碍。”

　　福泰街这会已然人满为患了。

　　这一带住着的都是中枢权贵，不乏德高望重的老臣，见闻瑶和霍瑞一回奉天就像小孩子似的打架，纷纷摇头叹息：“冤家啊，天生的冤家啊。”

　　“赫连公子怎么也出来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北耶使节府门前，只见那赫连公子身着一袭月锦长袍，披着一件鸦青大氅，更显面色苍白，姿态文弱，都不由的为他捏了把汗，只怕闻瑶怒气之下“一窝端”了。

　　“殿下。”

　　闻瑶转过头，没好气的问：“你做什么！”

　　赫连池弯了弯嘴角，笑道：“不知霍瑞哪里得罪了殿下？”

　　“不关你的事！”

　　“殿下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暂且饶他一次吗。”

　　闻瑶正想问你哪来的面子，忽而思及他送自己的昼影和那裹着糖衣的药丸，抿了抿唇，将刀收了回去：“好，那就劳烦你转告他，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没那么容易收回去。”

　　“一定。”

　　闻瑶终于偃旗息鼓，离开了福泰街，羽林军和一众围观群众都长舒了口气，跟着散去。

　　霍老夫人把长孙揪出来，满脸焦急的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霍瑞在外或许还能称得上稳重，可在老祖母面前全然是个顽劣任性的小孩，他扔下一句“待会再说”，便拉着赫连池一头扎进了北耶使节府。

　　“阿池，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别着急，慢慢说。”赫连池安抚似的朝他笑笑，转头吩咐小厮：“去煮一壶茶来。”

　　霍瑞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的叹息：“这回我麻烦惹大了。”

　　霍瑞和闻瑶自幼便是龙争虎斗，多少年了，赫连池第一次见他这般困扰：“你同元祯说了什么？”

　　“她告诉你了？”

　　“她让我转告你，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没那么容易收回去。”

　　“哎。”霍瑞坐直身，颇为无奈道：“我答应回奉天便与她成婚，如今要反悔，她自然不会放过我。”

　　赫连池皱了一下眉，很快舒展开：“元祯要与你成婚？她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此事于霍瑞而言是死结，他不得不向赫连池讨个主意，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因二人关系要好，亲如兄弟，情同手足，霍瑞没有丝毫的隐瞒，连闻瑶喜欢肃卫的秘密也坦白了。

　　“所以，你趁着元祯失忆，编造出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赫连池不自觉冷笑一声：“你是真不怕她恢复记忆后杀了你。”

　　“用不着恢复记忆，她如今就想杀了我……”霍瑞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干脆我就和她成婚算了，生米做成熟饭，她总不会真把我怎么样。”

　　“你是小瞧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你说怎么办啊？”

　　赫连池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棵挺拔的古树，沉默良久，轻声说道：“生米做成熟饭，才是真正的覆水难收，到死也化不开的仇。”

　　“那我要同她摊牌吗……”霍瑞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情愿。

　　“你喜欢闻瑶？”

　　“我……有点吧，嗯。”

　　“既然如此，就一定要和闻瑶摊牌，但不能完全摊牌，你知道的，肃卫拒绝的了闻瑶一时，拒绝不了一世。”

　　“用不着一世。”霍瑞自嘲的笑笑：“一个月足够了。”

　　“是啊。”赫连池转过身，看着他道：“为今之计，只有把这件事推出去，让闻瑶以为她想嫁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一定是不愿做驸马的。”

　　“……然后呢？”

　　“然后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些天以来，霍瑞和闻瑶相处的每一刻，心情都无比沉重。

　　摊牌势必会惹怒闻瑶，同样的，他可以放下心里的负担，一身轻松的站在闻瑶面前。

　　把这件事推出去，只要不是推到肃卫身上，他就仍有机会。

　　霍瑞眼睛一亮，豁然起身：“我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