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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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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捡回一条命,仓仓皇皇的逃回了绍安城。
叛军气势颓败,极难扭转。闻瑶料想邢玉这会正绞尽脑汁的想计策,丝毫不退让,继续派人到城下叫阵。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城楼上又响起急促的战鼓声。
这是要出兵的征兆。
一众将领收敛笑意,各自散开,列阵,准备迎敌。
这场仗是纯粹的硬碰硬,有肃卫和徐宝珍足以,闻瑶霍瑞两名伤员默默退到了后方。
厚重斑驳的城门缓缓开启,邢玉抱着要让燕国人同归于尽的念头,没有再保存实力,将城中的精锐尽数派出,那脚步声仿佛山体崩塌,轰隆隆的涌来,伴随着震天响的嘶喊。
“杀啊!”
“黄天劫尽!金轮当兴!”
赤甲军立于马上,弯刀斜下,割过叛军的头颅,像极了老农割麦子,而那些叛军以尸身铺路,拉开一道道挂满钉刺的铁锁链,专门对付骑兵身下的战马,战马一倒,骑兵自然滚落在地,杀之亦如弯腰拔草,几乎顷刻间,绍安城外便血雾弥漫。
霍瑞皱眉道:“这样下去可不划算。”
在霍瑞看来,十个叛军也抵不上一匹朝廷战马。
闻瑶点了点头,重拾三石弓,搭上一支宽口重箭,冰冷漆黑的箭杆贴在她脸颊旁,衬得她那张脸又细又白,霍瑞稍稍失神,随即就见她松开了手,重箭嗖的一声窜出去,打飞了手握铁锁链的叛军的头颅。
“……好准。”
铁锁链对叛军至关重要,一个死了,很快有另一个补上去。
闻瑶“啧”了一声,摇摇头说:“真不知邢玉给这些人灌什么迷魂汤了。”
霍瑞道:“你也不要太高看邢玉,他一张嘴再怎么巧舌如簧,还不至于让十几万人前仆后继的送死。”
的确,绍安城里的叛军,不论什么身份,不论什么目的,都是在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战,邢玉充其量是个推动者。
这时禄瓦忽然递上千里镜:“殿下快看城楼上,那人瞧着很不平常。”
禄瓦并未阐明“那人”样貌,可闻瑶一看便知,他所指的是一个眉须雪白的耆老,不平常之处在于,周遭掌权者各个求胜心切,满脸难以掩饰的杀意,唯有他眉头紧蹙,对这城下的尸山血海流露出万般不忍。
这倒也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周遭掌权者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恭敬。
闻瑶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在绍安城里颇具威望,并且反对邢玉“同归于尽”的主意,奈何城中百姓群情激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如今田地。
这就有点意思了。
闻瑶吩咐禄瓦:“去打听一下那人是谁。”
先前吴庆在苍溪城缴获了一伙被迫投敌的珲州驻军,其中还有苍溪城郡守,这郡守对绍安城的情况还算了解,立即给出答复,称那位老者名为广长锦,原是绍安珲州府的判官,整个珲州大大小小的官司在其本地府衙判定后,都要整理成册送到他手中,由他核实妥定,再酌情量刑,因此人断案公道,不徇私枉法,很受珲州百姓的尊敬。
然而自从炀王来到珲州,这珲州就成了谁有钱谁说话算,能在官府里拿钱消灾的地方,广长锦一气之下辞了官,开办了一家书塾,做起了教书先生。
别看珲州城那些富商高官各个堕落腐败,对自家孩子还是极为上心的,广长锦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便纷纷将孩子送去拜他为师。
这广长锦的确有本事,再怎么混账的纨绔子弟经他一调理,立马乖顺懂事了,故而广长锦在珲州愈发名声大噪,其人脉也如盘根错节,青教举事造反后,老道马上将他请去,封他为青教长老。
不过据苍溪郡守所说,广长锦并不情愿做这个长老,乃形势所迫,赶鸭子上架。
话至此处,城下两军已然打得不可开交,朝廷军虽训练有素,阵法转换娴熟,但架不住那帮布衣一个接着一个的土办法,他们用藤条编成盾牌,用连枝带叶的大毛竹做掩蔽物,从中伸出十尺有余的长枪,不管不顾的乱戳一气,让朝廷军不得不打乱阵型,各自躲避,并没有赚到什么便宜。
闻瑶很好奇是谁在后面出谋划策,若还是邢玉,那他可真有点邪性。
霍瑞眉头紧蹙道:“这样下去,我们恐怕要吃亏。”
闻瑶自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败仗,杀敌一千自损三百是吃亏,她也不能容朝廷军吃亏,于是命人给肃卫传话,让将士们暂退一步,重新整理妥当,再发起进攻。
双发打过照面,探出虚实,再交手时便有了防备和对策,伤亡不似刚刚那般惨烈。
闻瑶抬眸看了眼日头,午时将至,一刻比一刻炎热,朝廷军比不上叛军守着一座城,粮草丰厚,水源充足,无法周旋太久,而烈日高悬时,刺目的阳光正对着绍安城,是一决胜负的最好时机。
闻瑶刚要让人击鼓扬旗,背后忽然传来一阵仓惶的马蹄声。
她回头看去,竟是那不会骑马的司苏。
司苏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趴在马背上,马每跑一步,他就猛地颠一下,像个破布包袱似的,着实有些可笑。
闻瑶噗嗤一乐,扭过头问禄瓦:“不是叫你给他找点事做吗?”
禄瓦也一头雾水,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
闻瑶瞪着他道:“还不快去把正判大人接下来。”
“是!”
禄瓦急忙拦住那匹撒欢疾驰的马,小心将司苏搀扶下来,司苏被颠的浑身散架,两条腿都是软的,一落地就捂着胸口哇哇大吐。
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闻瑶本不应笑,可看他这样子,嘴角便忍不住上扬,驭马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想必司苏路上已经吐过一回,此刻吐的全是水,他顾不上脏,用袖口抹了把脸,抬起头来看闻瑶,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泛着水光。
不知怎么的,闻瑶感觉这场景有些熟悉,仿佛什么时候见过。
“给他拿点水喝。”
“不必。”
司苏挣扎着站起身,对闻瑶道:“殿下那日不是说,珲州百姓造反是误解朝廷,是受奸人蛊惑,要消除误会,诛杀奸佞,不愿与珲州百姓为敌,要避免战乱和杀戮,为何今日忽然动兵!”
闻瑶耐着性子道:“他们要打的,那怎么样,我带着这几万平叛军掉头就跑吗?逃回奉天?”
司苏心知闻瑶是在跟他诡辩,干脆绷着一张脸说:“布衣百姓欲死战到底,不过是想求一条生路,若朝廷伸手拉他们一把,让他们有兵不血刃便可求生之路,自能化干戈为玉帛。”
“……兄台,你睁大眼睛看一看,他们不是柔弱的小白花啊,这是在造反,我平叛军死伤也不少了。”
“我看到了!既如此,为什么非要两败俱伤呢!”
眼前人要换做是吴庆,闻瑶早就一巴掌劈过去了,偏偏司苏是个文弱书生,骑马都容易被马颠死的文弱书生,打不得,骂不过,就只好忍下火气,尽量平和的询问:“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司苏道:“下官已经知晓百姓为何投身青教,又为何起兵造反,愿充使者,请命前往绍安城,与叛军议和。”
闻瑶实在憋不住了:“你当绍安是诗情画意的月都?里头有恨不得天下大乱的邢玉,有蛮不讲理的土匪,有要死战到底的布衣,就邢玉,巴不得斩断叛军的后路,我敢说你往城门楼外一站,顷刻人头落地,人家擎等着拿你去祭旗呢!”
饶是霍瑞和司苏关系不错,此时此刻也有些不耐烦:“你何必费这份口舌,霍振东!把司正判送回苍溪,免得刀剑无眼伤到他。”
司苏丝毫不惧浑身杀气的霍家亲信,脊背挺直,双目清澈而又坚定,清清楚楚的告知闻瑶,他为自己的信念,可以奉献一切:“不试试怎么知道!若能以我一人的性命,换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那便是死得其所。”
闻瑶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就怕你是白白送死。”
司苏道:“我亦无悔。”
他说无悔,这事就难办了。
闻瑶回头看了眼城楼上,隐隐瞧见广长锦在众多弓箭手的掩护下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大有要与珲州百姓共存亡的架势。
或许这天底下真有慈悲人诚心救世。
愚蠢,可笑,却不得不敬佩。
闻瑶咬了咬牙,心想:横竖是要走这一步的,司苏要试,就让他去试一试吧,不然他到死那天都闭不上眼睛。
思及此处,闻瑶顿时换了一副态度,让司苏稍安勿躁,等待出面议和的时机。
禄瓦将闻瑶的转变看在眼里,又品出点不同寻常。
禄瓦原来觉得,这公主殿下对平南侯爷是特别的,可近来二人愈发疏远,反倒是这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司苏,总能说服闻瑶做出决定。
说服一个独断专行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