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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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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民女已将朱瑛花捣成花汁,只需涂在患处,片刻便会见效。”
翟怜恭恭敬敬的说道。
闻瑶接过那一碗檀色花汁,指尖在里面轻搅了两下,被浸染上一层淡淡的桃粉,仿佛清晨采摘下来的圣果,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翟怜垂眸,视线落在她绣着朱雀图腾的衣摆。
这就是元祯公主。
“咦——真的不痒了。”她仰起头,眼珠泛圆,黑白分明,近乎天真的问:“你想要什么赏?”
翟怜答道:“公主前来平叛,劳苦功高,民女以绵薄之力为公主解忧,不过本份而已,哪敢求什么赏赐。”
闻瑶笑了,随手将那碗花汁搁在案几上道:“那你这几日就跟在我身旁侍候吧。”
小粉小绿小蓝被带走去干别的活,只有翟怜留了下来。
说是在身旁侍候,可接下来这整整一日,她再没有和闻瑶说上过一句话。
闻瑶让她刷马、烧水、浆洗衣裳,该她做的不该她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粗活,一股脑的都堆在她身上,连坐下歇一会的功夫也没有。
到了晚上,侍卫将她带到柴房,给她吃剩下的冷粥。
不过七、八个时辰,翟怜就被折腾的面无血色了,她环顾破旧不堪的柴房,想到要在这过夜,神情流露出一丝屈辱,对侍卫道:“我可否见公主一面。”
侍卫得到的命令就是折磨翟怜,心知闻瑶是瞧不上这个女子,故而没有好脸色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殿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老实待着。”
关上柴房的门,命人严加看守,侍卫来到闻瑶房中,隔着一道屏风回禀:“殿下,那个翟怜说想见你。”
闻瑶这会还没睡,穿着白色单衣倚在床头看书,懒洋洋的问:“她什么反应?”
“瞧着挺委屈的。”
“只是委屈啊。”
闻瑶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喜怒,侍卫以为她不满意,连忙说道:“属下明早让她去伙房帮着做饭吧。”
“欸,这个好!不过你可得盯紧了,她身边一刻也不能离人。”
“殿下怕她下毒。”
“下毒倒是不会,我怕她往饭菜里吐口水,怪恶心的。”
侍卫无声的笑起来,而后拍着胸脯打包票。
闻瑶翻了一页书,觉得上面字迹愈发模糊,揉了揉眼睛道:“你下去吧,若她明日还说要见我,就带过来。”
侍卫领命退下。
没一会,霍瑞来敲闻瑶的房门,压着嗓子道:“你睡了吗?”
闻瑶真差一点就睡着了,深吸了口气,强打精神道:“你最好有正事。”
霍瑞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清香弥漫满室。
闻瑶起身,靸着鞋绕过屏风,见他手里抱着一盆花,不由愣了愣:“这是做什么?”
霍瑞将那盆花轻轻放在案几上,再正经不过的说:“虽然我跟你约法三章,非要你对我好,但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听闻这种花的香味有安神功效,送你,就当腊八粥的还礼。”
闻瑶看了他一眼,又垂眸去看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忽而开口道:“那腊八粥又不是单为你一人做的,这也算对你好吗?”
“嗯……”霍瑞沉吟片刻道:“反正,我吃着了。”
闻瑶有些意外。
原来霍瑞想要的好,就只是这一点点。
轻易就能达成的一点点。
……
翟怜亥时被带去柴房,倚着柴火堆迷糊了还没有两个时辰,就被叫起来领到了伙房,淘米、烧火、煮粥、洗菜、和面,从天黑忙活到天亮,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再没有一点那柔弱女子的风姿。
连军中伙夫都看不过眼了,走到门口小声询问侍卫:“这怎么,故意折腾人呢?”
侍卫哼笑道:“谁知道她怎么得罪殿下了,殿下放了话要调理她,你只管狠劲儿用吧。”
一听是闻瑶的吩咐,伙夫岂敢留情面,让刚要歇口气的翟怜去抱柴,接着烧水,天快亮了,得预备出热乎乎的水给闻瑶洗漱。
翟怜。
应该说是邢玉。
他累得要死,恨得牙根痒痒,直想把闻瑶抽筋扒皮,放到油锅里炸一遍。
可他不能,他这条命还攥在闻瑶手里。
邢玉一边往灶子里添柴一边想,难不成那元祯公主已经察觉了他的身份才故意折磨他?可他从始至终并未有什么疏漏,况且这点手段未免太小孩子气。
邢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设想身份暴露该如何自保,又该如何逃脱。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见闻瑶一面。
烧完了水,邢玉故作疲惫不堪,软绵绵的栽倒在地上。
伙夫被吓了一跳,忙问侍卫:“累晕过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侍卫绷着脸舀了一瓢凉水,浇在邢玉身上。
邢玉不得不醒。
他掐着嗓子用女声,像是忍无可忍,委屈而又愤慨的问:“我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公主,为何这样作践我。”
侍卫理直气壮道:“殿下从叛军手里救了你,叫你干些活还这般多嘴多舌,真是忘恩负义。”
邢玉攥紧拳头,强压怒火,明目张胆的编了个谎话:“我……我突然想起有些关于叛军的事,想向公主禀报。”
侍卫又不傻,当然清楚他在说谎,不过闻瑶交代了,若他想见,便带他去见,故而说道:“正好,我估摸着殿下这会刚起身,你仔细收拾收拾,去殿下伺候洗漱。”
邢玉闻言,眸光稍亮,挣扎着爬起身,朝侍卫道了声谢,随即借着缸里的冷水给自己梳整,虽仍然是蓬头乱服,但比刚刚看着要干净一些。
衫延城四季不甚分明,卯时天色已然大亮。
邢玉端着热水走到闻瑶房门前,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身份真的暴露,他就只能冒险赌一把,用那元祯公主的性命换取逃出衫延的机会。
“谁在外面?”
“殿下……”
“哦,是你啊,进来吧。”
邢玉缓缓推开门,见闻瑶穿着件轻薄单衣坐在案前走笔疾书,许是太过专注,袖口蹭上了一点墨痕。
那一瞬间,邢玉脑子里空荡荡的,唯有那么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件衣裳得他来洗。
闻瑶写完最后一句话,长舒口气,搁下笔,又伸了个懒腰,这才看向站在门口纹丝不动的“翟怜”,笑道:“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样,军营里的活计很累吧。”
明晃晃的冷嘲热讽,邢玉想装不懂都不成,他适度的显出几分悲愤,双目含泪道:“殿下为何要如此作践民女。”
闻瑶也不同邢玉装模作样,冷着脸道:“哼,我为何作践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邢玉垂下手,仿佛是揉搓衣摆,实则攥住了内里的刀柄:“……还请殿下,直言……”
闻瑶起身,走到“她”跟前,站到这才发觉,“翟怜”竟然隐隐约约比她还高一点,也不单“翟怜”,小粉小绿小蓝个子都蛮高的。
闻瑶只以为是珲州民风彪悍,男男女女都比奉天那边高一些,并未放在心上,稍稍仰头道:“昨日的事你忘了?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违背我,就该想到会这样。”
邢玉双眼微张,不敢置信的看着闻瑶。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给你挖出来信不信?”闻瑶做足了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公主架势,瞪了邢玉一眼,扭身走到床榻旁,翻找自己的衣物。
邢玉渐渐幽深的目光。
这元祯公主仅是小肚鸡肠吗?
未必……
邢玉正试图揣摩闻瑶的心思,却见她忽然脱掉了单衣,透着粉意的柔柔曦光下,那背影也发着光,像冬日里洁白的雪,落了几朵红梅,暗香浮动,霜华飘零。
闻瑶背上,有几颗红痣。
邢玉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闻瑶真把他当成了女子,他以为闻瑶若知道他的身份,定然不会当着他的面更衣。
弄巧成拙,这一举动彻底打消了邢玉心中的疑虑。
一晃神的功夫,闻瑶换好了干净的单衣,那件染了墨的被顺手抛在椅子上。
思及待会八成要洗那件衣裳,疲惫不堪的邢玉又皱起眉。
闻瑶转过身来,就看他满脸的不情愿,忍不住笑道:“怎么,你也想挖我的眼珠子?”
岂止是挖眼珠子。
被拉去做苦差那七、八个时辰里,邢玉想了千百种将闻瑶碎尸万段的主意。
“民女不敢。”
“谅你也不敢,过来帮我束发。”
“是……”
邢玉站到闻瑶背后,拢起那如鸦羽般的长发,指尖划过纤细白皙的脖颈,这一刻,他只要拿出私藏的匕首,便能让眼前高高在上的公主血溅三尺。
可邢玉觉得,这一命换一命的买卖实在不划算。
他不能死在这小小的衫延城。
闻瑶盯着铜镜里的“翟怜”,知道“她”不想死,也知道“她”愿意忍辱负重,心里愈发舒坦,已经想到自己揭穿“她”真面目时,“她”该有多愤恨,多懊恼,多后悔。
起码得死不瞑目吧。
闻瑶高兴的捂着嘴巴笑出声,杏眸弯弯如月,亮似含星。
邢玉动作一滞,决定以后杀了这元祯公主的时候,把她脑袋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我觉得你那辫子挺好看的,帮我也编一个。”
“殿下还有发带吗?”
“有的。”
两个暗藏杀心的人,一坐一立,难得和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