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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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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夜里闻瑶反省了一下,这么些年她对霍瑞的确不是很好,霍瑞宁死不肯娶她……是可以理解的。
她预备忍辱负重,先忽悠霍瑞同她成婚,了却执念,化解梦魇,再回过头一笔一笔算账。
故而攥了半天拳头,到底没有发作。
不多时,孙训快步走出来,神色深沉的请众人入殿。
闻瑶一进殿中,只见年过五旬的炀王披头散发满面颓唐的跪在那,身旁不少茶盏碎片,看样子之前老皇帝发了大火。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六哥,闻瑶还是挺好奇的,像老皇帝行礼时不由多看他几眼。
和慈眉善目的宸王不同,炀王生得方脸细长眼,可以看出年轻时风流倜傥的形容,不过年岁大了,瞧着略有些消瘦。
徐宝珍将军道:“不知陛下召臣等入宫所为何事?”
老皇帝面色不虞,命炀王自行道来。
众人从炀王口中得知,约莫在一年半前,珲州疫病流行,不少城池横遭此难,当时燕梁两国战事正酣,炀王不愿烦扰朝廷,便在遏止疫病蔓延的同时,派人四处寻医问药,眼看着要有成效了,就在这节骨眼上,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自称布夜道人的老道士,他广施符咒,妖言惑众,说有此符咒便能逐去邪气,疫病可不治而愈,许多百姓听了他的话,将炀王的功劳统统都记在了老道士身上,那老道士在民间声望壮大,竟建起玉贞观,高举青教旗,不过半年光景,教众就发展到了二十万余人。
闻瑶听到这里,不禁要问:“珲州百姓至多八十万,六哥怎能放任老道士这般坑蒙拐骗,招揽二十万教众?”
炀王含羞带愧的看了一眼闻瑶,埋下头道:“起初并没有这么大的声势,只有一些珲州富商入教,老道士还答应每年供奉黄金万两给朝廷……”
说是给朝廷,朝廷可没见到这笔钱。
闻瑶撇嘴,心想这六哥真是又蠢又穷酸,为了区区万两黄金,放任这种教派组建势力,那老道势力一大,哪会乖乖给你上供,还不骑到你脖子上作威作福。
果不其然,随着青教如日中天,老道野心毕露,开始广结义士,收揽悍匪,一时间手底下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将有将,炀王见势不对,便想辙制衡,请那些富商到珲州府谈判,并拿朝廷做幌子,称朝廷不日便要派兵剿灭青教,规劝富商们识趣一些明哲保身。
富商们嘴上答应好好的,转过头却和老道说了此事,老道寻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当即起兵造反,短短半月就强占了几大城池,直逼珲州府,炀王不得已,携亲眷慌乱逃回奉天。
老皇帝见闻瑶皱眉,开口问道:“元祯,你有什么想说的。”
“儿臣,的确有三问。”
“讲。”
“第一,珲州之乱旷日持久,当地为何无官员上奏?第二,朝廷在珲州驻兵两万,怎就打不过布衣教众?第三,六哥能逃出珲州,为何不守城求援?”
炀王答道:“那老道在珲州颇有盛名,诸多官员皆拜入青教,两万珲州兵也多是青教徒……我怕等不来援军,才弃城而逃……”
闻瑶不敢置信的看向炀王:“偌大的珲州,除了六哥,难道全投奔了反贼?”
炀王苦笑道:“九妹妹不知那老道蛊惑人心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怜我在珲州苦苦守了十余年,倒头来,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笑着笑着,落下泪来,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堂堂皇室子嗣,再不济也是有一份傲骨的,炀王如今却像个满腹委屈无从道来,明日就要含冤问斩的阶下囚。闻瑶看他这样,不由火冒三丈:“一群乌合之众!胆敢欺到帝王家!父皇!儿臣愿率兵平叛!”
老皇帝似乎早有此意,闻瑶一开口,他便道:“好!那朕便命你为珲州上将军,授予你三军虎符!限你正月十五前,还朕一个太太平平的珲州!”
“儿臣必定不负父皇期望!”
“徐宝珍听令!”
“臣在!”
“朕命你为三军大司马,佐珲州府郡守。”
“臣领命!”
“肃卫霍瑞听令,朕……”
徐宝珍退至列中,已然心知肚明,此番前往珲州平叛是老皇帝给元祯公主的练刀石,派他和肃卫等人随行,不过是替元祯公主保驾护航罢了。
至于这个霍小将军……啧。
从殿中出来,徐宝珍同肃卫走到了一块,笑着搭讪道:“什么珲州府郡守,分明是让我留在珲州善后,哎,这个年是没法好好过了。”
肃卫背手而立,淡淡道:“徐将军若不情愿,可为陛下引荐旁人。”
这话听起来每一个字里都带刺,可徐宝珍深知肃卫心里是真这么想,倒也不恼,只叹了口气道:“这等苦差事,推给谁得罪谁,我还是含泪吞了吧。”
“辛苦徐将军。”
“瞧你脸色不大好,身体不适?”
“没有。”
徐宝珍累了,他自诩风趣健谈,奈何肃卫这张嘴等闲撬不开。
还能说点什么呢。
这样分道扬镳未免尴尬。
看着相携离去的闻瑶和霍瑞,徐宝珍有了主意,故作感慨道:“原以为不管陛下怎么撮合,这对冤家都处不到一块去,没成想这会走的还挺近,估摸着这次从珲州回来,就该筹备婚事了。”
肃卫抿唇,也望向那双背影。
不知霍瑞说了什么,闻瑶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力道无异于打情骂俏,也难怪徐宝珍会这样说。
肃卫收回视线,神色冷峻道:“明日卯时便要出兵,徐将军还是早些回府与家眷道别的好。”
徐宝珍算看出来了,去珲州这一路,自己注定要孤零零的度过。
……
年关将至,平叛一事刻不容缓。
闻瑶执掌三军虎符,率领五千赤甲军,四万骑兵,轻装上阵赶赴珲州。
因兵马粮草只带了两日份的,即便沿途补给,也稍显紧俏,故而闻瑶下令白昼行军,夜里扎营,走到哪停到哪,要将半月路程缩短至七日。
出师不利,倒霉催的,第一日便赶上大雪天。
下着雪还好,夜里雪一停,刺骨的冷。
驻军之地有一四面漏风的破庙,营帐没搭好之前,闻瑶暂且在此处歇息,她两夜没睡好,加上赶路劳累,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无精打采的靠在肃卫肩上,用肃卫的披风盖住自己的腿,小声咕哝道:“什么鬼天气……”
肃卫盘膝而坐,默默往火堆里添柴。
霍瑞进门便见这一幕,脸色微变,却什么也没说,一屁股坐在了闻瑶对面。
闻瑶看到他,稍稍直起腰,问道:“都安顿妥当了?”
“嗯。”霍瑞拿出舆图,指出他们当下所在的位置:“照这个行军速度,明日便可横穿风岭山谷,亥时前可以到月都城休整。”
“出月山关就暖和了,今夜是最难熬的,叫将士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明日抓紧赶路。”
霍瑞颔首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那就好。”
闻瑶说完,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眼底浮现几分潋滟的水光,她用手肘推搡了一下肃卫,肃卫心领神会的解下披风,铺在干草堆上,低声道:“殿下睡会吧,臣去煮一壶姜茶。”
“嗯。”
闻瑶实在是困极了,紧裹着狐裘大氅,没骨头似的倒在披风上,高高束起的黑发垂落在如雪一般的脸颊,沉静的睡颜仿佛是在玉楼金阁里安享盛世。
可霍瑞知道,她从来是黄沙场中以鲜血浇灌为生的繁花。
霍瑞用匕首拨弄着火堆,火越烧越旺,他状似不经意的偏过头,只见肃卫顶风冒雪的走出破庙,转瞬隐入无边暗色。
肃卫这个人在霍瑞看来实在难以捉摸。
他对闻瑶的忠诚,远远超越了君臣主仆,若非当初在渝州发生过那些事,霍瑞一定会认为他是爱极了闻瑶。
渝州。
霍瑞脑海中划过正阳节那日的亭松城,百姓们为将士祈福,点燃了无数孔明灯,城楼上鼓声震天响,城楼下披星戴月的厮杀,箭火流星,尸首累累,一支令箭穿破云霄,直奔着宋赤面首。
宋赤将箭拦下,当众读那令箭上捆绑着的书信。
“本公主亲手给驸马包了粽子,你速速给我退兵,等驸马吃完粽子再打,不然三日之内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宋赤狂笑,问公主何在,久久无人应声。
梁国悍卒挥舞着刀剑,随宋赤嚣张又狂妄的逼问。
“公主何在!”“公主何在!”“公主何在!”
这句“公主何在”一声声的,一声声的,穿透万军从中,递到城楼之上。
闻瑶一袭绯红衣衫,拎起重刀,猛地将战鼓击破。
宋赤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城门距他,足有六百步远,此等箭术,无疑是告知城下梁军,你们嘲讽的公主为刀俎,尔等皆为俎上鱼肉。
先前势不可挡的一众悍卒各个垂眉耷眼,这仗还有什么可打的!
宋赤脸色铁青的偃旗息鼓。
燕国将士退回城内,纷纷赞叹公主缓兵之计。
至于给驸马包粽子这种事,是没有一个人当真的。
毕竟霍小将军压根就没出城门。
唯有霍瑞瞧见,闻瑶捧着一盒粽子跑到浑身浴血的肃卫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