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华玫

19、酸菜汆白肉（1）

　　夜里九点，清欢饭店准时营业。

　　今天的食谱是：
　　主菜：酸菜炒肉丝
　　小菜：杂拌凉菜
　　汤水：菠菜粉丝豆腐汤
　　米饭：万昌秋田小町米饭

　　老板面带神似蒙娜丽莎的气质浅笑，站在柜台里，笑迎八面客。一名经常来吃饭的食客发现了新情况，“姐，你换胸针了？”

　　老板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仿绢玫瑰胸针，“好看不？”

　　“好看。”

　　老板笑着告诉他，“别人送的。”

　　时常来寻找诗思的公务员也在，“仰慕者送的吧？”公务员觉得自己这玩笑开得很有水平，无形中恭维了老板——有人送“玫瑰”，自然说明老板有魅力。

　　老板笑着一摇头，“不是，一个女孩送的，她自己做的。”要吃奥灶面的女生，从她脑海深处蹦了出来。

　　就在这时，店门“哗啦”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老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老板向老人微笑致意。

　　这是一位看上去70多岁的老人，中等身材，精神矍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见老板和自己打招呼，马上冲老板笑眯眯一点头，然后保持着这份笑意走到了餐桌前。

　　老板指着墙上的白板，“您好，这是今天的食谱，单点，全点都行。想吃别的也行，只要我会做，店里又有材料，就可以给您做。”

　　老人看了看白板，随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笑眯眯地对老板说，“我要一份酸菜炒肉丝、一份汤，再来二两米饭，谢谢了！”说着，又是微微一点头。

　　“好嘞，您稍等。”老板拿过盘碗给老人配菜、配饭，同时忖度着老人的身份。老人说话并没有外国口语，国语纯熟，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本地口音，不过做派却带着一股东瀛风格。华侨？日语教授？还是自己神经过敏？

　　配好的饭菜，摆放在一只榆木托盘里，老板把托盘放在老人面前，“您慢用。”

　　老人又是笑眯眯一点头，“谢谢了！”

　　老板不由自主地还了他一个日式的点头，“不客气。”

　　老人夹起一筷酸菜吃了起来，很快就有了反应，“嗯！好吃！”

　　酸菜在外地可能不常见，但在本地，乃是最为普通，也最为最常见的菜品之一。本地人吃酸菜，很少会像这位老人，大声赞叹，倒是不少外地人在第一次吃到酸菜时，啧啧惊叹酸菜的美味。

　　老板突然想起了爱吃鳗鱼饭的孙导演，“您从日本来吧？”

　　孙导演的父亲当初带着孙导演的两个哥哥回了日本。如果那两位哥哥健在，回到本地，大约也会像眼前的这位老人，乡音未改，又带点东瀛作派吧。

　　听闻老板发问，老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看出来了？”

　　老板笑了，“您说话的样子很像日本人。”

　　老人莫名所以地眨了眨眼，似在反省，“是吗？”

　　老板解释，“日本人说话总是爱点头，您说话就这样。”

　　“啊。”老人了悟地微笑，“习惯了。”他爽快承认，并且再次一点头，“我是日本人，不过中国是我的故乡。”说到这里，他略一停顿，似在等待老板对这句话发出疑问，给他接一句。然而老板并不接话，于是，他又说了下去，“我是二战遗孤。”

　　这回轮到老板了悟点头，原来如此。和孙导演的哥哥们不一样，眼前的这位是二战遗孤，纯日本人。

　　“您这是回来看养父养母？”老板飞快地计算着，如果老人的养父母还健在，差不多也得九十多，近百了。

　　老人苦笑，“我爸和我妈早不在了，我就是想回来看看，做梦老梦见他们，梦见我小时候的事儿。”话说到这里，尾音已是明显的颤音，为了遮掩，老人连忙又夹了一筷子酸菜吃，片刻后，笑着对老板说，“你这酸菜，和我妈做的一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