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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尾 声 ...

  •   距离平息外邦来犯已经有三个月了,将一切国事处理好后,李熙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家事,望着窗外的月色,重重一声叹息。
      半晌,唤来万公公,李熙传了一道密旨,万公公虽有惊讶,却也不敢表示出来,只是垂首以顿,仔细的将李熙的话全数记在心中。
      “事情不可差错一分一毫,你可明白?”李熙背对着万公公,仍然立于窗前,沉声问道。
      “是,奴才明白,定会小心行事,请皇上放心。”万公公深深一拜,恭敬地答道。
      点头,挥挥手,示意万公公退下。
      “奴才告退。”小心翼翼地退出御书房,轻轻将门关好。
      仰望着墨染般暗沉的天空,寥寥数颗星星悬挂其上,显得有些寂寞,正像此刻的心情。
      轻轻摇头,李熙笑感也许身为帝王,就该这般孤单寂寞吧,拥有了天下,却失了家人……这种交换,到底是公平,还是残忍,他也已经说不清楚了。
      ★★★ ★★★ ★★★
      三日后
      圣旨颁达全国各地,仪妃柳宛仪病逝,太子李幼胤孝感胜天,决定为母守陵长伴孤灯,剥太子名号,赐孝泽王。国舅柳万松因年老经丧妹之痛一病不起,辞官隐市。柳家仆役全部遣散,柳万松将全数家财献于国库,只带家眷离京。
      自此,名嗓一时权倾朝野的柳家如同风卷残云般消失在人们的眼前,虽然民间众说纷纭,什么样的谣传都有,不过都已经成为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消遣之词。
      柳万松带着家眷既有不舍,又有无奈的黯然离开了京城,回首那座繁华的大门,心中千般滋味,却只剩后悔……
      随行的队伍里,除了柳万松的家眷,还有柳航涛及苏絮语,经历了这次浩劫后,两人更加期望过上平淡的生活,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可以一家人安然守候在一处,做个寻常百姓,又何尝不好。
      “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柳航涛走到马车边问道。
      “不用,继续赶路吧,落日前要赶到月州才好投宿。”柳万松拉起车帘说道,明显老了许多的面容,已经看不出当年国舅爷的风采。
      “是。”
      放下车窗,柳万松的视线落在同车中的女子身上,一种愧疚难耐的神情。
      “哥,我觉得对不起胤儿。”女子垂下的眼中,蓄着泪水,略微苍白的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粉饰,也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
      叹息,柳万松宽慰着说道:“皇上既然将他留在京城,必定是觉得胤儿是个可造之材,胤儿天姿聪颖,将来必定可以有所成就,你就不要担心了。”
      缓缓的点头,柳宛仪拭净落下的泪水,抬眸,说道:“不知皇上为何会饶我们一死,这样的重罪,竟然能放我们安然离开。”
      沉默,半晌,柳万松充满愁闷的开口。“是萧寒佑救了我们。”
      “什么?”柳宛仪大惊,怎么会是她救了柳家。
      “应该是烟缈的意思吧,萧寒佑击退了大昭国,向皇上求请,放了我们一家。”这些事柳万松也是听一个至交在送他离京时说的,起初自己也是震惊不已,没想他曾经一心想活捉的萧寒佑,竟然为了他们向皇上求请,羞愧是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柳宛仪虽然有些不太明白其间的原因,但是那次在冷宫中初见萧寒佑便觉得她不想传言中说的那般十恶不赦,相反,她眼中对于柳烟缈的关怀,却是显而易见。
      一声叹息,柳宛仪侧目,从车帘的缝隙望向车外,他们离京城已经越来越远,那个她熟悉的城池,只能封存在记忆中,那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曾经的繁华,曾经的荣耀,曾经的纷扰,都已经随着眼前不断倒退的景物而慢慢远逝。
      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安静的过完此生,回忆中她只会留下美好的东西,那些丑恶不堪的岁月,她会留在那座流光异彩的皇宫中,不带走分毫。
      ★★★ ★★★ ★★★
      与此同时 畅音堂
      桌上的书信,萧落尘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却仍然还是无法相信信中所说的一切。
      自己这些年来所恨的人,到头来竟然与自己一样是个苦主,这到底算不算一个笑玩。
      李熙的一封信摘开了多年前的那个秘密,然而萧落尘仍然不能原谅他,虽然他与自己一样承受了分离之苦,但是她为这份情付出的远远超过了李熙。
      当年,在北方带天巡牧的李熙还只是太子,在遇见了萧落尘后二人私定了终身,可是好景不长,天子一道病重的圣旨,李熙便匆匆丢下萧落尘赶回了京城,离开时嘱咐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可是,萧落尘苦苦等待数月后,迎来的却是缴灭火麟教的圣旨,突袭来的太快,以至于毫无防备的火麟教陷入重重危机之中,就连召集分堂人手都没有时间,大战几个回合后,萧落尘的父亲及哥哥遭到暗算受了重伤,当时已经发现有了身孕的萧落尘痛不欲生,满心的悔恨却只能看着父兄力战大军,气竭而亡。
      父亲临终前将一身功力传给了她,但也因为萧落尘已怀有身孕,在承受了过大的内力后动了胎气,导致萧寒佑早产,险些让这对母子一起丢了性命。
      得到教内忠士的誓死掩护,萧落尘藏匿于深山之中,直到朝廷的大军撤离,才回到已经只剩残片碎瓦的麟啸堡,埋葬了父兄后,她担负起了教主一责,带着残余的众人在废墟上重建了火麟教。
      想起当年艰辛的种种,萧落尘就在心中多了一份对李熙的仇恨。在萧寒佑年少时,她也曾经想过要杀了李熙为父兄和残死的教众报仇,可是每当看见年幼的女儿时,这个念头就慢慢打消了,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她只希望萧寒佑能平安的长大,不在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她严令萧寒佑不能进京,就是为了减少她们父女见面的可能。不让柳烟缈留在麟啸堡,也是不想让萧寒佑卷进与皇家有关的任何事非中。
      可是,命运似乎永远有他自己的安排,不论你是逃避,还是躲藏,他总能让你走上他所为你铺就的道路……萧寒佑与柳烟缈便是最好的证明。
      原本,两个生活在毫无交集世界中的人,竟然在一次次的相遇中,改变了彼此的命运,重叠出一份世所不容的感情,看着她们如此奋不顾身的守候着这份感情,萧落尘心里隐隐有着担心,但更多的则是感动……
      命运没有给她一个圆满的结果,让她悔恨了一辈子,让她怨恨了一辈子,直到今天才明白当年剿灭的命令,竟然不是出自李熙之口,而是来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王皇后。
      那时的局面非常混乱,先帝驾崩,李熙由太子变成新君,太子妃也一夜之间变成皇后,早在李熙与萧落尘私定终身时,还是太子妃的王皇后就已经得到了密报,她十分担心萧落尘会得到李熙的专宠,所以在李熙回朝继承皇位的繁忙当口,下令剿灭了火麟教。
      从而造成了火麟教空前绝后的灾难,让有情人变成仇人,让父女再无相见之日……一切的一切,原来只是一个女人的嫉妒。
      放下信,起身走到堂前佛像前跪下,萧落尘已是满眼泪光,双手合十虔诚三拜后,释然的泪水终于滑下。
      罢了,就让这一切都过去,不管是谁的过,萧落尘已经不打算追究,此刻她只希望唯一的女儿能够幸福,不要在经历与亲人死别的痛苦,更不要去尝尽与爱人生离的绝望……
      ★★★ ★★★ ★★★
      初秋的烂漫,交织着一场世人瞩目的婚礼正演漾于世间,当群山披上金色上衣时,当秋水托着青夏慢慢离去时,一番繁盛如火的场景,不输盛夏的热烈于麟啸堡中铺陈开来。
      喜庆,远不足以形容麟啸堡此刻的热烈气氛。庞大的城堡在穿流不息的人影中,比平日多添了几分繁忙,处处结彩张灯,寂静的火把蔓延在麟啸堡依山而建的各条山道上,如数条火龙盘旋舞动。
      蜿蜒的长廊下,金色琉璃灯罩中细小的灯芯精巧的闪动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倏忽明灭之间,如似翩翩起舞的蝴蝶般灵动。
      沿着红色地毯铺就的道路,人们步履匆匆的走动忙碌着,偶尔擦身而过的仆人会轻声调笑几句,之后又马上回到岗位上。
      萧寒佑并未宴请天下,只是将婚宴的日子传书给了火麟教所属的各个分堂,而纷纷踏至的各位堂主已经把平时就不算安静的麟啸堡炸上了天,数百人齐聚麟啸堡里最大的正堂,为了给他们的教主举行一场惊世骇俗的婚礼。
      “老伍,好久不见了,你躲在文州好生享福啊!”裘万壑的大嗓门此刻发挥了作用,数百人的大厅里,就数他的声音最响亮。
      抱拳,老伍笑眯眯的说道:“裘先生别来无恙啊,怎么最近都没来文州与我比酒啊?”大笑着拉着裘万壑坐下,老伍拿来大碗为裘万壑倒满,又为自己倒了一碗。
      拿起碗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裘万壑摇摇手,无奈的说道:“大战才停,皇帝老儿交了一堆事情给教主做,这北方的军事全部由教主协同苏问潮去整顿,教主一忙,我们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老伍拍拍裘万壑的肩膀,笑呵呵的胖脸上堆着一层肉,“别唉声叹气了,等忙完这阵,去找我,咱们好好喝上几天。”
      “好,好,到时你别躲着我啊!”裘万壑大笑着又喝下一碗,唉,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喝过酒了。
      “我什么时候躲过你啊?咦,任先生呢,怎么没瞧见他?”老伍东张西望的找着。
      “别找了,他在教主那儿呢,不知道又在算计谁了。”来前厅时,任子墨正和萧寒佑在说什么,瞧他们笑的那幅样子,裘万壑就觉得后颈发凉,只要他们不是在说自己,他就感谢上苍了,不等萧寒佑找自己,他就偷跑到前厅来喝酒找乐子了。
      老伍听裘万壑这样说,咧嘴哈哈笑着,火麟教里的人都清楚萧寒佑那阴冷桀骜的个性,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又美艳无比的女子,发起狠来比男人更可怕上千倍。
      识相的不在问下去,老伍拉着裘万壑继续喝酒,只等吉时一到,好见识见识那个让萧寒佑立誓要娶的女子是何模样,自打来到麟啸堡大家还没有机会见到住在问雨楼的柳烟缈,只是对于她的传言越来越多,有的几乎已经到了离谱的程度。
      总之,在好奇心不断膨胀下,大家已经完全被这样一个奇女子撩拨起了好久不曾有过的兴趣,只盼着行礼时,能一睹其真容。
      ★★★ ★★★ ★★★
      对镜照了又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柳烟缈拉下头纱,坐到紫铜镜前,轻声叹息。
      “怎么了,小姐?”云儿放下手里的玉梳,望着皱着眉的柳烟缈问道。
      抬眼,柳烟缈指着脸上的胭脂,问道:“你不觉得这太红了吗?”
      萧寒佑请来云州最好的师傅为柳烟缈置办嫁娶的一切东西,小到首饰胭脂,大到礼服喜堂的布置,还包括着脸上红艳艳的妆容。
      可是,柳烟缈越看越觉得不妥,脸颊上二团红通通的东西,让她看上去就像吹了一夜的东风似的,如果鼻子上再添上抹红,真像发寒时的症状。
      左右仔细瞧了瞧,云儿“扑哧”一声笑出来,拉着柳烟缈转了一圈,煞有其事的说道:“是红了点,我怎么看都像以前家里养的猴子……屁股。”说完,哈哈的笑出来,一点儿也不顾及形容。
      柳烟缈含怒的一下敲在云儿的额头上,气呼呼地说道:“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越大越放肆,看我不叫萧寒佑收拾你。”边说,边抬手轻轻抹去脸上的胭脂。
      云儿状做害怕的样子,拉着柳烟缈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我的好小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奴婢吧。”眼角却憋着笑,一点惧容也没有。
      白了云儿一眼,柳烟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可怜的小脸不知是因为胭脂的艳红,还是不断擦拭的原因,越发的红通通。
      “小姐,你就别擦了,瞧这好好的妆,都给你弄乱了。”云儿敢忙拉住柳烟缈的手,劝道。
      一声叹息,对了镜子又看了一眼,柳烟缈有些措败的坐下,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好似紧张,又似担心。
      “小姐,你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要笑才漂亮啊。”云儿为柳烟缈继续整理头发,笑着说。
      不断玩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不语,半晌,柳烟缈才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云儿,他们会喜欢我吗?能不能接受自己的教主娶个女子?”问的好心虚,这是她连日来的担心,却又不敢告诉任何人,直到马上就要行礼了,柳烟缈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无措。
      云儿走到柳烟缈面前,歪着头从上到下打量了柳烟缈一番,看的柳烟缈心里更加没底了,只见云儿忽然笑着开口。“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呢?萧教主那么喜欢你,他们当然也会喜欢你的,你就别在担心了。要我说啊,他们应该庆幸萧教主娶了你,这可是她的造化。”
      “噗!”柳烟缈笑出声,瞥了一眼云儿,摇头无奈何地说:“你这丫头啊,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非笑死不可。”先前的担忧,被云儿这么一说,到是减少了些许。
      “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小姐善良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是厉害,谁娶到你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福份,我哪里说错了?”云儿不服气的说,在她的眼里柳烟缈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真想不到除了那个萧寒佑,谁还能配的上她。
      摇摇手,柳烟缈起身,走到桌边又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顿时屋内充满了一股清香。
      “对,你说的都对。快别在这里自夸了,你去看看前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下梳子,云儿掩嘴而笑,“是,新娘子急了,我这就去看看。”不等柳烟缈开口,云儿笑着小跑出去。
      叹口气,不理会云儿的调笑,此刻柳烟缈的心里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对于未来的一切,她即期盼,又感到无助,是不是所有新娘子,都会像她这样紧张无措,还是只有她太敏感了?
      昨晚便已经紧张的一夜没睡,翻来履去的想了一堆事情……怎么去做一位教主夫人,她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更别提同为女儿身的她们,到底能不能得到众人的肯定,柳烟缈更加的没有底气了。
      走到镜前,一天中无数次的审视自己,左瞧又看一翻后,柳烟缈无措的坐下,侧目望着窗外一洗如蓝的明媚天空,一天里无数次的,又是一声叹息……
      ★★★ ★★★ ★★★
      鼓乐齐鸣的欢庆,无法掩饰狂跳的心脏击打耳膜的声音,轻移的脚步在红罗裙的摇摆下,仍然带着不自信的虚浮,步步轻盈,心却越发慌乱。
      行至麟啸堡正堂,透过半明半暗的头纱发现两边黑压压一片人潮,即便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柳烟缈仍然可以感受到来自众人探究猜测的闪烁目光,瞬时一丝怯懦占据了原本就混乱的呼吸。
      柳烟缈深吸一口气,踏着众人投射而来的好奇目光缓缓前行,交握于长袖中的双手微微汗湿的温度如同脸上烫人的红晕,随着越来越接近萧寒佑,柳烟缈已经感到一丝头晕目眩的心悸。
      那个立于众人间的挺拔身影,也如自己一般一身艳红,只是那身红色穿在她的身上与自己却有天壤之别……张扬自不必说,更多则是洒脱的耀眼,多了份在女子身上不易看见的俊朗。
      心中的忐忑不安似乎没有逃过萧寒佑含笑的眼睛,她不期然的迈步,在大家不明究理的疑惑中迎着柳烟缈走来,伸出手托起她微微发颤的手,动作自然而然。
      惊,瞬间的不知所措,就连脚步也跟着微乱,心亦乱。
      轻托着柳烟缈的手,与她并肩朝着端坐在主位上的萧落尘走去,微笑的眼神采飞扬,沉深的蓝涌动眸底,明媚无限。
      侧目,透过头纱看见她绝色的面孔下那抹淡然的笑容,柳烟缈片刻失神。
      似乎感受到柳烟缈的目光,那道若隐若显的蓝光飘向红纱下模糊不清的面容,牵起的嘴角擒着柳烟缈熟悉的自信笑容,一如既往的骄傲。
      微怔,随即也跟着翘起嘴角,一个放心的笑在红纱下绽放,手中萧寒佑的温度随着沉静下来的心跳,缓缓流遍全身,就像这相握的手,简单的十指交缠,简单的爱,简单的幸福着……
      萧落尘是唯一的长辈,端坐于正位上的她保持着高贵的笑容,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她们,在接受了俩人的跪拜后,大礼得成,主婚的任子墨走上前,儒雅的微笑潜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本教自始以来,新郎要为新娘做一件事,而此事必由新娘提出,除了不能违反教规外,任何事情都可以,新郎不得迁延推诿。”高声宣布着令众人为之一震的言词,任子墨看着萧寒佑笑的无辜,心里却已经偷乐开了花。
      笑,淡淡的,点头,“好,请烟缈出题吧。”侧目而视,瞧着站在身边的柳烟缈,她语气轻松。
      沉默,感受到来自人群里的无数道灼灼视线,柳烟缈安静的不动声色,片刻后,头纱下漾开一个俏皮的微笑。
      “拿琴来。”柳烟缈说着向桌边走去,没有迟疑,拿下头上的坠珠红纱,粉妆淡抹的她,清丽的微笑让萧寒佑微微一愣。
      议论声细如蚊鸣,却如波浪般四散起伏。
      对于见惯了火麟教里俩位大美人的众人来说,柳烟缈绝对不算美中极品,却仍然让大家感受到一份不输她们的清丽。
      她不同于萧落尘不沾尘烟的高贵,不同于萧寒佑张狂的冷艳,她是完全不一样的美丽……清幽却不冷淡,如同霞光最后一丝明媚,微小却很迷人,特别是她那一抹孩子般的任性笑容,平添了几许天真。
      脚步轻移至长桌之前,看着云儿将琴放下,柳烟缈水漾眼眸始终未从萧寒佑身上移开过,亦如她的目光……烈烈如火般炽热。
      从来没有见过她穿红色,一向素衣简服的她,飘逸清俊,而此刻一身红色嫁衣的她,却又是另一番无限风情……
      似乎只有这如火的红才能将她霸道的美烘托的这般极致,不如自己宽袖坠地的南方华丽,萧寒佑窄袖束腰的长袍却是简洁利落的北方风格,腰间流金镶玉的腰带和脚上的金靴如艳血霞光中的点点碎金,璀璨生姿。
      她的美,真的让人无法直视。
      同为女人,怎么她竟能将女子的柔美与男子的清雅融合在一起,如天地日月般相协自然,无半点做作之感。而她浑然天成的傲气与掠夺气息,让她犹如无冕之王般,折服着所有人的心与神。
      “我弹一曲,请寒佑应曲舞剑,大家看,可好?”甜笑着问,眼神扫过全场。
      “好!!!”百人的大厅内,叫好声不绝于耳。
      贵为一教之主的萧寒佑并不常在众人面前施展拳脚,见过她真功夫的人其实并不多。
      直到那次与大昭国在城外的一役中,她出神入化的武功,不仅仅让亚布阿克功败垂成,让皇帝的部队震惊不已,更让教里众人领略到萧寒佑的真实实力。
      今天,能在她的婚礼上再次见识这位震惊朝野,令大昭国退兵议和的奇女子以琴合剑的好戏,谁又能错过这场求之不得的表演呢。
      耳边震天响的叫好声中,裘万壑的大嗓门尤为清楚,萧寒佑侧目而视,引得裘万壑坏笑的摇头,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也有今天。”
      神情悠然自得的任子墨则坐在一边,喝着小酒,狭长的眼里狡黠的光芒悄悄藏在了微笑的唇边,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瞧着这番热闹场面,柳烟缈掩嘴轻笑,眼波流转的促狭隐在从头顶发上垂下的细巧琉璃珠链下,忽隐忽现的俏皮。
      那是萧落尘在她们婚礼前,亲手送给她的礼物,颗颗细小的琉璃珠鲜红如血,隐在她夜色般的发间,如同火色星光,坠在她如雪光洁的额畔,却又如雪上红梅,惹人怜摘。
      “请。”萧寒佑轻轻一声,立刻令全场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大厅外水落花池的声音清楚的传来,映着此刻静静对视的两人,无比的艳丽惹眼。
      精巧的颔首,柳烟缈抬手轻抚七弦,右手纤指一拨,左手轻按,一串温和柔润的曲子便在这双巧手拨弄间飘然而出,如水似沙,揉碎了空气,流进闻者的心间。
      低垂的眼眸,缓缓的抬起,如波推开春水,漾漾笑意……此刻星辰般灿亮的眼底,是萧寒佑秀丽挺拔的身姿。
      笑,在柳烟缈柔情似水的目光中,抬手轻抖,空空如也的手中赫然出现一把金剑,咝咝颤动。
      伸长了脖子,睁大双眼的众人纷纷向后退去,将中间的空地留给抚琴的柳烟缈和持剑而立的萧寒佑。
      右手忽然回转一挑,柔似春水的琴声蓦然间随着手下力道变得紧凑有力,左手快速按压下,更快的一波音色流泄屋内,如脱缰野马狂奔而至,震惊四座的琴艺。
      剑身在周身划出一道金芒,耀眼异常,在这秋色弥漫的厅堂中,如同落日融金般光彩逼人。
      皓腕翻转,招随音变时快时慢,错步腾跃间,红袍烈烈如火,绽放出如血秋霞,金色麒麟藏于飞扬的乌黑发间,闪烁不定……
      柳烟缈含笑的眼,留恋着眼前狂妄而艳绝的身影,红与金的交织染就整个天空,真真切切的掠夺着人们的呼吸。
      萧寒佑凭着琴音的起伏,将那把金光熠熠的长剑舞得好像有了生命,朵朵彼岸花后,金光漫漫……漫天霞光下流金夕照般的灿烂无边。
      抑扬顿挫的琴声,快慢交叠引人入胜的音色,在柳烟缈纤纤玉指中一首长曲缓缓落下帷幕,双手轻抬最后一个音符缭绕在七弦之间,明眸善睐间情意却无停止……
      嫣然一笑瞧见萧寒佑旋身,稳稳落地,长袍划出的艳丽花朵悄然收起,只见她右手一抖,长剑如来时一般,消失在众人眼前,空气里只留上金属颤动的回音。
      “可满意?”萧寒佑笑问,眼底温情似水盈满墨色幽深,更显妩媚。
      起身,缓缓点头。“比上次好多了。”柳烟缈笑着说,语气有些调笑。
      挑眉,因着柳烟缈的话,萧寒佑笑的有些张狂。
      转身看向大厅里明显还沉浸在刚才琴剑合一场景里没有清醒过来的众人,萧寒佑轻笑出声,“大家请落坐吧,难道想站着把婚礼完成吗?”戏谑的语气,换来大家一阵脸热,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几百人的正堂中,艳红的喜气才刚刚开始,歌舞欢愉,酒香四溢,推杯换盏的人们脸上尽是欢笑,乎似自从萧寒佑登上教主之位后,大家就不曾这么高兴过。
      络绎不绝向着柳烟缈敬来的酒,全数被萧寒佑挡下,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柳烟缈悄悄吩咐云儿端来醒酒茶。
      “喝了。”极轻的,含着一丝担心,带着一层羞涩。
      一盏甜白釉的茶碗中盛着一小泓茶水,端过,仰头喝下,片刻后,温凉的感觉传到腹部,缓解了辛辣酒水的刺激,略感不适的胃部稍稍有了些舒服。
      浅笑着,放下杯子,凑到柳烟缈的耳边轻声说道:“等会儿你先走,悄悄的,过会儿我就来。”一股酒香随着她热热的呼吸喷散到柳烟缈的耳边,惹得她一阵脸红,幸好脸上的胭脂帮她解了围,这会儿她还真感激起先还埋怨了半天的妆容。
      “我们先走好吗?”一对新人先行离开,似乎礼所不符。
      眸中是柳烟缈微红的耳垂,萧寒佑神情中有了一丝情欲,随后坐正身子,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浅笑轻扬瞥了一眼正被一些堂主包围的任子墨和早就混到人群里去的裘万壑,不紧不慢的开口。
      “交给子墨和万壑,没事。”
      点头,柳烟缈也突然玩心大起,笑意滟潋的俏脸上,一副孩子般的淘气。想像着喝的东倒西歪的众人当发现新人不见时,那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笑。
      不待迟疑,柳烟缈拉起裙摆,扫了一眼正在酣饮的人们,又瞧了一眼萧寒佑,在她流转着狡黠目光的微笑中,悄悄退出了正堂。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萧寒佑也身形轻移消失在了正堂通往后院的廊口,这一切悄悄落到了被大家不断敬酒的任子墨眼中,只见他微微翘起嘴角,摇头而笑。
      唉,看样这几百号人,都要靠他和裘万壑那个酒虫来挡了,真是投主不慎啊,落得这么一个被酒灌死的下场,他也怨不得别人了。
      惨笑着,这场别人的婚礼,怎么成了他的灾难,唉……
      ★★★ ★★★ ★★★
      漫风,细月,幽幽星云。
      前厅的喧闹隐隐传来,隔着重叠的山水和起伏的院落,模糊的真实,亲切的遥远。
      银辉下画风轩静静独立于一片秋意阑珊间,半绿透红的树叶微风中轻轻摇晃,毫无声息中数片飘悠悠落下,随水蜿蜒流去远方。
      红纱金丝的盖头搭在桌边,柳烟缈含着淡淡微笑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倚在萧寒佑的怀里,感觉一切好似都在梦中一样。
      “又发呆了。”轻轻一声,带着些许笑意。
      不好意思的低头,自己这爱发呆的习惯似乎总是改不掉,每每出神的时候,都会惹来萧寒佑的调笑。
      “咱们这样跑出来,等他们发现了,会不会生气?”
      “气就气吧,总不能让我放下良宵去陪他们吧。”伸手拿起桌边的酒,浅饮了一口。
      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坐直身子,柳烟缈拿过她手里的酒杯放回桌上,“我怎么发现只要是在人后,你总是没正经呢。”
      “这时候,你和我谈正经?”挑眉,又拿过玉瓷的酒壶,见柳烟缈伸手过来要拿,她敏捷的避开。
      “别喝了,刚才在外面还没喝够啊,快给我。”绕过她的肩,柳烟缈伸手去拿酒壶,原本倚在她的怀中,此刻仿佛是伸手将她抱住一般的姿势。
      “呵呵……”萧寒佑笑了几声,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她不声色的贴近,即将粘上柳烟缈的脸颊时,轻声说道:“没想到娘子真是热情,主动投怀送抱,萧某真是有福之人啊!”
      “谁----”倏地侧目,嘴角不期然地贴上萧寒佑的鼻尖,柳烟缈猛然一怔,随即如同烫着了一般,赫然弹开,动作敏捷的差点跌落下软榻。
      “小心。”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紧,柳烟缈安稳地坐在她的腿上,萧寒佑放下酒壶,拉过柳烟缈手将她轻轻带进怀里。
      心跳的很快,快到呼吸都跟着紧凑起来,柳烟缈真担心这样寂静的夜里,自己的心跳声会跑进萧寒佑的耳朵里。
      “烟缈……”她忽然轻声唤她,声音低沉而压抑,惹得柳烟缈已经紧张的心跳,陡的又漏跳了几拍。
      “什么?”她喃喃的应着,声音从低垂的发间传来,带着浓浓的羞赧。
      笑,无声,只是轻轻勾起嘴角。
      “没什么,就是想喊你名字了。”萧寒佑的口气像个撒娇的孩子,还有那么点讨不到糖吃的抱怨。
      “只要一没外人,你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你平时都是怎么装的那么沉稳冷静的?”她坏笑着用空闲着的左手手指戳了戳她微蹙的眉头。
      细长的睫毛一颤,萧寒佑的眼里有一丝狡黠的光,扭头闪开捣乱的手指,她板着一张绝色的面孔一本正经地说:“我什么时候假装冷静了,我一直就是这样,只是你没发现罢了。可见你平时,多么不关心我。”说到最后,她哀怨的就像一个被人无情抛弃的可怜女子。
      “噗……”轻笑出声,柳烟缈拉着手中的裙纱晃了晃,斜睨了一眼表情无辜的萧寒佑,“我现在发觉,你的脸皮也不是普通的厚。怎么以前我就没发现你有这么多缺点呢?”她戏谑的语气与她的眼神一样,含着浓浓的笑意。
      “谁说脸皮厚纯粹是种缺点。”一抹笑容,不经意间从那双夜色般深沉的眼底绽放出来,无声无息,却感染旁的人不由自主心情跟着快乐起来。
      “是,是,是,萧教主说的有理。”柳烟缈准备起身,却被萧寒佑重新拉回怀里。
      “教主夫人,你看这天色也晚了,是不是要安歇了。”
      一愣,随即脸色在烛火中绯红开来,垂下眼看着自己似血若霞的裙边,感觉到脸颊火烧似的滚烫,哑然。
      带着淡香的纤长手指划过柳烟缈的脸颊时,萧寒佑微热的呼吸轻洒在了她的颈间,如同羽毛般轻盈,又如炽热的阳光喷洒在皮肤上的温度,身体轻轻一颤,缩了缩脖子。
      低低的笑着,萧寒佑用鼻尖蹭着柳烟缈绯红的颈项,单手环过她的腰际,指尖轻挑红云缠金的腰带,一丝细微的悉嗦声在昏暗的烛火里传来,撩拨起柳烟缈已经颤抖到快要消失的呼吸,深深一个抽吸,她闪烁不定的眸迷蒙的看向近在咫尺的萧寒佑。
      她也在看着她,用她那双涌动着深海般沉幽的蓝眸,卷着一波恣意张扬的目光,逼得柳烟缈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衣服随着不经意间的一动,迅速从肩头滑落至腰际,怔。
      看着半挂半搭的红色长裙,雪白的肩膀在下个转瞬变成了与脸上一样的颜色,柳烟缈正要伸手去拉衣服,手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掌按住。
      “你睡觉都穿着衣服吗?”萧寒佑似乎是在刻意逗她,似笑非笑的嘲弄口吻,却不及她眼底已经开始烈烈燃烧的冰蓝色火焰来的烫人。
      动了动唇,却找不出应对的话,柳烟缈懊恼的发现,自己的思维似乎在萧寒佑的目光中变得荡然无存了,僵化的大脑和身体一样,硬绑绑的。
      手掌沿着手背一路攀爬上微微颤抖的肩膀,萧寒佑满意的发现,柳烟缈因为自己的抚摸而紧张战栗到混乱的呼吸,还有色泽逐渐火红的皮肤。
      笑了笑,凑近她的脸边,一个轻轻的吻顺着她的脸颊悉数落在她的颈肩之上,冰冷的月色下绽放着一抹鲜红的色泽,充满了诱人的香味,撩动在一阵妖娆的晚风中。
      手臂一紧,柳烟缈感觉身体凌空而起,下意识的搂上萧寒佑的脖子,撞进她含着炽热目光的眼底,心底一阵尖刺般的抽痛,随之而来的则是占据身体的麻木感,手脚亦是麻木刺痛着。
      轻轻将柳烟缈放在床上,抬手翻转手腕的同时,房内的烛火尽数熄灭,一室幽暗,半窗月光……
      “如果,那晚我没带走你,那我们要怎么找到彼此?”
      “该遇见的,总要遇见,谁也逃不了,躲不掉。”
      低低的笑出声,翻身一拉将柳烟缈拥入怀中,指下是她脂滑玉润的皮肤,轻轻一扯那件裹在柳烟缈腰间的长裙已经落在了床边的地上。
      背后一阵微凉,下一刻即被一双手臂紧紧拥入怀中,力道有些重,可是非常温暖。“你总是这么淡然吗?我的萧夫人。”
      “没有认识你之前,是的。”
      “那认识我之后呢?”
      沉默,似乎是在思忖,残月银光洒在柳烟缈娇美的面容上,惹得萧寒佑留恋的抬手轻抚。“认识你之后,就做不到淡然处之了。”
      眼神轻闪,既而笑的骄傲,对于柳烟缈的回答赞许的挑眉,凑近柳烟缈的耳边,她轻轻开口,声音在这样的夜里魅的让人心里发颤。
      “我亦如此。”
      一个微笑淡云出岫般挂在唇角,眸光流转间轻轻将一个吻落在萧寒佑的唇上,带着些许幸福,些许庆幸。
      拥上她的背,感觉手下的温度与自己的身体一样滚烫,那种可以融化一切的热力,正在彼此纠缠的身体里升腾蔓延……
      冰冷的月,炽热的色,烈烈焚烧着黑夜里的温度,窗边泻进的微风撩乱轻纱,掀起一室旖旎的风光妖娆的染就天空。
      人生几重,幸与君逢……如吟浅唱漫布苍穹的低语,是谁的声音,又是谁的誓言。
      月影憧憧间,谁知风月默默,留下一片璀璨藏于一角,羞于眼前一幅秋夜美色漫漫无边……

      {全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尾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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