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线装Beta的日子》陈直男

12、万岁

　　韩应枫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许久。

　　尚未散去的醉意似乎让纪岑的话变得多了起来，纪岑也许是在等他，也许也不是。

　　但一贯面容冷硬的沉默Alpha蹲在夜幕中对着一个小小的巡逻机器人絮絮叨叨地敞开心扉，这画面很美，韩应枫不想打扰。

　　韩应枫其实有些好奇纪岑都在说些什么，因为有那么一秒，他在纪岑的脸上捕捉到了难得柔和的光晕。

　　可每个人到底都有自己不便与他人语的小秘密，韩应枫明白，也不想刻意去多探究。

　　也许是在说自己的Omega吧，韩应枫站得腿有些酸，右脚足跟轻轻抬起点了下地，转了转脚踝。

　　纪岑听到身后皮鞋鞋跟与地板相碰的细微声响，立刻转头，看到韩应枫的时候，表情有几分僵硬。

　　“编号第0593号行动队队员纪岑，向指挥官问好。”纪岑起身敬礼。

　　韩应枫猜到纪岑心中的疑虑，眼睛一垂，礼貌地说：“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也对此不感兴趣。”

　　“… …它系统内设定性别为女，也叫哈蒂。”纪岑却解释道。

　　韩应枫了然地点点头，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和… …一样？”

　　纪岑没听出韩应枫语气里含糊的酸味，只说：“嗯。”

　　“对不起，我很… …”

　　“我知道你很难过，为你的遭遇而惋惜。”韩应枫立刻退了一步，说，“如果你还需要时间调整，我可以酌情给你多批几天假期，避免我的士兵因情绪问题在高危训练中发生意外。”

　　纪岑感觉到韩应枫骤然疏离的态度，他朝韩应枫走了几步，说：“我来道歉。”

　　韩应枫下意识地又往后退去：“不用了。”

　　纪岑静静地注视着韩应枫。

　　“第一，我对沈随缘的原话是\'等你酒醒后来道歉\'，而我想你的酒还没有完全醒。”

　　韩应枫错开了纪岑的目光，凝视着窗外，条理清晰地说：“第二，我已经不生气了。我非常庆幸我的士兵把酒后不受控制的情绪发泄在了我身上，如果当时你遇上的是其他指挥官，难免会有人说我御下不严。”

　　“你的不生气，就是替我请了病假，以肛裂的理由？”纪岑说。

　　韩应枫礼貌地笑了笑：“还有痔疮，你选一个？”

　　韩应枫想，发情期将近的Omega有一点点小情绪，是可以理解的。

　　整个军统中心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是个Omega。

　　他当然要自己惯着自己的小情绪。

　　比如现在，他有那么一点点不想见到纪岑。哪怕他刚刚还在欣赏着面前Alpha犹如油画一般蹲坐在漫天浩瀚前，后一秒却发现这个Alpha是在为中午的情绪失控而道歉。

　　情绪失控的原因，是他意外离世的Omega。

　　纪岑被噎住了没说出话来。

　　“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韩应枫慢慢地裹紧自己的风衣外套，说，“我建议你也回去休息，明天开始不要缺席每天中午的阅兵演练。”

　　“还有，写10000字的检讨总结，一个星期内交给我。”

　　纪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最终只是敬了礼，说：“是。”

　　然后看着韩应枫一个人走远了。

　　名叫“哈蒂”的巡逻机器人在绕着纪岑转了两圈，回到了纪岑脚边。

　　“你刚刚说的就是他吗？”机器人问，“他似乎不太喜欢你。”

　　纪岑说：“因为我做错了事。”

　　机器人说：“和哈蒂有关吗？”

　　“嗯，它陪了我七年。”纪岑。

　　机器人的显示屏闪了闪，说：“你要继续你的故事吗？”

　　纪岑说：“你想听？”

　　“机器人没有情感，理解不了你的感情，”小机器人说，“但我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如果你想的话。”

　　纪岑于是说：“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那天是我新兵选训的最后一天，那个下午，结束选训的所有新兵都开始享受为期24小时的短暂休息。！”

　　“我却被他堵在了训练场。”

　　纪岑慢慢地回忆起来。

　　“他让我在原地站军姿，他说我站军姿时很好看，汗水会沿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流淌，说我冷漠又愤怒的眼神很勾人，说我… …”

　　纪岑眯起了眼睛，记忆中新兵选训时的严苛训练几乎已经模糊不清了，那个长发刚刚及肩，戴着墨镜的白皙男人却数年来挥之不去。

　　“我在那里给他站了一个下午的军姿，在他面前，”纪岑说，“后来，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度过一个，永生回味的夜晚。”

　　“然后我答应了。”纪岑说。

　　“… …”小机器人的巴掌大的显示屏突然变成了桃红色，“你们都… …他没有认出你吗？”

　　“都什么？”纪岑莫名其妙地看着机器人的变化，“中病毒了？”

　　小机器人的显示屏更红了。

　　纪岑似乎感受到空气中的尴尬意味，反应了两秒后，一掌狠狠拍在小机器人的金属脑袋上：“你在想什么！我们只是去跳了支舞！”

　　… …

　　军统中心宿舍区，控理官宿舍。

　　韩应枫坐在客厅，和胡珀视频通讯。

　　胡珀的脸出现在客厅巨大的触摸屏上，看上去有些浮肿，但依旧还算精神。

　　现在是琴海星的正午，胡珀在临时办公室内对付午饭，他将盘子冲韩应枫扬了扬，说：“味道还不错，但我其实更想念王室厨师的芝士土豆泥。”

　　“您辛苦了。”韩应枫说，“工作怎么样？”

　　“爸爸有足够能力组织一切工作有序进行，”胡珀说，“而且一想到正待在与你父亲相遇的土地上，哪怕片刻不息地处理文件也更加有劲了呢。”

　　“噢，那真是好极了。”韩应枫说。

　　胡珀看出韩应枫似乎兴致不高，便问道：“今天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么？”

　　韩应枫说：“没有。”

　　“好，那么来和爸爸说说让宝宝不高兴的事情吧。”胡珀说。

　　“您怎么套我话？”韩应枫失笑。

　　胡珀的确是非常了解韩应枫：“宝宝。”

　　韩应枫说：“我应该在客厅装一个迷你全息投影仪，这样在这种时候，就可以假装抱抱您了。”

　　“这真是个好主意。”胡珀说。

　　纪家有给纪岑定婚约么？

　　韩应枫本来想这样问胡珀，但这个问题太突兀… …太奇怪了，他斟酌一番，还是没有问出口。

　　“兰弗古德教堂现在对外接受捐赠吗？”

　　胡珀说：“接受。但不能直接打给你莱西姑姑，我一会儿把账户发你。”

　　“可以。”韩应枫说。

　　胡珀和韩应枫又聊了几句，就继续工作去了。挂掉视频的一瞬间，顶灯与壁灯颜色突然一变，整个客厅被诡异的红光所笼罩。

　　可算是来了，韩应枫想。

　　在他就任A类指挥官数天后，第一次接到皇帝博尔顿.洛佩兹陛下下达的秘密任务。

　　红光一闪，两闪，三闪。

　　韩应枫的军用耳机内“滴”了一声，冷冰冰的系统合成音响起：“A类指挥官韩应枫，王室内线已接入，本次通讯不受军区管制监控，全程不允许录音，请知悉。”

　　片刻后，一个阴沉沙哑的男声传来。

　　“是我。”

　　韩应枫说：“A类指挥官韩应枫，LAT03分队指挥官，向陛下问好，洛佩兹皇室万岁。”

　　“韩应枫？”电话那段的男人慢慢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品读一般，带着不可捉摸的深意。

　　“为陛下效劳。”韩应枫打了个寒战。

　　皇室三兄弟有着极其迥异的性格，二亲王费舍尔年轻时因意外不良于行，性情阴郁不定；他的父亲三亲王风流优雅，在外人眼里是个不理朝政的败家皇子。

　　而皇帝博尔顿.洛佩兹，刚愎且残忍，擅用各种毒辣手段铲除异己，有些刑术光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是为我效劳，还是为皇室？”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粗目砂纸在打磨钢角，艰涩而粗糙，“你为谁尽忠？”

　　一股寒意顿时沿着韩应枫的背脊往上窜，他不愿被博尔顿听出破绽，极力稳住呼吸，沉声回答：“自我降生于班索王朝的那一刻起，就已向陛下与陛下的皇室献上我全部的忠诚。”

　　“安排人去一趟琴海。”博尔顿.洛佩兹似乎是笑了一下，说，“目标人员名单发了，10天内解决并提交反馈，还有问题么？”

　　正常的流程似乎应该答没有，但莱斯特的那番话让韩应枫对这位皇叔陛下隐隐有些担忧。

　　是陛下，亲自将你调去了A类。

　　是陛下么… …

　　韩应枫扶住自己的额头，左手大拇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搓，嘴唇几启几阖，终于问道。

　　“为什么是我？”他问了一个不清不楚的问题。

　　“我抓阄的。”博尔顿同样不清不楚地回答完，结束了通讯。

　　直到耳机里传来“滴— —滴— —”的忙音，韩应枫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韩应枫很想马上通知胡珀。

　　但博尔顿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的宿舍有可能正处在监视之中，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联系胡珀。

　　韩应枫一摸后背，发现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博尔顿如果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么… …不对，按照博尔顿的性格，一定会马上对他动手。

　　博尔顿现在只是怀疑，他还没有拿到关键证据！

　　韩应枫无意识地扣起了指甲。他的宿舍自入住起就被他做了全面排查，包括他的手机，被监控的可能性极小。

　　是他刚刚太着急了，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韩应枫马上给胡珀发了消息，把情况统统描述了一遍。

　　只要他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就行，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

　　韩应枫摁了下耳机，接入分队内内部通讯频道。

　　“LAT03分队，我是你们的指挥官韩应枫，收到请回答。重复一遍，LAT03分队，我是你们的指挥官韩应枫，收到请回答。”

　　“编号第0593号行动队员纪岑，收到。”

　　“编号第0217号行动队员段斐，收到。”

　　… …

　　队员报道的这片刻，韩应枫已经扫完了目标人员资料，记好后便直接删除了文件。

　　“0217，0331，”韩应枫报了两个名字，说，“明天早上9点在武装库集合。”

　　“0217收到。”

　　“0331收到。”

　　掏出便携屏，开始向武装配给办写装备配发申请。

　　“报告指挥官，编号第0593号行动队员纪岑请求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