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录》御家三少

5、第5章 佳酿仍在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宁文仍旧坐在外头驱马，车内两人一人打坐，一人专心看书，倒也相安无事。
　　陆悠然将体内真气运行了一轮，发现并没有和从前那样真气在体内蹿经走脉的舒畅感觉，现在这个身体更像是一个装着自己所有修为的容器，换言之，这具躯体不能修炼，只能止步于前，肯定是达不到更高境界了，他有些郁闷。
　　自己指尖的伤口已经用灵力修复如初，索性花掉的灵力在慢慢恢复，并不会越用越少，他这才稍散了心中的郁结。
　　调息完毕，方才睁眼就见宁千奕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书本，低垂的头发遮住了些许眉眼，他倾过身体，就见纸张上头都是晦涩难懂的古字，还果真如他之前所说，博览群书。
　　“陆兄，你调息完了？”宁千奕大大方方的任他看着手中的书，关切道：“感觉如何，可有好一些了？”
　　之前陆悠然忽然觉得气滞，周身像是凝结一般，所以这一打坐就是一个多时辰，期间他也不敢打扰，便守在一旁看起了书。
　　“无妨，只是许久未动，快生锈了而已。”陆悠然活动着恢复知觉的手指，心中却在飞速思索，难道是自己的灵识还未和身体完全契合？当初澜沧的那几个老家伙用禁咒封印了自己的身体，现在就算靠这波斯秘术重生，他的经脉也未重新生成，如果真是因为这样，倒也解释的通。
　　“陆兄，陆兄？”
　　见他许久没反应，宁千奕抓住他胳膊轻轻推了推，陆悠然回过神来，神态自若道，“不好意啊，我刚在想事情，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说陆兄送我到彩衣镇就可以了。”
　　“你这是急着赶我走？”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当时也不过就是顺手帮衬了一把，陆兄既然想还我这恩情，那这两天当我护卫，便就两清了。”
　　“你说的也在理，那就等到了彩衣镇再说吧。”陆悠然看向窗外，沿路风景倒退，经过一个路旁的茶棚，他忽然道：“停车。”
　　宁文于是便叫停了马车，宁千奕见他掀开帘子出去，去时说了句：“等我一会。”
　　走进茶棚，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便笑盈盈的过来招呼他了。
　　“客人请坐，水刚煮好，茶马上便来。”
　　陆悠然站在原地，看着草棚内的一桌一椅，视线定格在一张桌子上，他开口道：“老人家，还有农家酿吗？”
　　那老者怔住片刻，神色忽然变成了难言的激动，“是，是您回来了吗？”说着几欲落泪。
　　陆悠然朝他舒朗一笑，“二虎，许久不见。”
　　宁千奕独坐车中没多久，陆悠然便又钻了进来，马车于是又在吆喝声中颠簸了起来。
　　“你去…买酒？”虽然味道很淡，但是依旧逃不过宁千奕敏锐的嗅觉，他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千奕这鼻子，绝了。”陆悠然从腰间扯下一只酒葫芦，放到他眼前摇摇，笑眯了眼，“正宗的农家酿，要不要尝尝？”
　　宁千奕微微摇头，“我不会喝酒，陆兄是怎么会知道这茶棚有酒？”茶棚会卖酒，这事儿倒是很稀奇。
　　陆悠然忽然凑过去，脸离他极近的距离，正色道：“你真想知道啊？”
　　宁千奕怔住，一时忘了该摇头还是点头，就这么和他对视，就见陆悠然又笑了，退开道：“不如你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如何？”
　　宁千奕素净的脸上浮着一抹不明显的粉色，见他仰头灌了一口壶中的液体，不禁道，“陆兄这性子，还真是没个正经的时候。”说罢掩饰般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书。
　　陆悠然抹掉嘴边沾上的酒液，忽然道：“我从前去过那里。”说罢又灌了一口酒，没想到茶棚还在，还有那时候替他们端酒的小儿，如今也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记忆犹在，却早已物是人非，陆悠然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那么伤感的一天，心口传来一阵揪痛，他忍不住咬牙抓紧了胸口的衣服。
　　“陆兄，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宁千奕着急的声音。
　　五十二年前…
　　“仙师又来了？”和蔼的老人经营着路边的茶棚，热情的把人往里面带。
　　安排人坐下，他笑道：“可是还和从前一样？”
　　尚云略略颔首，“麻烦老人家了。”
　　“师父，你常来此处喝茶？难道这里的茶比太虚的青松茶还要好喝？”才刚十六岁的陆悠然完全的少年心性，一张嘴根本闲不住，追着尚云真人一顿追问。
　　尚云却只是但笑不语，见自己胳膊被少年抱住左右摇晃着撒娇也不恼，只是一脸宠溺的神色，如果这是在太虚山上，恐怕以后灵虚仙尊高冷的形象就要轰然倒塌，碎的用复原术都救不起来了。
　　“小哥哥！仙师不是来喝茶的。”端着一只小壶和杯子的小童走过来，把东西放下，行了个礼，用软糯的声音正经道：“仙师是来喝我爷爷酿的农家酒的。”
　　“胡说，我师父怎么会饮酒呢？”陆悠然不信邪的拿起那只小壶凑到鼻前，一股醇香浓厚的酒香立马冲入鼻子，酒意冲脑，他竟然觉得自己还没喝就有些微醺了。
　　“小心。”尚云轻轻托住他不稳的手，接过酒壶倒了一杯，又举起轻闻，在他举手投足之间只能看见那份脱尘的从容和淡然，明明那杯中的是禁物，可这人就是做着犯禁之事，也依旧耀眼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陆悠然都有些看傻了，门规禁忌早就被抛到了脑后，那边老人家忍不住招呼自己正在流口水的小孙子，“二虎，你个傻孩子，还不赶紧过来。”
　　小童哦了一声，赶忙屁颠颠跑了回去。
　　尚云只是轻品杯中酒，并未一次饮太多，陆悠然托着自己下巴，“师父，你老实交代，有好几次我都没在山上找到你的人，是不是跑这里偷喝来了？”
　　尚云微微一笑：“以你这聪明的小脑袋，难道猜不出来？”
　　陆悠然赶紧拍马屁：“哎呀，这整个太虚山上小爷我也就只能算个第二聪明，这第一聪明，当然是师父您老人家了。”
　　“呵呵，为师看起来很老吗？”尚云薄唇微勾，陆悠然却在那抹弧度里看到了赤果果的威胁，他吐了吐舌头，摸着自己的脖子，“哪能啊，我师父可是仙灵大陆第一美男子，只要在街上随便溜达一圈，保管迷倒万千少女。”
　　这话听着倒是颇为受用，尚云轻轻点头，陆悠然望着他，好像这么多年以来，自己的师父总是那么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无论生气高兴悲伤，这些情绪似乎从来与他无关，不过也是，听长老们说，他是仙灵大陆上唯一的圣灵体，已达飞升之境，修为高深不染俗尘也是正常。
　　但谪仙一样的师父却又会偷偷跑到凡尘来饮酒，陆悠然不禁对眼前杯子里的液体产生了兴趣，莫非这农家酿堪比仙泉玉露，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尚云又怎么会看不出眼放绿光的人在打什么主意，有些无奈的笑道：“你现在可还不能碰这东西。”
　　陆悠然无赖道：“哎呀师父，没理由吃独食吧，况且你都带我一起来了，莫非还要故意馋我。”
　　“这可不是馋你，我带你下山，是为了让你多看看这辽阔的天地，太虚山虽好，待久了却也只会让你目光短浅，凡尘的一切才是修炼途中最好的助力。”
　　“师父，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人要向前看，不能一味的被规矩束缚，就像是修行，也是千差万别，如果想要成功，就必须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
　　尚云伸手摸着他的发顶，浅笑道：“你能明白就好，悠然，还要记住一件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心。”
　　陆悠然一脸花痴的盯着他，“师父，其实你那么温柔，根本一点都不高冷嘛，真不明白为什么几个长老还有那些掌门每次来太虚山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仙门论道可不是师徒相处，我若镇不住他们，岂不是要让有心之人生事。”尚云神色微敛，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妖族又开始蠢蠢欲动，恐怕和仙门中的某些人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明白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题，陆悠然赶忙扯开了话题，“师父，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是不是经常偷偷出来喝酒？”
　　尚云不答，任他一个人在那想的头痛。
　　那天最后，尚云还是熬不过软磨硬泡，陆悠然最终还是喝到了农家酿，只是没想到，他只是舔了一下，就昏睡了三天之久。
　　怎么回的灵虚宫肯定是记不起来了，不过从那以后，每半年，尚云便会带他去那个茶棚，品上一杯农家酿。
　　现在…
　　陆悠然平复心绪，揪紧的心口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只要一想到从前的事情，情绪太激动，就会有离魂的征兆，看来灵识和身体果真还未完全契合，自己这阵子还是要尽量心平气和一点才是。
　　他松了口气，刚靠到一旁，手里的酒壶就被一把夺了过去。
　　宁千奕道：“这东西，还是由我来保管，等陆兄身体好些了，再还给你。”
　　“还我，我身体好的很。”陆悠然去夺，却被躲过了，他抿了下唇，见宁千奕似乎是有些生气，又露出了惯常的笑意，“怎么，千奕这么关心我啊？莫非真对我动情了？”
　　宁千奕气结，“你少来，激将法对我没用。”
　　陆悠然见他不像开玩笑，双手抱胸，“你真的不还我？”
　　“我说了，等你身体好些，就还你。”宁千奕看着他，“况且不是陆兄自己说的，要当我护卫，现在这样，怎么护我周全？”
　　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悠然指着他，半晌重重闭了下眼睛，道：“行，小爷我就依你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