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录》御家三少

17、第17章 请学之初

　　陆悠然作为药师半路杀出，所以事先并未安排好住处，宁千奕所住的静院主屋空间很大，因此主动腾挪出了半间，客房内家具一应齐全，只需要添置一套睡塌和被褥就成，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照理说两人独处一个屋檐，陆悠然又是闲不住的主，应当挺热闹的才是，但自从那天后，陆悠然总觉得宁千奕对自己冷淡了许多，虽说两人也并未认识多久，但他就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子刻意的回避。
　　宁千奕白天要去上课，两人只有在他回来到睡前这段时间才算是真正相处。因为早晨陆悠然醒来的时候，宁千奕往往已经出去了，接连三天都是如此，陆悠然睁眼望着房顶，偏过头从屏风一侧望进去，果然如此，只剩整洁的仿佛没人睡过的床铺。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是因为此前自己瞒着他偷偷溜出去的事情？但宁千奕除了问自己易容的事，也并未提过他的去向。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那心思细腻的男人，可不就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近来自己总是睡的很沉，照理说这五十年应当是睡的足够多了才是。
　　陆悠然穿着单衣，直接赤脚走到廊上，远处藏书阁被屋檐遮了一半，他望了会，视线转向另一座山头，绿树掩映中，能看到露着一点小小的白色，他心中默默喊了一声：师傅。
　　休息之时，东方飞云正被一群穿着请学服饰的年轻男女包围，一群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李沫芸朝着那里望一眼，对自己身侧两位好友道：“没想到东方公子还挺受欢迎的。”
　　颜无裳看了眼围在那处的人，其中不乏自己清源宗的，不禁啐道：“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游手好闲，再受欢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别人背后说闲话。”
　　“我倒是觉得，东方公子天性如此，只是如今仙门世家太过世俗，眼光各不相同罢了。”
　　颜无裳听宁芊芊那么说，不禁道：“你是因为宁千奕才有此感悟吧。”
　　宁芊芊闻言脸色似有不妥，颜无裳也是贪图一时口快，毕竟宁千奕之前才救过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那么说，不过话都已经出口，再想收回也就难了。
　　她只得咳了下，转口道：“宁公子身体如何了？”
　　李沫芸也道：“是啊，我们上山那天他还带着药师前来，可是还…”
　　听到药师两个字，宁芊芊看了一眼在座位上安静看书的人，才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爹他不放心，所以才让带着。”
　　“那就好，所谓有备无患，宁掌门果真考虑周全。”
　　“其实，我倒觉得不妨让你们的药师一同前来听课。”颜无裳说完，见其余两人看向自己，她朝东方飞云处递了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李沫芸也看过去，那里面有几名头发上扎着墨色发带的男女，发带上头还编着暗金线。那是天机阁的人，重家门人个个精通药理和治疗法术，据说也是因为初代阁主就是民间医药世家出生。
　　李沫芸也道：“对啊，要是有机会能让他们切磋一二，指不定对双方都互有助益呢。”毕竟重家的医术是仙门佼佼者。
　　宁芊芊面露一丝尴尬，迟疑道：“这…”
　　李沫芸只当她不好意思开口去和长老提这要求，于是说道：“长老们既然让宁公子带药师前来，这学的内容也不是什么紧要机密，让他随行应该也不算坏了规矩，你要觉得不好说，那我们陪你一起去，私下把事情和长老说清楚就是了。”
　　颜无裳难得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是啊，这有何难，现在便去。”
　　“不，不是这个原因…”宁芊芊话未说完，就被李沫芸一把拖走了。
　　东方飞云伸着脖子张望两眼，就见三人朝着课堂外去了，不禁好奇，心道：这几个人是背着自己说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二哥，你瞧瞧这小子，从第一天开始就如此高调，也不怕别人有意见。”
　　萧霆出去透了会气，进来就见被人群包围的东方飞云，没好气坐到萧湛旁边，本来正趴在桌子上玩镇纸的萧笙抬起头，嘲笑道：“有意见的只有三哥吧？”
　　萧霆被说穿心事，喝道：“小屁孩懂个什么，和你说话了吗。”
　　萧笙于是吐吐舌头，不和他搭话了，萧湛放下书册，睇了他一眼，说道：“这里不比皇宫，你若觉得受了冷落，回去就是。”
　　听见这么不客气的话，萧霆赶忙服软，“二哥，我这不也是为你鸣不平吗，他哪有你的身份尊贵，可却那么炫耀。”
　　萧湛看着他，微微摇头，他这三弟何时才能成熟一些，萧霆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听到萧笙故意长叹了一声，不禁瞪过去，就见他凑过来，低声道：“三哥，你可长点心吧，看见这课堂里面的人没有？”
　　他又不瞎，“当然看见了。”
　　“这些可都不是普通人，我们身份尊贵，但一生也就短短数十年，可他们呢，他们随随便便都是百年起步的，所以说你明白了吗，不是我们受到冷落，而是——我们与他们之间，根本就难以交集啊。”
　　见萧霆一脸受了打击的模样，萧笙明白他这迟钝的三哥总算是转过弯来了，于是又干脆的趴了下去，灿烂笑道：“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三哥你看开点。”
　　“对吧，二哥。”萧笙打击完了他，抬头去看萧湛，却见他不知何时目光离了手里的书，正在看不远处似乎从未受到打扰的宁千奕，听见他问自己，萧湛收回视线微微点了头。
　　风吹云过，一天便又接近了尾声，陆悠然十分自觉的去到了通往星辰宫的石阶下方，时辰刚到，上头便有人声响起，青石路蜿蜒，从石峰后走出几名青年男女，下来和陆悠然率先打了个照面，几人不认得他，望了一眼便走过去了。
　　陆悠然却认出，这几个正是那天自己在山脚遇到的人，他站到一边，再抬眼就见到三个人并排而下，身后还跟了三个，萧霆开口就是：“怎么又是你！真是晦气。”自己本来几天没见，还以为他早被赶下山去了。
　　萧笙则是朝他调皮的挥了挥手，“陆仁贾，又见面了。”
　　萧霆见状训道：“五弟，你别什么人都去搭话，小心被骗了还不知道。”
　　陆悠然放下自己的手，抱胸笑道：“大家在这里都是各凭本事，萧兄这么无故中伤，不妥吧。”
　　听他这么说，萧霆便有了由头，“我就是不喜欢你，如何？像你这种开后门混进来的人，能有多正直。”萧霆十分不客气，惹得萧笙暗自拉了拉他，一旁萧湛眉头一动，尚未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
　　“三皇子这意思是开后门进来的人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那是当然！”萧霆说完，立觉不妥，蹙眉看向已经走下来的宁千奕：“你这是何意，可是要袒护这个人。”
　　宁千奕看了一眼陆悠然，见他还在气定神闲的浅笑，这才又道：“他本来就是我药师，何来袒护一说。”
　　萧霆见他拦在前面，本来他是不怕宁千奕的，但是萧笙之前说的不错，他毕竟是仙门中人，自己也不能贸然得罪，给二哥找麻烦，因此他收敛了几分，“既然宁公子都承认了，那本皇子自然没什么能说的了。”
　　说着就要走，宁千奕忽然抬起手拦住他，萧霆一脸似怒不怒，盯着他道：“宁公子还想干什么。”
　　“三皇子刚刚开口侮辱我宁家人，难道这就想一走了之了。”宁千奕冷冷的看着他，“你张口闭口意有所指，难道是在暗讽这次请学之事？”
　　这是把太虚派和另外五个门派统统拉下了水，陆悠然不禁心道：高啊，真是高。
　　萧霆骑虎难下，脸色越来越难看，望了一眼自家二哥，虽然知道宁千奕有报私仇之嫌，但毕竟是他自己先开的口，才会被捉住了把柄，自己是断不能把二哥也拉下水的，不能向萧湛求援，萧霆拳头捏的死紧。
　　一旁萧湛稍微走了一步，介入二人之间，和声道：“宁公子教训的不错，我三弟口无遮拦，的确该罚，不过念在他初犯，现在让他向你家药师赔个不是，然后再由我带回去严加管教，你意下如何？”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眼神看向了宁千奕身后的陆悠然。
　　“二哥！”萧霆刚出声，就听萧湛呵道：“闭嘴！”
　　陆悠然本来正盯着宁千奕后脑露出的抹额带子做研究，闻言眉头一挑，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到他身侧道：“我看可以，就当让他长个记性了，是吧千奕？”
　　宁千奕见他看着自己，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了。
　　现在这时辰，是人来人往的必经之地，虽然仙门弟子不是喜好看戏的八卦之辈，但刚刚一起下来的东方一行人却还等着未离开，萧霆如同吞了什么难以下咽又不能吐出来的东西，在一群人眼皮底下憋得脸色铁青，他走到陆悠然前面，迟迟没开口。
　　陆悠然笑道：“三皇子，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爽快点，我可还等着我家公子去膳堂吃饭呢。”
　　萧霆深吸一口气，闭眼道：“陆药师，方才是我口无遮拦，请恕罪！”
　　他一脸羞愤之色，陆悠然也没想着太为难“小鬼”，于是哈哈两声，“萧兄直爽，既然没其他事，那大家就散了吧。”说罢，他揽过宁千奕的肩膀：“走走走，我可是快饿死了。”
　　宁千奕抿了下唇，任由他把自己给绊走了，东方飞云一脸震惊，自言自语道：“宁兄居然不怪罪他不分尊卑？这药师胆子也太肥了些。”
　　一旁宁芊芊见他把宁千奕拖的磕磕绊绊，脸都气白了，可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沉着脸道：“走吧。”
　　一行人先后走过，萧笙走过去，拍了拍气到发抖的人，小心翼翼道：“三哥，你还好吧？”
　　“不要去安慰他，都十七岁了，还如此不懂事，的确如他所说，该长长记性。”萧湛口中的他自然就是陆仁贾。
　　萧霆见他还帮外人说话，不禁叫道：“二哥！”
　　“父亲十四岁时已登大寳，将澜沧国治理的繁荣昌盛，除他自己在政务上能力卓越，也少不了叔父在军事上的鼎力相助，你让我往后如何能放心把大将军的位置交到你手里！你自己好好想想。”
　　萧霆被他震的没了声音，萧笙也不敢说什么，直到萧湛朝前走了，才低低唤了声：“三哥。”
　　萧霆一改之前的嚣张跋扈，跟在后头慢慢走着，萧湛那番话说的在理，让自己辩无可辩，羞愧的紧。
　　跟在萧湛身后的三人见他手势，为首的高个子男人走了几步到他侧后方一步的位置，“殿下。”
　　萧湛让他上前来，却迟迟没有说出指令，季洵也不问，沉默的跟着他，又过一会，听到他说：“没什么，下次再说吧。”
　　季洵心里能猜到几分，定然是和那个陆仁贾有所关联，不过他之前特意多留意了一下，那人修为平平，并不出色，却能得凤天山庄宁千奕的垂青，不知是不是刻意隐瞒了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季洵脸色一沉，那人定然不可小觑。
　　眼见宁千奕维护自己，陆悠然又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痛，也不能怪他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谁让宁千奕总是在刷新他的认知观，一开始自己只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后来又以为他是个资质平平的庸人，直到彩衣镇那晚，他主动引开雷鸣兽，不过那时候自己也只是对他多留了个心眼而已，毕竟少年勇气可嘉。
　　直到知道宁千奕的身体状况，陆悠然忍不住生出几分可惜来，有勇有智的一个人，偏偏没有生到一副好身体，着实令人扼腕，不然以宁千奕的资质，定然早已成为仙门中的佼佼者。
　　不过近来他倒是愈发颠覆自己的看法了，虽说看着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气势上却不输任何一同前来的那些真传和内门弟子，难道宁千奕是扮猪吃老虎？
　　陆悠然偷偷瞄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人，宁千奕见他看自己，侧目过去，没说话，不过表情显然是在问他有什么事情。
　　陆悠然咧嘴一笑，手里还在摆弄着几支不知名的素色小花，这是他和宁千奕从膳堂回来，进屋之前宁芊芊塞给他的，说是宁千奕的生活起居都不可潦草对待，让他这个得了便宜的闲人好好发挥自己用处。
　　不过他素来对这种插花之事不在行，摆了许久，花都快蹂躏的差不多了，也没放的有多好看，宁千奕走过来，无奈的接下了这活，省得他把那几支可怜的花彻底摧残完。
　　见宁千奕插花，陆悠然不客气的坐到椅子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宁千奕忽然道：“你刚才为何轻易放过了那三皇子？”
　　“嗯？”陆悠然捏着茶杯看过去，见宁千奕目光依然专注在手上，他笑了声：“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又是个皇子，皇室和修仙界多年来明面上虽然是互不相干，但私底下多少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若是真为了我和他撕破脸，你也不好朝家里交待。”凤天山庄怎么说都是仙门之中有头有脸的门派，如果以后箫霆真要存心以今天之事找茬，宁千奕也难逃责难。
　　闻言，宁千奕手里动作一顿，又继续摆弄那几支长短不一的花，轻声道：“我既然敢这么做，便是有把握的。”
　　陆悠然放下杯子，用手支着下巴，换了个姿势看他，笑着用哄人的语气道：“好好好，那就算是我多虑了，不过宁公子今天为我出头，他已经把面子里子都丢差不多了。”
　　宁千奕睐他一眼，见他不正经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不多时他就忙完了手里的活。
　　两人安静坐在桌边，虽然没有说什么话，陆悠然却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视线穿过娇嫩的花瓣，那朵花的位置看着正好像是别在宁千奕鬓角，他心情豁然开朗，也不想去追究宁千奕为何对自己冷淡了。
　　宁千奕知道他在看自己，不过没再问他什么，陆悠然本就随性，与自己不同，他也不该以自己去要求他，这两天自己的确是和他在置气，现在想想，果真没有必要，见陆悠然又在偷望自己，他在唇角浅浅挂了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