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垠》春江潮水

1、1

　　十二岁那年芜垠第一次随父亲来到繁华的杭州都城。
　　芜垠终于看到了书中描写的景物了，二三层的楼房鳞次栉比，运河上挤满了乌顶蓬船，船上的小妹操着乡音叫卖枇杷和菱角，临河的香樟树荫便是密集的摊子和行色匆匆的行人。
　　他把少年对新奇世界的惊叹表现在脸上。
　　“爹，杭州可比祁县富饶多了。”
　　柳峙轻拍儿子的头，“那小芜努力学习，以后去看看更多美的地方。”
　　柳峙把儿子领在一个烧饼摊前安顿好，自己便去买草药。
　　芜垠坐在小矮凳上，手中捧着两只热乎乎的烧饼，萦绕着的脆甜的香气让他一时忘记旅途的困顿。
　　行人偶尔的瞩目让他渐渐局促，他目光闪烁地往下扯了扯有点散的头巾，自己过白的皮肤和银白色的头发被人看见了应该会被当做怪物吧。
　　芜垠咀嚼的速度放慢，努力放空自己，这个造型已经是爹娘反复拾掇妥帖的结果的，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他突然注意到身后巷子里传来异动。
　　一个少年正在翻找着垃圾筐里的餐余垃圾。
　　可能是芜垠的注视太过强烈，巷子少年抬起来头——
　　芜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或者说真不应该出现在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上——憎恨厌恶世界却又不得不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着。
　　芜垠鬼使神差的起身走向巷子……他想，在自己有余力的情况下，应该尽力地帮助别人——柳峙一直都是这么教他的。
　　巷子不浅，但深处的青苔在油污的营养下繁殖得又青又黑，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很少人会来这里，巷子里只有芜垠和少年。
　　“你需要帮助吗？”芜垠说着把手中剩下的一个烧饼递给他。
　　颜淄半睁的眼睛懒懒散散地上下打量他，芜垠穿着天蓝色的长袍，洗得发白却不染一丝污渍，头上还蒙着头巾，浑身上下唯一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充满无限憧憬这种人一看就是美满家庭才能养出的孩子。真好呀，好到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了。
　　“过来。”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粗噶难听，他还故意压低声音说话。
　　芜垠心里直打退堂鼓，直觉这人不怀好意，他微微向他迈两步，递出那只烧饼。
　　——“啪！”
　　颜淄把芜垠推到在地，抱胸睨着他，“我还不需要你的施舍。”
　　芜垠双手撑在身后才让头部免受大地一击，但头巾轻飘飘的放开它束缚住的银发，轻盈地覆在地上，烧饼轱辘轱辘地滚向垃圾筐……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嘶——”芜垠抬起手看了看右手肘，果然受伤了。芜垠没有太多时间惊讶，他这头银发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好。他迅速捡起地上的头巾把那头耀眼的银发顺带脸一同裹好，落荒而逃……
　　颜淄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逃跑少年的背影目光闪烁，银白色的头发呀，也是怪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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