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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丧家 ...

  •   汾舟港是一个南方的港口小城,早些年注重港口运作而怠慢了城市开发,导致城内的老旧房屋居多,拆迁新建已经不太现实,于是开发商们在城北开拓了新的地皮,建起了新城,叫做汾舟市,汾舟港自然就成为了老城区,近几年政府整治了环境,汾舟港变得生态良好,环境优美,已然成为了汾舟市的后花园,新城里的有钱人们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质,纷纷跑到汾舟港买房安家,所以新建了别墅和高档小区的汾舟港城东被称为富人区,城西则是渔民和工人居多。

      早秋的一个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汾舟港在薄雾朦胧中苏醒。

      晨光探出山头,洒进了独栋别墅里,落地窗前的少年放下了画笔,心满意足地打量着眼前的画作,嘴角溢起浅笑。

      “终于完成了。”

      汾舟港城中心。

      一个年轻小伙提着在路边买的豆浆油条,走进了步行街后的一家网吧,他进门后顺手关掉了一个开关,网吧门头亮着“祥丹网吧”的霓虹灯熄了下去,小伙走进吧台,将早点递给吧台里的一个人:“小霍,换班了。”

      霍屺昏昏欲睡地抬起头,接过了早点,递了十块钱给小伙:“谢了余哥,”他说完,伸手摇醒了自己旁边另一个值夜班的小伙,“吃早点了,吃完回宿舍睡。”

      霍屺身旁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龙杰直起身,揉了揉眼,从霍屺手上接过早点,冲来换班的余锡笑了笑:“谢谢余哥。”

      于是霍龙二人吃着油条,喝着豆浆,回到了二楼的宿舍。龙杰吃完早点,一沾床便睡了过去,霍屺则是出了宿舍,靠在二楼楼梯口的窗户边,点燃了一根烟。

      他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轮廓,他微微垂着眸,皮肤白皙,眉眼秀气,眉宇之间有几分消沉。

      他今年十八岁,高中辍学生,正值青春年少。这会儿本应在学校里备战高考,如今却在外面打工养活自己,周一到五在网吧上夜班,周末两天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帮人看场子,挣的钱勉强够穿衣吃饭。

      霍屺并非家中独子,他还有一个弟弟,叫霍柍。

      这弟弟好似生来便是霍屺的克星。

      刚过三岁,霍屺便被父亲霍文丰从新城里送了出来,准确的说是流放,流放到了汾舟港。读幼儿园和小学时,霍文丰请了保姆照顾他,初高中时,索性送他住校了,每年的学费总是在开学前到账,但每个月的生活费却是少得可怜,他们就像避嫌似的不肯见霍屺,寒暑假也不准他回家,只有逢年过节时,霍屺才能回去一次。可这每年一次回家的机会,对霍屺来说更像是一种变相的羞辱,他一回去便处处碰壁,受尽白眼。

      弟弟霍柍在新城里锦衣玉食,有爹疼有妈爱,养出了一身王子病,优越感极强,一见到霍屺便指手画脚。

      霍屺由于自小生活在蛇鼠一窝的地方,学了一身坏毛病,打架抽烟喝酒样样沾,气不过收拾了霍柍,霍文丰大怒,动手打了霍屺,还断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和霍家闹翻,霍屺失去了经济来源,再加上在学校里出了事,他不得不辍学打工养活自己。

      霍屺抽完一根烟,打算再点燃一根,就见另一间宿舍的门被推开,一个寸头青年叼着烟走了出来,见到霍屺,他从嘴里拿下了烟,顺手关了门:“哟,小霍,怎么不去睡觉?”

      这青年是祥丹网吧老板彭丹,他年纪轻轻创业,手下有一家网吧和几家酒吧,弟兄们管他叫“蛋哥,”霍屺在他手底下做事。彭丹快奔三了,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出来打拼,他对于霍屺很是照顾,说在霍屺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就此成了兄弟。

      彭丹走到窗边,霍屺给他点燃了烟,答道:“有点事儿,想通了就去休息。”

      彭丹吸着烟,打趣道:“哟,还有你想不通的事?不像你啊,你一直都挺豁达啊。”

      霍屺干笑了笑,又点燃了一根烟。

      彭丹问:“是什么麻烦事儿吗?”

      霍屺:“也不是,就一朋友喊我去喝酒,但我不是很想去。”

      彭丹:“那拒绝不就行了?”

      霍屺抓了把刘海,无奈地扶住额头:“这个人……不好拒绝。”

      彭丹见他的情绪不同往常,有些惊讶:“不会是女朋友吧?”他原以为霍屺被这样问,一定会忙着解释或者脸红,谁知霍屺很镇定地来了一句:“不是。”

      彭丹奇怪:“那你为啥苦恼?”

      霍屺吸了口烟:“算了,我还是拒绝吧。”

      彭丹:“嗯……没事儿,你自己做决定吧,我去楼下吃碗面,”他说着,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却又愣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对霍屺说:“哎对了,明天周五,给哥几个放个假,晚上喝酒去。”

      “好。”

      霍屺抽完烟,回了宿舍,在床上躺下,打开手机,点开了一个聊天框,一个备注“姐”的人给霍屺发了三条消息:

      “周五晚上十点江缤火山。”

      “江湖救急。”

      “给跪了,一定要来。”

      消息时间显示昨晚十一点半,而霍屺没有回复。

      其实昨晚霍屺已经看到消息了,只是碍于内心纠结,所以一直没有回复,他望着这三条消息又纠结了半天,最后索性一关机,把手机丢到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闭上眼睡觉。

      傍晚六点,霍屺被闹钟吵醒,他摁停了闹钟,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另外半边脸睁开眼看了看对床,龙杰还没醒。

      霍屺睡眠浅,被吵醒后已经没什么睡意了,索性蹑手蹑脚起身,套起外套,准备出去吃个晚饭,再给龙杰捎一份回来。

      龙杰比霍屺小半岁,家里爹死的早,有个败家妈一天到晚只会打麻将,所以他很早就辍了学在外面做工,为人纯朴善良,和霍屺处的很好。霍屺身为哥哥,自然是要多照顾他的。

      霍屺下楼来到吧台,跟余锡打了个招呼:“余哥,我去吃饭了,你今晚想吃什么?”

      余锡道:“一切照旧,谢了哈。”

      霍屺笑着发了根烟给余锡,往网吧外走去:“客气。”

      他出了网吧,拐到了另外一条街上,走进一家小吃店,点了三份炒饭,付了钱,然后坐在一个角落里等待。

      他给手机开了机,通知栏又跳出了几条消息,他点了进去,果不其然,又是他姐发来的:

      “我知道你看到消息了。”

      “明天必须要来,江湖救急啊真的!”

      “不来的话你就等着参加我的葬礼吧。”

      霍屺看完,退出了聊天软件,依旧没有回复。

      他姐李蜀箐,实际上是他的青梅竹马,比他大十来天,是汾舟港富人区的孩子,她的父母在新城里经营公司,不怎么能管到她,反而霍屺这个没爹管没妈养的野孩子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大概是缘分天注定,他们俩幼儿园、小学、初中,乃至高中,都在一个班,感情极深,姐弟俩彼此嫌弃又相互照应,虽然在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年,但两人对对方都没有产生感情,李蜀箐换男朋友如换衣服,而霍屺由于自小没得到一丁点儿疼爱,所以在这方面是麻木的。

      李蜀箐做事极易冲动,在霍屺面前偶尔会撒娇,但不至于会以这样的语气和霍屺说事情。

      霍屺一直不愿回复,因为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板将一盘炒饭和两份打包好的送到霍屺面前,霍屺道了声谢,开始吃饭,他吃着饭也在胡思乱想:你说去吧,给自己添麻烦,不去吧,又怕李蜀箐真的出事。

      一顿饭在他的内心矛盾间结束,他擦了擦嘴,拎着打包好的炒饭,正准备走人,就见俩熟悉的身影进了店门,霍屺下意识的转头挡住自己的脸,不料对方已经看见了他,朝他走了过来,霍屺别过头,站起身,朝饭桌的另一边绕道走,哪儿晓得对方其中一人也绕过来,挡在了他身前:“哟,这不是我们霍哥么?真巧啊,您在这儿干嘛?”

      霍屺心说,这麻烦事儿还真是一桩接一桩啊。他被认了出来,也不好得再装傻,转过头,淡淡道:“吃饭啊,你瞎?”

      挡住霍屺去路的男人叫杨义,另外一个叫胡棐,两人是霍屺同校同年级的学生,都是不良少年,他们在学校时就与霍屺针锋相对,两边的人不知道打过多少台架,一直没分出个胜负,直到霍屺走了,这波人觉得少了个陪他们闹的人,这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杨义被霍屺怼了一句,有些恼火,但表面上还是痞着笑脸:“霍哥,好久不见了,我们可真是想死你了,不知道您在外边儿摸爬滚打过得可好啊?”

      这摆明了就是在嘲讽他。霍屺没好气地说:“杨义,好久不见,你怎么变得那么贴心了?居然还会嘘寒问暖了?狗居然会长良心,可真是稀罕事,这得上电视吧?”

      杨义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啐了口唾沫,“霍屺,别跟老子犯冲,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霍屺?你以为你身边还有能替你豁出命打架的人?你现在不就是条丧家之犬!在这儿跟老子嘚瑟什么?”

      胡棐也走了过来,和杨义一前一后将霍屺围住,骂道:“整个六中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讲情义,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打架再厉害又怎样?你现在还能风光得起来吗?”

      霍屺叹了口气:“老子不想打架,你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行不行?”他说着,绕开杨义就往店门口走去。

      杨义马上就叫住了他:“好不容易见到你,怎么可能让你走!站住!”

      霍屺怎么可能傻愣着,他把打包好的炒饭往桌上一搁,拔腿就往店外跑,后面两人跟着追了出来,穷追不舍,霍屺跑出了商街,把两人往另一个方向引。

      汾舟港东西两头贫富差距大,居民素质的差距也甚大,也碍于老城区里治安不严,这样的小地方竟成了地头蛇和混混作恶的法外之地,打架斗殴事件频发,就是打死了人,只要钱到位,地方局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离开了老城区的主要经济地带,霍屺将二人引到了老旧的商业楼后,跑进一个死胡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二人,挑衅地笑了一声:“哟,就这体力,还想抓我?老子以前可是长跑冠军。”

      二人环视四周,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胡棐从一旁抄起了一根拖把棍扛在肩上,笑出了声:“你这不是找死呢么?跑到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对你有什么好处?”

      霍屺也笑:“就是要在这种好地方,才能和你们好好叙旧不是吗?”

      杨义摩拳擦掌,朝霍屺走近了几步:“没了你那些兄弟,你还真觉得自己能一挑二?你真看得起你自己。”

      霍屺咋舌:“害,我当然要看得起我自己,不然谁肯看我啊?”他说着,不等杨义出拳,他朝前一步,一拳打在了杨义肚子上,然后一个过肩摔将杨义扳倒在地,他动作之快,让杨义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一旁的胡棐冲了上来,一棍子就往霍屺头上打去,霍屺往后一仰躲过了这一棍,伸手抓住了棍子,顺着胡棐的力将他推了回去,胡棐为了稳住自己的重心,握着棍子的双手失了力,棍子便被霍屺一把抽了去。

      霍屺随手一扔,将那棍子扔出了老远,骂到:“妈的,怂货,打架就打架,还舞枪弄棒,净整这些有的没的。”

      杨义从地上爬了起来,从霍屺身后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给他来了一记锁喉,胡棐冲上来,往霍屺肚子上胸膛上猛地砸下去几拳,他铆足了劲儿,根本没把霍屺当人,而是当成了沙袋,这几拳下去的确让霍屺吃不消了,他忙伸出一只脚猛地往胡棐下身踢去,胡棐捂着裆部惨叫着往后退了几步,霍屺趁机一脚踩在了杨义脚上,一脚不够,又恶狠狠地补了几脚,然后用头向后往杨义脸上撞去,杨义疼得嗷嗷大叫,一下子就放开了他,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脚,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被撞出血的鼻子:“妈的,霍屺!你他妈真卑鄙!”

      霍屺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推到了墙上,摁着他又给了他肚子上几拳,然后揪着他的头发,抬起巴掌往他脑袋上招呼过去,打一下说一句:“我就是卑鄙,可卑鄙也是我的本事,你他妈算老几?用得着你来对我说教?”杨义被霍屺这几巴掌打的脑袋发晕,靠着墙瘫坐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一旁的胡棐冲上来将他拉开,跟他扭打在一起,霍屺凭借身高优势和力气大的优势,很快将胡棐撂倒在地,胡棐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叫唤,霍屺往他身上补了几脚:“妈的,以后见到爷最好绕着走,别自己往枪口上撞,爷一个人照样能撂翻你们。”他说完,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揣着裤兜走了。

      霍屺当然也受伤了,他感到胸口和腹腔隐隐作痛,不知道是断了肋骨还是伤了内脏,但他没有重视,反正也不是很疼。他回到小吃店时,方才打包好的炒饭已经凉了,他只得重新点了两份打包,再回到网吧时,吧台里的余锡见他这副模样进来,忙跑上去把他带进了吧台:“小霍,你这是咋了?干架去了?”

      霍屺从吧台里找出一面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果不其然,脸上挂了彩,左脸颊有抓伤,嘴角紫了一块,他回答余锡:“有人闲得慌,找茬儿,我就陪他们锻炼锻炼。”

      余锡摇了摇头:“唉,你说你,跟我在吧台里打牌不好吗?打架有啥意思?你待着,我去拿医药箱来给你上药。”

      霍屺目送着余锡去拿医药箱,自己待在吧台里耷拉着脑袋发呆。

      他脑海里浮现起杨义和胡棐说的那些话。

      “你以为你身边还有能替你豁出命打架的人?”

      “你现在不就是条丧家之犬!”

      “整个六中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讲情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的脑袋愈发的重,仿佛灌了铅,不断地往下坠。

      “嗡——”

      失神之间,他产生了耳鸣,周围的喧嚣在一瞬之间化为一片死寂。

      直到余锡带着医药箱回来,他才回过神来,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些令人心烦的事都甩出脑海。

      余锡拍了拍霍屺:“咋的了小霍,你到底有事儿没啊,你别吓哥啊。”

      霍屺淡淡道:“啊,没事。”

      余锡见他不想说,便没再多问,给他上了药。

      霍屺忍着药水刺激皮肉的疼痛,隔着窗子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呸。

      他最讨厌麻烦事了。

      最讨厌碰见学校里的人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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