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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比尔早该知道,想通了远远不代表前路皆坦途。

      芙蓉与莱姆斯谈话过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和芙蓉又开始为婚礼的事情忙碌,每天看一百种现场布置方案和一千张菜单,莱姆斯则开始和唐克斯约会,并在几周后出人意料地宣布他们将于周末在唐克斯家举行婚礼,居然还赶在了他们前头。

      比尔并非不为他们高兴,只是这一略显仓促的决定总令他心中隐隐不安。他倒不是个传统的人,但莱姆斯此前拒绝了唐克斯那么长时间,而导致他这么做的理由现在并没有消失,将来莱姆斯的年龄、经济状态和狼人身份恐怕也都不会改变。即便唐克斯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在乎,但莱姆斯显然不是能够轻易放下的人,在比尔看来,他们应该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找出与这些因素共处的方式才对。诚然他们正面临一场战争,但如果你潦草地对待自己的幸福,那份幸福也不会给出恒久的许诺。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份顾虑,实则也适用于他自己。

      那件比尔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事发生在他们婚后的一个清晨,他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沐浴的水声,与屋外的海潮混在一起,形成的乐曲就像他母亲用来敲打牛排的小锤,令他的神经完全松懈下来。随后浴室门伴着温热的水汽开启,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期待着那幅熟悉的美景——

      他看见了那张脸。

      不等比尔反应过来,芙蓉已经冲回浴室,牢牢锁住了门。他花了半个小时在门外道歉、呼唤、祈求,那扇用海贝精心装饰过的木门仍无动于衷,水声又响起来了,芙蓉在用它掩盖自己的哭泣,意识到这点,比尔心碎不已。

      最后,他拖着脚步从门前离开,到厨房给两人做早餐。这是个晴朗的日子,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芙蓉的头发上,会使得它们呈现出一种如有生命的流动的银色。原本他们会共进早餐,用英语和法语开玩笑,交换无数个吻,直到他为了赶上早班不得不匆忙出门;她在门口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嘴角,暗示他回家后会得到特别的招待。

      这都是他的错,他向芙蓉要求了这个机会然后搞砸了,伤害了她,这都是他的错。

      比尔想要亲吻那扭曲结痂的嘴唇,伤痕累累的面颊,所有那些她遭受的不公的痕迹,道歉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承诺容颜的改变绝不会令他的感情动摇分毫,去他的上班吧。然而直到他磨磨蹭蹭地吃完了早餐,芙蓉仍然没有出现,没有给他补救的机会。

      逼迫是没有用的,她是个骄傲的人,若她不想见他,宁可直接从房间里幻影移形也不会出现。比尔大声地说了一句“晚上见,亲爱的”,心情凄惨地出了门,脑中是芙蓉睁大的蓝眼睛,写满了受伤和被背叛的神情。

      到晚上情况变得更糟,天边仅剩一抹黯淡的红色,山崖上空气湿而冷,贝壳小屋里没有灯光。比尔在门前停步,因芙蓉已经离开了他的可能性踟蹰着。他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而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比尔轻轻吞咽了一下,敲敲门,又更用力地敲了一次。如果他面前的屋子是空的,如果芙蓉已经因他许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唾弃他,接下来也许他会去找间酒吧,喝火焰威士忌喝到醉死为止。

      在他绝望的前一刻,一楼的灯亮了,比尔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点亮门廊的灯,芙蓉打开了门,她鬓角的碎发被拨到耳后,微微抬起脸,任由灯光照出她还未消肿的眼睛与满面的伤痕。她穿着家居服,姿态却像要走上三强争霸赛的赛场那样骄傲,比尔是如此爱她,爱到他的心脏都痛了。

      “我们得谈谈。”芙蓉说,而比尔只想拥抱她,用力到他们都觉得疼痛。

      “好的。”他嗓音沙哑地说。

      他在门厅里换鞋,而后,太过迟来的了悟击中了他——环绕在芙蓉周围的魔法消失了。芙蓉拥有四分之一的媚娃血统,她生来就具有令异性着迷的能力,这与她的年纪和相貌毫无关系。她曾对他解释过,那种魔力是可控的,就像眨眼睛,她能有意识地做到停止它,或者针对某一人。但通常,她就只是任由它向周围散发着,作为她的一部分,就像头发或肢体。比尔知道,那是因为她没有哪怕一分一毫地怀疑过,会有人仅是被那魔法迷惑才被她吸引。

      芙蓉·德拉库尔曾是如此明艳、自信,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和议论,将长发甩到身后,去征服整个世界。这是他爱上的那个人。而她现在却将那与生俱来的魔法悄悄收敛,生怕有人因此产生“误解”。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比尔努力回想,对他而言那魔法仅仅是一种气场,相对她这个人的吸引力微不足道。他只顾着为芙蓉同意不改变结婚计划窃喜,可他的姑娘,他的妻子在他的毫无觉察之下承受着自我怀疑有多久了?她仍旧勇敢果断,剪短了长发,加入凤凰社,准备好要投入战斗、要去追求幸福——可她也许再也不相信有人会认为她很美丽。容颜对芙蓉来说从来不算什么,直到她失去了它。

      而他是如此盲目,此刻才意识到,他有上百次机会去成为他曾对芙蓉承诺过要成为的、他立志要成为的那种伴侣,却没有看到其中任何一次。

      “很抱歉我没有做什么好吃的,我考虑了一天。”芙蓉说,比平时更浓厚的法国腔使比尔的整个胸腔都缩紧了。

      “你不用——”

      “你觉得意面可以吗?酱汁是现成的,会快一些。你饿了吧?”

      比尔只能点头,加入厨房里的忙碌,并因没有被芙蓉拒绝感谢上天。如果他们真的到了那一步,芙蓉决定离开,尽管沉默无言,这段回忆还是比今早的要好太多。

      后来回忆这个夜晚时,比尔根本记不起意面是什么味道。他们吃完简单的晚餐,洗好盘子放进碗橱,芙蓉转过身来时,比尔的胃已经扭曲到要把刚吃下去的意面挤出来了。他端详那张脸,一道凸起的白色疤痕横过鼻梁,左边面颊在一团缠结的伤疤处凹陷,嘴唇缺了一块、扭曲着,眉毛因为前额的创口变得不对称。芙蓉任由他这么做,没有回避,她当然不会。他这样看着,吻她的冲动就像他们相识后的每一天那样,没有减少半分。两个月来他已经熟悉这全新的图画,懂得如何摈弃创痛的打搅去解读她的未尽之意,但从那声毁掉了一切的惊喘开始,他似乎就失去了这项能力。

      “你得明白,比尔,”芙蓉缓慢地说,“我的脸永远不会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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