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一颗巨大的牛肉丸

32、第 32 章

　　这件花纹繁复的衣裳唤起了竹安儿时的记忆，母亲一直与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同，她略大了些才明白，母亲是汉人，是外国来的，而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法兰西人。
　　小的时候，她也好奇地问过母亲，怎的会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异国他乡，母亲一直只说着，因着遇上了她的父亲，有了感情，才随着他回了他的家乡。
　　竹安也确实见着了，在父亲面前，母亲总是幸福的模样，连眼神都更带着些暖意，可是母亲大多数时候都是忧郁的样子。
　　她不似法兰西的女子一般爱逛街，爱下午茶，爱宽大的裙摆和各色的遮阳帽，而时常穿着汉式的衣服，独坐在窗前，读书或者绣花。
　　而眼前的这件水红色袄衫便是母亲常穿的。
　　竹安只能想着，是不是汉人多爱这种款式与颜色，因而撞了花色与款式也不稀奇，她心里便这么劝着自己，也无法向四福晋问出口。
　　林妈捧着衣衫上前来，便要帮她换衣裳，竹安略有些不习惯在人前换衣服，神色看着有些为难。
　　“林妈，带竹安姑娘去房内去吧。”四福晋倒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出口帮解了围。
　　“姑娘跟我这边来，衣服有哪里不会穿的，叫我一声便是了。”林妈拿着衣服带着竹安走向了内室，引她进了去，便帮她关了门，在门口候着。
　　四福晋也不急，抿着茶坐着等着，中间只听得门内嘻嘻索索的声音，竹安显然是不太会穿这么复杂的衣服。
　　不过好在她常见着自己的母亲穿，也不算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好一阵子忙了出来，穿得倒是像模像样。
　　竹安一边低头检视着自己是不是哪里穿的不对，一边推了门便走了出来，她还兀自扯着衣裳，门外的俩人都已经看呆了。
　　四福晋不用说，她跟在冼钰桢身边长大，自是见了不少她穿着这般的模样，竹安简直要与她记忆中母亲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而林妈则更为震惊，她惊异于，竹安竟比四福晋本人更像冼钰桢。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林妈不禁喃喃自语。
　　这话听在竹安与四福晋的耳里，又自是不一般的光景，竹安只道是说她与四福晋相似，这段时日以来，多得是有人这么多，她自己也觉着像。
　　而四福晋却直到，林妈所说的像，是指竹安像冼钰桢。
　　“竹安姑娘，麻烦你帮我试了衣服，我挑了几件收拾，你若是不嫌弃，我让妈子带你去试一试吧？”四福晋突然说了要送竹安首饰。
　　竹安虽说觉得有些怪异，但因着四福晋的身份不好说什么，最奇妙的便是，自己完全不抗拒与四福晋有更多的联系，这也令得竹安不愿意拒绝四福晋的说辞。
　　一个妈子过来带着竹安去了另一件屋子去取四福晋挑出来的首饰，及至出了门，四福晋才招了林妈到跟前。
　　“她是真的很像我母亲么？”四福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竹安西洋长大，生性活泼，即便穿着这身衣裳，也是少女气息十足，不似兴蔚小时候见着的略带愁容的冼钰桢。
　　林妈却斩钉截铁地说，“确实更为神似，她更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天真活泼，真真是个俏美人儿。”
　　林妈算的上是与冼钰桢一同长大，自是见过的少女时期更多些，那时候她还没有遇上舒穆禄鄂代这个误她终身的男子，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动心。
　　四福晋立时也明白了，林妈所说的，是母亲最动人的那个时期，如此一想，对于鄂代的恨意便又多了一分。
　　她估摸着竹安要取完首饰回来了，便也不再跟林妈多言。
　　果不其然，林妈刚退回去，竹安便带着首饰回了来。
　　四福晋热情地上前，帮着竹安试首饰。
　　“这些首饰我也没戴过，今个儿想着，倒是衬了这件衣服，便想着东西要给有缘人，便送了你吧。”
　　竹安在刚瞧见这些首饰的时候，那股子熟悉感又泛了上来，只是四福晋如此热情地这般说辞，倒又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多谢四福晋。”
　　“我瞧瞧，果真是该配美人的。”四福晋帮着竹安戴妥当以后，便左右瞧着，不住地夸赞，闹了竹安一个大红脸，之前学的那些客套话，也忘了大半。
　　“竹安姑娘若是不忙着，过两日倒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福晋言重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便是。”竹安内心也有些忐忑，不知道福晋能有什么忙需要自己去帮的。
　　“过两日是家父的生日，我听得如意苑的人说，你人像画得不错，若是姑娘得空，我去跟焦官正告个假，姑娘随我去画几幅画可好？”
　　这番话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竹安也没有理由拒绝。
　　“回福晋的话，奴才都有空的，到时候是随福晋一道前去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来了便是。”四福晋说完，又看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这一身你穿着真是好看，那日不如也穿这一身吧？”
　　女孩子都爱被夸赞，竹安也不例外，她自己也觉得这身衣服与平日里穿的旗装有不一样的美感，又与母亲的衣服极像，若是有机会能穿，自是也不会拒绝。
　　“那奴才全凭福晋安排。”竹安福了一福。
　　四福晋等着竹安去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又拿了焦官正的《松鹤延年》图夸赞了一番，又闲话了几句诗词画境，闲扯了几句，仿佛刚刚衣服那件事只是个插曲。
　　丫头们又来添了一道茶水，四福晋这才止住了话头。
　　“今个儿麻烦竹安姑娘来送画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差人送姑娘回去吧？”四福晋就准备叫人了。
　　“不麻烦福晋了，宫里头的马车在外面等着呢，我坐了车回去便是了。”竹安谢过了四福晋的好意，自己抱着包了衣服的包裹，跟着林妈便往外走了。
　　留四福晋一人坐在屋子里，心里只盘算着，要如何将这副打扮的竹安，不经意地送到她父亲的面前。
　　竹安原以为能早些回去歇着，哪知道在四阿哥府耽搁了许久，回到教堂的时候，天也擦黑了。
　　初九摆好了碗筷，正准备要开饭，白晋见着竹安回来了，立时招呼她过来坐下。
　　“丫头你回来的刚好，快来吃饭。”
　　“白爸爸，我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这就来。”竹安刚刚在四福晋那里只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会子闻到的饭香，立时便觉得肚子咕咕叫了。
　　她跑着会了后院，把衣服塞进了柜子里，便又跑回了饭厅。
　　“你慢着点，等你开饭呢？”白晋帮她把碗筷都归置好了，“今个儿怎么带了这么大一个包袱回来啊？”
　　竹安不常带绘画材料以外的东西回来，白晋也是有些好奇。
　　竹安饿的很，一边往嘴里塞着菜，一边含糊地回答。
　　“今个儿去四阿哥府上送画了，四福晋说赏了我一套衣服。”
　　白晋听着也觉着正常，那些个宫里的女眷，时常也有赏给旁人东西的，便也没有细问，加之看着竹安饿成这副样子，便只劝着她慢些吃。
　　“你慢点，一会噎着了。”嘴里念叨着，手上还不忘给她递一碗汤过去。
　　竹安顿了会，喝了一大口汤，这才停了下来，与白晋闲话几句。
　　白晋说着自己这几天又要忙起来，京城里有国外的商队要来，因而过来教堂的人也多了许多，竹安这些时日都往宫里跑，确实也没怎么见着白晋。
　　教堂里几个人也没什么主仆之分，饭后白晋看着竹安与初九一起打秋千、踢毽子，初七只在一旁负责推秋千、捡毽子，委屈得直跺脚的样子，更是不觉笑出了声。
　　饭后消食了一会，才又各自回了房间睡下。
　　“姐姐，四福晋送的衣服好看么？”初九跟竹安并排躺着，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心中憋不住的疑问，便直接问了出来。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今个儿也躺下了，便不拿了，过两日要穿出去，回头你帮我整理一下。”竹安又想起来今天自己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的样子。
　　“这四福晋也是奇怪，我以前听书的时候，总听说赏金赏银的，还甚少听说赏衣服的。”
　　“我也觉着有些奇怪，说是要试一下，又说赏了我了。”竹安翻了个身，面朝着初九说着话，“不过也赏了首饰了，可能做福晋的，与书里说的不同吧。再说，赏都赏了，也不能不要。”
　　“这倒是。”初九跟着也翻了身，与竹安面对面，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要我说啊，说不定是你穿了以后，福晋对这衣服不满意了，干脆就不要了。”
　　“你是在说我穿这衣服丑？”竹安假意生了气，伸手便要挠初九的痒痒。
　　“没有没有，我说姐姐穿的太好看了，福晋也觉着衣服得给了合适的人穿。”初九立时改了口，缩着躲避竹安伸过来的手。
　　两个小姑娘很快便把衣服的事忘在了脑后，又在床上笑着打闹了一阵，有些累了，便也不再闲话，躺着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