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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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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尼娅感觉有些热,她转头看向窗外。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下行,它击打在窗户上、石壁上、瓦片上、木栏上……静默的城堡开启不存在的喉舌,在雨水的击打中低沉吟咏起流淌过的时光。
泽尼娅起身走向窗边,眩晕的头脑本能地渴望着从玻璃上渗出清冽凉意。她伸手按上玻璃窗,雨水洗刷过的凉意清爽地汲取走她的燥热。
碧绿的草地、鲜艳的花朵、灰蓝的城楼、青褐的道路、墨绿的远山、灰白的天空……它们隔着变换的雨水痕迹,在窗户上模糊成斑驳精妙的色块。
泽尼娅将脸颊贴在窗户上,光滑冰冷的玻璃让她感觉到舒适。她恍惚在一片墨绿与洁白中看见一点黑色,那是洛伦·弗罗斯特先生吗?他在玫瑰花田里吗?
“泽尼娅?”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一晃神间那个模糊的黑色块就不见了。
泽尼娅转过头,眼角的余光突然恍惚瞥见大片的鲜红,可等她再次转头认真看去时,雨中仍是那幅素净的色彩。
没得到回应的莉娅伸手探了探泽尼娅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令她吓了一跳。
“你在发热!”她把泽尼娅拉离窗边。
怪不得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泽尼娅慢了好几拍地想着,她乖巧地被莉娅塞到床上,因发热而显得水濛濛的眼睛盯着莉娅忙碌。
她找来体温计,又翻出药箱备用,把毛巾浸在冷水里,盯着钟表上时间到了后,拿出泽尼娅的体温计。在见到温度不算太高后,莉娅松了口气,把浸凉拧干的毛巾搭在泽尼娅的额头上,看她舒适的眯起眼来。
莉娅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脸颊,发烧的泽尼娅乖得像只玩累了的大狗,一句话也不乐意说,就睁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看她,她走到哪就看到哪。
“难受吗?”
泽尼娅摇了摇头,又诚实地说道:“渴,有点晕。”
莉娅给她倒了水,看她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空了,又递给她。一缕头发垂下来黏在泽尼娅脸上,莉娅给她别到耳后,接过杯子又倒了一杯水。
“晕就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再量量体温,要是降下来了就不用吃药了。”
泽尼娅乖乖地躺下闭上眼睛,她脑子里仍然转着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有变换旋转的色彩。
框在雨水窗户里的色彩像一幅曼丽的油画,圆坠坠的雨珠儿一路滑落出奇异的色彩变换。它从朦胧的图画中拖出一条清晰的行迹,一个高瘦挺拔的黑色身影站立在玫瑰花田,像一株红杉投下的阴影……
泽尼娅在雨声中陷入睡梦。
……
高窄的台阶一路向下,雨声被厚重的石壁隔绝,只有湿意淋漓的空气在时刻提醒着每一寸被潮气黏着的肌肤,雨一直没有停。
拉尼娅一手提着个小木箱,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盛着短蜡的陶盘,撕开水汽淋漓的空气,一路走进地牢。
尤兰德坐在宽大柔软的椅子里,悠然自得地翻着一本书。他手边还放着几个小木雕,那是尤兰德以指甲雕出来的书中角色。
他转头看向拉尼娅,安闲地对她打了个招呼:“夜安,女士。您最近似乎清减了不少。”
“夜安。”拉尼娅说道。她并不打算回应尤兰德的后半句话。
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吸血鬼不是个简单角色,拉尼娅很清楚,她曾经能够压制他,是因为那时候的尤兰德只是一个受她掌控的实验品。她从不必听他说得任何话。
“您知道的,只要您开口,我并不吝于提供些许帮助。”尤兰德微笑着看她。
拉尼娅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直接向地牢更深处走去。
她现在也不必听他说得任何话。
被忽视的尤兰德毫不在意地转回头,慢悠悠地翻开下一张书页。
拉尼娅走向其他实验品。尤兰德仍未被放出地牢,但他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现状。拉尼娅不知道他这副安然于此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就像她不知道当初尤兰德的愤怒中有几分是刻意的表演。
她不擅长这个,但也不必理会这个。洛伦·佛里思特给她安排好了合适的位置,她只需要做好属于自己的部分。
拉尼娅从木箱里取出她最近的实验成果,那可以使吸血鬼产生些许对光明抵抗能力的产物,已经在兔子身上取得了理想的成效,现在可以在吸血鬼身上进行试验了。
她记录好数据,回往实验室的路途中,再次经过了尤兰德的牢门外。
这悠闲的吸血鬼看向她:“您要走了吗?或许您可以帮我为您的领主传个话?”
拉尼娅不得不停下。
在签订契约的那一日之后,洛伦·佛里思特就再也没有前来见过尤兰德,他仿佛已经将自己的契约对象遗忘,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洛伦·佛里思特对他另有打算。
“无论现在情况如何,无论你们怎样看待我的建议,”尤兰德若有深意地看着她,“那个预言是真实的。”
拉尼娅平静得仿佛自己只是一个传声筒:“我知道了。”
她离开地牢,在回到实验室后,脸色逐渐暗沉下来。
神圣之铁,暗红之血。
如果曾经这产物只是用来消灭吸血鬼的毒汁,那她现在所做的,就是将这毒汁改造成能够将永夜带到世上的前兆。
不再恐惧光明的吸血鬼会有多可怖?哪怕她控制了程度……
实验室里寂静得令人心慌,雨已经停了,但水汽还未散去。它们附着在皮肤上,像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拉尼娅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她信任她的领主……
……
她感觉自己在坠落,记忆在高热的头脑中混乱。
拉尼娅、泽尼娅,拉尼娅、泽尼娅……
时间如海无穷尽,凡人唯被挟卷其中。
出生、死亡、遗忘,再一次新的轮回。所有的挣扎与努力都被洗去,所有的悲欢与爱恨都被迫遗忘。
‘你可以不必再经历这种无尽折磨,跳脱出水面,选择自己的航线……’
她得醒过来。
可她是谁?
有什么汲取走了令她下沉的东西,像隔着玻璃的雨水以凉意汲取走她的燥热。
泽尼娅睁开眼睛。
她看见了莉娅,还有……弗罗斯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