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夜明猪20

30、3.吃一堑（10）：赏识和嫉妒

　　第二天是星期六，但是小白也没有说瞎话，她确实是要去公司加班，确切的说，她得到陈霖的指令，要她上午到公司来一趟。他没有具体交代是做什么，她也没敢细问。
　　早上九点多，她到公司，等陈霖召唤的功夫，处理了手上一些文书工作，到了十二点样子，事情告一段落，她摸着干瘪的肚子，才想着要去公司旁边的快餐厅点个鸡扒饭吃一吃，陈霖给她打电话，“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拿着笔记本，小跑着到了陈霖办公室，摊开笔记本，正襟危坐在他跟前，等待工作安排。
　　陈霖神色平和而冷静，“我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个建议。”
　　“陈霖总请说？”
　　陈霖沉吟了阵，才说：“六合这个设备款，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觉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小白打了个突，顾准跟她讲过那番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同在公司共事，无凭无据指称同事侵吞公司款，那是要担大干系的，思及此，她硬生生忍住，脑海中盘旋好几圈以后，说道：“我想还是缺少审核把关的缘故吧。”
　　陈霖微微一笑，目中有更多的鼓励，“继续说。”
　　小白按住砰砰跳的小心脏，一边思考，一边慢慢的说：“按照游总的说法，六合的设备采购之所以会出问题，是因为采购部疏忽大意下错单，技术部根据采购部下的单验收货物，财务又根据技术部的验收单付款导致的，既然如此，那么，在单据上多做文章就显得很必要了。”
　　“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小白想了想，“如果技术部验货的依据从销售部拿，采购部的付款单附货物明细，送销售部审核，财务部见到技术部的验收签字和销售部的预算核准签字再付款，也许可以避免再次发生同样的问题吧。”
　　陈霖微微一怔，这恰是他的方案。他有些惊奇，同样的问题他和邹婉华也讨论过，邹婉华只提到销售部要核验采购部的付款单，但她忽略了技术部的验货环节，从这个角度来看，小白显然比她更洞察问题关节，想得也更周全。
　　“你考虑得很全面。”
　　小白呆了呆，没想到陈霖会表扬她，她有些高兴，腼腆的笑了出来，“谢谢陈霖总。”
　　陈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瞳仁深处波澜不惊，白衬衫簇新如雪，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依然静默如一滴水银，可是接下来他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种利剑出鞘般的果敢和锋利。
　　“我打算给公司提报告，说明此次六合设备采购出现的纰漏。”
　　“与此同时，为了杜绝今后再出现类似问题，我将建议重新规范销售采购工作，首先是销售部，以后凡是涉及采购设备的合同，销售部的销售对接人要跟完全程，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负责牵头结尾，销售对接人下给采购部的采购单不再叫采购单，而叫采购申请单，以便区别后续采购部给厂家的采购单，此外，销售部要结合采购部的标准报价，拟定设备采购预算，并要报备财务部；其次是技术部，技术部到现场验货的时候，要问销售对接人拿采购申请单，作为现场验货的唯一依据，如果销售对接人提供了错误的采购申请单导致技术部验错货，销售对接人承担由此导致的所有损失。”
　　“其三是采购部，设备验货之后，采购部凭技术部、厂家和客户签字的验收单，加设备发.票，送销售对接人核验设备预算，如果实际的付款金额超过销售部预先拟定的预算上限，那么，需要等销售部重新申请预算并获得审批以后才能送财务部付款。”
　　“最后是财务部，如果财务部没有见到销售对接人和技术工程师双重签字就付款给厂家，则财务部承担由此导致的所有损失。”
　　这一番安排条分缕析，清清楚楚，小白听完，仔细一推敲，发现确实可以有效的控制整个采购动作，不由点头，“这个建议好，能解决目前采购不受控的问题。”
　　她心中暗想，这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来的吧？
　　陈霖眼中波光轻闪，反问了一句，“采购不受控的问题？”
　　小白打了个突，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终究还是缺乏足够的城府，心中所想，不经意就说了出来。
　　陈霖意味深长的笑，“你觉得今次的事，不是偶发，是常态，对吧？”
　　小白不敢作声，陈霖那个笑，以及他眼中隐隐约约的光芒，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几乎看到法医先生手上那把隐形的手术刀正在逼近她的嘴巴，想要撬开她的双唇，从中掏出一些理智告诉她绝对不可以说出来的话。
　　她虽然是个新丁，但是六合设备款事件暴露出来以后，整个采购部司空见惯的做事形态，也说明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这一点是她自己的感知，终究没有事实支撑，她不能轻易宣之于口，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小白果断的转移了视线，避开了陈霖探究的目光。
　　陈霖没有比她，而是挑了个看似轻松的话题，“我听说你拜了唐云海做师父？”
　　小白点了点头，“是的，唐叔带我做销售，我正在跟他学习。”
　　“唐云海和邹婉华有些冲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小白背后汗毛微微竖起，这要怎么回答？回答知道显得自己熟知内情，回答不知道陈霖会相信吗？
　　思量半天，她决定还是客观描述现实的好，“唐叔一直想当销售部的负责人。”
　　唐云海说过他是跟陈霖透露过这个意思的，她不算在背后说人是非。
　　“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小白犹豫了下，决定老实回答，“我只有两个眼睛，目前都只盯着我的钱包看。”言下之意，我要的是钱，其他的，不涉其中。
　　陈霖嘴角露出一点微不可见的笑纹，白蔻梓在他的心里的标签，除了不谨慎之外，又多了一个：直白。
　　和直白的人相处，要容易很多。
　　他的语调也因此轻松了一些， “你是六合设备款事件的参与人，公司很快要对这件事做出结论，你站在个人角度写个总结和建议，发给我就可以下班了。”
　　“好的。”
　　小白从陈霖的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位子上，才发现自己手心冰凉，都是冷汗。

　　下午十分，小白交了报告，离开了办公室。
　　没多久，邹婉华过来上班。
　　等到傍晚的时候，陈霖下班回家，邹婉华在后边叫住了他，“陈霖总。”
　　陈霖转过身，“怎么样？”
　　邹婉华眼中秋水盈盈，一袭浅绿色的长裙衬得她柳枝样的身姿楚楚动人，她轻轻抿着嘴，“小白的事，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揣度你的意思，就是理解错了。”
　　陈霖不置可否的沉吟了片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邹婉华，“这是白蔻梓提交的六合事件的总结和建议，给你也看看。”
　　邹婉华接过来，迅速的扫了一遍，不由脸色微变，她不得不承认，小白的考虑比她全面很多。
　　“这个人还不错，你以后可以交代她多做一些事。”
　　邹婉华指甲深深的陷在掌心里，牙根紧咬，回复了一个字，“好。”
　　陈霖笑了下，转身走了。
　　邹婉华立在当场，把那张纸捏在团成一团，捏在手心里，心中妒恨丛生，那个资质普通，长相普通，土里土气的女孩子，她有什么好，凭什么得到陈霖的欣赏，凭什么得到唐云海的青睐，自己现在的位子摇摇欲坠，她却在风生水起，照目前形势发展下去，只怕销售部经理这个位子迟早是她的，她估计也存了这样的心吧，要不然怎么会跟唐云海搅在一起？
　　想到这一层，她心惊不已，从前设计小白还有一点愧疚之心，现在，她只恨不能顷刻之间就让她头破血流，一败涂地。

　　陈霖的动作很快，两天以后，完整的报告就提交了总经理办公室，王怡雪排了时间，安排他和常思远，赵明，总经理一起开办公会，讨论报告的事。
　　总经理仔细的看完陈霖的报告，问常思远，“你怎么看？”
　　常思远是公司的元老，又长期跟在总经理身旁，对公司的情况比任何人都了解，“采购的问题由来以及，陈霖的方案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杜绝采购乱来的行径，但用处很大，从前采购是游宇明一个人说了算，现在多了销售和技术把关，三方相互制约，搞小动作没那么容易了。”
　　赵明沉吟了阵，“只是这样一来，相当于削弱了游宇明的权限，他不会因此有什么想法吧？”
　　常思远冷笑，“想法是肯定有的，我只怕他找别的办法，咱们把这个口堵上，他就在别的地方动心思。”
　　赵明想想也对，“十有八九。”
　　总经理笑了下，“管理不就是这样嘛，要不怎么说水至清则无鱼。”
　　赵明揣摩总经理的意思，约莫是赞同陈霖的方案了。
　　总经理又看了遍方案附带的事件过程报告。
　　陈霖在报告中详细的说明了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唯一省略的只是邹婉华对小白的虚声恫吓。
　　“那个白蔻梓，倒是勇悍，这把刀选的不错。”
　　他看着陈霖，“我本来以为你会选邹婉华来正面刚游宇明。”
　　陈霖沉吟了阵， “开始是这么安排的，后来，”他顿了顿，简洁的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总经理嗯了声，“就按你说的办吧。”

　　每当有重大的总经理办公会，下会之后约在一起喝两杯，或者打个球，是常思远和赵明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两个人到熟悉的小酒吧浅酌了两杯，赵明的话匣子就有点关不住了，“陈霖下手果然干净利索，连游宇明这种老江湖都掐得住，我倒是小瞧了他。”
　　赵明说道：“他脑子转得好快，知道游宇明的软肋是小游，就在小游身上做文章，游宇明肯定是要保小游的，一则小游是他亲儿子，二则小游毕竟年轻，嘴头不牢，万一给公安问出端倪来，那就拔起萝卜带起泥，纠缠不清了，”他拍着脑袋，“我就是没想到这一层，要是早想到这一层，咱们也不用等到现在，去年就直接处理了。。。。”
　　他不知道这一点其实并非陈霖的功劳，而是顾准推波助澜的结果。
　　陈霖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常思远哼了声，一向圆滑世故的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愤慨，“那句话怎么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等着看陈霖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