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日记》慕时因

8、两座山

　　今天是大年初三，天气难得终于不再下雨。沈昀景戴着口罩，骑着他那辆拉风的绿色大摩托来到华商超市时，其中战况只可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往常这个时候，来买菜的群众顶多都是些大叔大妈爷爷奶奶，可今年像他这样的年轻人都加入了战壕，其程度可见一斑。

　　“大家都有素质一点啊！留点新鲜的菜给别人！”货架上，排在后边的人已经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就是就是，你这样抢，人家都买什么啊！”穿着米黄色面包服的小姑娘说这话时俏脸都红了，显然没什么吵架经验。

　　“那你要买的话你可以早来啊，”已经抢了好几捆小白菜的大妈不屑地白了那小姑娘一眼，“现在在这里啰啰嗦嗦！”

　　“谁啰啰嗦嗦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小姑娘也不甘示弱。

　　“道理就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们这些年轻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就知道刷手机，白天当然起不来，起不来就买不到菜，怪谁咯。”大妈还一副摆事实讲道理。

　　沈昀景排在小姑娘的后面，但吵架经验比小姑娘还少，想了想，索性打算放弃小白菜，转而去排摆着莴笋的那队，那莴笋模样看着虽然有些焉儿了，也不是叶子菜，但好歹是蔬菜，应该差不多吧……

　　“大哥，你来评评理，像她这样抢菜，人家还怎么买？！”面包服小姑娘拽住了沈昀景的胳膊，眼里满是委屈。

　　“你家要吃青菜，我家难道就不要吃青菜了？又不是就你家有老人，我舅舅年纪比你还大呢！”小姑娘边说，眼泪都快留下来，“他这两天发烧了……”

　　话音落，几乎同时，她周围原先的那些人就退到了十米远，仿佛看着怪物般看着她。小姑娘一怔，当即意识到不该提发烧发热这件事，立刻小脸也涨得通红，四下无人相助，她更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得望了望同样看着她的沈昀景，四目相对，仿佛有千万言语，却无法发声一句。

　　片刻后，她只得在众目睽睽下匆匆捡了几颗小白菜。

　　“对不起。”小姑娘转过身，向收银台走了几步，又回头深深向众人鞠了一躬，快步跑开了。

　　“大清早的真的是倒霉！”刚才的大妈忍不住道，她捏紧口罩的鼻夹，像躲病毒似的，用两根手指小姑娘刚才挑剩下的里面又捡出两根，“家里有病人就不要出来瞎跑咯，小小年纪就知道祸害人长大还怎么得了！”

　　至于刚才的其他人，在小姑娘离开后，虽然也面有惧色，但大多还是理性地挑了几把小白菜，就快步离开了。

　　“如果刚才她不提家里的那件事，你会帮她说话么？”刚才站在沈昀景身后的一位戴眼镜的秃头大叔凑过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沈昀景心下一沉，没说话。

　　“是我我不会，那老女人虽然嘴巴缺德，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秃头大叔说。

　　也是在这一刻，沈昀景忽然意识到，这场突发的疫情所带来的，或许不仅仅是冰冷的残酷的死亡，而是一场人道灾难。

　　它将考验人类的善良、悲悯，甚至最后的底线。

　　.

　　沈昀景回家的时候，林星一手抱着林小野，一边正在用手机认真地读两条汉城的当地新闻，首先是导致这场超级疫情的病毒终于被定名为SA-9102，其次就是汉城即将要动工建造两座医院以接纳每天不断上涨的病人。

　　不过这两座医院的名字很古怪，一座叫做祝融山，一座叫做雷公山，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超级疫情的大背景，大概所有人都真的会以为它们是两座山。

　　林星转念一想，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忙又去查资料，这才发现了其中原委：

　　说是汉城在古时是楚地，楚人认为自己是火神祝融神的后代，而在中医里，五脏中的肺又属金，这次的病毒，在中医上被称为邪金，在五行中，火克金。至于说山这个字的意思，在易经中，山是艮卦，有止和停的意思。而至于说雷公山，一方面，雷是电也是火，易经中是震卦，震卦五行为木，而木又生火，火克金。另一方面，在华夏的民俗文化中，雷公也是惩罚的罪恶之神。

　　所以总结来说，以易经与民俗文化的寓意引入到医院的命名中，不仅仅是希望它能起到震慑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它也表达了对华夏千年文明的一种崇敬之情。

　　“所以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听完林星对两座山的描述，厨房里的沈昀景边用杀菌洗手液仔细洗着手，边回头看他。

　　“差不多吧，”林星点点头，厨房里的灯没开，日光照进屋里，沈昀景的脸色并不好看，“怎么了？是外面的情况又严重了？”

　　沈昀景想了想，没把在超市里遇到那个女孩的事说出来怕林星担心，只是道：“菜确实不好买。”他指了下脚边的塑料袋，“没买到你想要的莲藕，不过买了莴笋和西蓝花，年糕也买了点，我们晚上可以糖炒年糕吃。”

　　林星知道在这个情况下，能有吃的就不错，忙说好啊好啊，就听沈昀景又道：“不过这个阶段过去，情况应该会好些，我白天看新闻，说政府已经开始控制了。”

　　“要不然明天还是我早起去买吧。”林星忽视了他的后半句，忙说。

　　“算了，这样容易增大感染的几率。”沈昀景摇头拒绝，从厨房里走到客厅，又开始翻电视机矮柜后的纸盒，那里除了放了林小野的奶粉外，就是那一箱他之前在网上买的两盒口罩。

　　“哥你是有多无聊？都开始数口罩了？”林星故意打趣道。

　　沈昀景也没回他，就是开始仔细数起来。他之前翻墙看新闻，在汉城疫情的苗头之初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直接在网上定了3大盒，加上前前后后又在药店里买的，差不多有两百只，口罩数量看似不少，但最近消耗得也很快，家里两个人用，出门一趟超过4个小时就要换一只，这样算下来，其实也并不多。

　　“咱们还有多少只？”林星问。

　　“179只。”沈昀景说。

　　“这个数字真吉利，跟哥的身高一样，对了，我听说现在外面的口罩都卖到35元一只了？这是疯了吧。”

　　“是疯了，而且是爱买不买，你不买，马上就抢不到了。”沈昀景也摇头。

　　说完，沈昀景就走来坐在了林星身边，看他给林小野喂奶，果然，自从换回了之前的品牌之后，林小野的表现就乖了不少，只是头发稍微有些长了，林星之前虽然买了婴儿专用的理发剪刀，但还是不敢亲自上手。

　　“宝宝要理发了。”沈昀景说。

　　“是呢，长了好多，但我一个人可不敢剪。”林星说，说完，还故意给林小野头上那几根软毛拨乱了，拍了张蠢萌的照片给林笑看。

　　“小混蛋，你说你多阔怜，你娘不关心你，你爹也不要你，就剩下你舅舅一个人对你好是不是？”

　　林小野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就知道手舞足蹈的傻笑，边笑还边露出刚长出的两颗的白白小小的牙齿。

　　“我们宝宝长牙咯。”沈昀景看见林小野这个模样，也是父爱爆棚，把林小野从林星怀里抱过来，玩起了举高高，玩了一阵，又道：“等明年，不，下半年，这疫情过去了，干爸就带你去迪士尼好不好？”

　　“他太小了，还去不了迪士尼。”林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再说他去了能干嘛？”

　　“不知道，总之我们宝宝想去，对不对？”沈昀景和林小野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也会化身大男孩，不是和他额头抵额头，就是和他玩大手碰小手的游戏。

　　林星很喜欢看这样的沈昀景，他牵着嘴角，手机这时忽然“叮”一声，自然是微信的消息，发信人是林笑，他顺手点开了，却忽地一怔。

　　「他就是我儿子？」

　　不对，即使是透着文字信息，林星也一眼认出，发消息的这个人绝对不是林笑，也不可能是林笑。

　　林笑是什么人？那是被大神点化了的狐狸精，是绿茶中的西湖龙井，发文字信息最喜欢用各种萌萌哒或者撩人哒小表情包，要不就是用诸如“~，mua”这类的小符号。

　　「你是？」林星有些忐忑地回复。

　　「我是叶鸣泽。」顺便，对方还跟了个系统自带的高冷的微笑表情。

　　“完蛋了完蛋了！”林星双手握拳在胸口，围着木茶几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是道长，道长出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道长？”沈昀景抬头疑惑地看他。

　　“我姐是狐狸，他是道长，专门收我姐的那个！我跟你说过的！”林星急得团团转。

　　“你是说，林笑的前男友，林小野的亲爹，叶鸣泽？绰号叶道长？”沈昀景恍然，终于反应了过来。

　　“没错就是他，完蛋了，他肯定是要来和我们抢儿子的！”林星垂手握着手机，看看他，又看看笑嘻嘻的林小野，一张脸快拉长得有两个大。

　　叶鸣泽出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