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杉禾

47、寒冬

　　一直以来，南疆对闻涛的欣赏都是多过怀夜的，他不明白怀夜为什么老盯着他看，他脸上又没有多出一朵花来，总搞得莫名其妙，他小时候还会因此生气，但渐渐长大便有些习惯了，不管他承不承认，怀夜就似他的一个小跟班，几乎走哪跟到哪里。
　　怀夜总是在南疆练武的时候在旁边坐着，他也不是一直都看着南疆的，起码在遇到闻涛轻欢后有所改善，小时候他一直追随着南疆的身影更像是一种肯定与憧憬，告诉他他是容许活着的，也可以活成如南疆那般鲜明的样子。
　　但他却也知道，他不是南疆，他永远也活不成南疆的样子。
　　后来，怀夜渐渐地脱离了南疆的那片阴影，他不再需要看着南疆来慰藉，可他还是愿意待在离南疆近一些的地方，像缺乏安全感一般，他仍然会在南疆练武的时候坐在一边，闻闻园中花香，看看手中书籍。
　　怀夜年纪虽轻，但他已看过不少书了，北海虽说总可劲欺负他跟南疆，但对他们都是极好的，颇有一种我的弟弟们只能我来欺负的气势，怀夜不想精于一道，她便将各个种类的书籍都尽可能的给他找来看，但怀夜从来都是给他什么便看什么，从来也不见喜恶。
　　怀夜虽然样样都碰，却唯独武字一事上半分不愿沾染，他心里一直都觉得武能生暴，便是这东西害死了他的爹娘，如果可以，天下就不该有练武之人。
　　南疆自觉学艺有成这年是十五岁，闻涛有句话他甚是赞同，不管自我感觉多好，总要出去见见世面，同旁人比对比对，方可知是好是坏，闻涛那时虽是为了逛青楼拉他们出去但却也当真为了厨艺之事，闻涛那年是十六岁，于是南疆便选在了十五岁。
　　这时候闻涛正被关在家中禁足，轻欢在研究新药，好让他母亲这个冬天过得舒适些。
　　怀夜自然是跟着的，其实虽说怀夜同南疆待在一起的时间是最多的，但他们二人很少讲什么，怀夜不是那种会主动搭话的人，南疆自然也不是，诚然怀夜无数次的想劝说南疆放弃练剑习武，但他也知道，南疆决定了的事情是无法轻易更改的。
　　他向往的这个人，拥有世界上最最强大的内心，他坚定不屈，不会轻易受外界影响。
　　而很多事情，便像是注定好了一般。
　　这一日正是寒冬，北面下了好大的雪，所有的景色就裹在纯白的棉被里，看到这景象时怀夜心中猛地一悸，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从不曾忘却。
　　他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实在太冷了。
　　既然是要验证自己学艺如何，那自然不能找难度太低的，而南疆也没蠢到去找那些太厉害的妖怪们的刺，南疆在北海的书房做过些研究，最终选定了一方山头。
　　这山上有只妖怪，是只黑熊精。
　　熊精力气大又彪悍，只是速度与敏捷性差些，即便打不过，总能跑得掉。
　　南疆算得很好，但他万万没有算到，熊精的朋友——隔壁山的蛇精这些天跑来同黑熊话家常。
　　按道理说，这时节普通的熊和蛇都在冬眠，而这两只作为已经修成妖精的熊和蛇，虽说冷的哆嗦，但半点便宜也没让南疆占到，甚至因为活动了筋骨，动作还愈发的灵活起来。
　　熊精本就靠力量取胜，空挡多破绽多，可现在蛇精在旁边冰冰冷冷的瞧着，补足熊精空位，随时准备上来戳你一下咬你一口，这些山野里的妖精也和白泽不同，白泽受上苍眷顾，生而为妖，可这些山野妖精是一步步修炼上来，经过多少年摸打滚爬狠命厮杀才活了下来，打法自然与南疆中规中矩的样子不同，他们下得去手也狠得下心。
　　南疆被杀的节节败退、无力招架，本来肯定就是要撤，但是蛇精看准了这一点，眼睛一眯，手上一根锥行铁棍就朝着旁边一直焦急观战的怀夜插了过去。
　　怀夜全身心都放在南疆上，又没有练过武，如何躲得过这蛇精的毒辣一刺？
　　但蛇精的铁刺没有刺中怀夜，反而是南疆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一脸。
　　在南疆看来，他虽不怎么喜欢怀夜，但他们仍然是相伴十年的朋友，既是朋友，就该相护。
　　怀夜面色发白的看着南疆倒在他的面前，一切都像是十年前的那天，脚下是被鲜血染红的皑皑白雪，他依然像从前那般无力。
　　他痛恨这种无力。
　　但这次与上回不同，他没有哭，他不再是只能无措哭喊的孩子了，他护着南疆一路奔逃，然后发动了北海给他的符咒，保命所用，可以传送一段距离，却并不太远。
　　他们一起躲在一处山坳里，怀夜慌乱的给南疆止着血，他之前没有哭，这会却落下泪来，但他痛恨自己这般懦弱的样子，哭也默默。
　　南疆道：“哭什么，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他以为怀夜在害怕。
　　其实不是的，怀夜并不在害怕，只要在南疆身边，他觉得他哪里都可以去的，他是在心疼后悔。
　　怀夜第一次知道，暴力除了可以终结生命，还能让人活下去，倘若那时候他能够自保，他们是不是就不用这般躲藏，亦不用担心死亡。
　　终究还是他害了南疆，他害了所有人。
　　怀夜想，如果这次他们能活下去，他一定……
　　然而对方追的很快，轻易找到了他们，南疆让怀夜走，若是他来拖时间，怀夜还是有机会走掉的，不是因为怀夜更重要，这只是一种冷静的分析，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但怀夜没有走，他想，若是要死亡的话，同南疆死在一块才是最好的，便到此时，他终于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对南疆的心意：他喜欢南疆。
　　两人虽都想到死，却都没有放弃，穷途末路之际，是北海踏着七色彩云噼里啪啦驾到，原来她给怀夜的那个符咒掺了一丝她的妖气，怀夜使用之时她便有所察觉。
　　北海有备而来，自然带了不少自己潜心研究的符咒，尤其是那些杀伤力大的。
　　所以说族人们最不敢惹得就是北海，这姑娘有个原则：决不能吃亏。
　　现在自己俩弟弟都被人欺负了，瞅瞅那满身的血，她家弟弟从来没出过这种洋相！
　　这种事情决不能原谅！
　　于是北海带着自家弟弟开始拆山，专往树木繁茂泉水凛冽的地方扔火力凶猛的符咒，誓把这座山炸成一座秃山。
　　熊精和蛇精哪见过这种阵仗，整个都傻眼了，一般这种传送符咒十分难画，工序复杂，一张都很贵，他们几时见过像北海这般用的如同那只是一张白纸一般毫无压力。
　　其实要从头开始缕，那肯定还是南疆的不是，人间山川妖怪们都是封好的，俗话说占山为王，占下这座山就是这座山的主人了，别的妖也不是不能经过，小心翼翼不说，起码也得带着些许敬畏之心，好歹是人家底盘，赶紧来也赶紧走，像南疆这般上门踢馆的，便是给人家脸上扇巴掌，人家怎么可能放过你，可北海偏偏就是不讲理。
　　把人家山头炸的东一个坑西一个坑，山上动物东奔西跑惊慌失措，熊精简直要落下泪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蛮不讲理的打法，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本来山清水秀好好一个地方，这是要逼他搬家啊！
　　最后在熊精与蛇精的疯狂道歉中，北海才终于停下手来，并搜刮了一大堆药品才罢休，带着自家俩傻弟弟回长水。
　　北海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回事，看到是俩你们不会跑吗，跑回来叫人一起去打啊，这么直的冲上去送死吗！”
　　南疆虚弱点头：“阿姐说的不错，但也可见旁人所说不尽是真的，耳听为虚，还是需要自己勘察才行。”
　　北海：……
　　怀夜：“你说的对。”
　　于是之后南疆开始养伤，怀夜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他也开始钻研武艺，他将父母留下的点魄翻了出来，他以前只一味的逃避，躲在南疆身后，但他知道现在不行了，他想同南疆并肩而战。
　　他想那一天，若是可以，他绝不会让南疆在他面前受伤，他愿意用尽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这个人。
　　他想变得强大，和南疆一样强大，强大到可以让南疆依赖，而不是被保护。
　　南疆看怀夜练习武艺很是稀奇，一开始以为只是三分热度，后来发觉怀夜竟是铁了心要学好，便也没说什么，他从来不会去嘲笑一个人的决心，便也没提怀夜天赋好不好，他知道，坚持下去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北海曾同他说过，不要去轻视任何一个人现在的样子，因为他很可能便会是你最最敬佩的那个人。是以南疆在伤好了些后同怀夜一起练了起来，顺带从北海手中接过教导之职，连赴闻涛的约都少了起来，让闻涛大呼不公。
　　那是他们年少时一起走过的路，有笑有泪，有苦有甜，只因是他们自己走过的，便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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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两个小可爱评论了，所以还是更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