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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大小姐朋友的视角 ...


  •   这是个罪恶沉重的时代,随着一具具棺椁被推入河流,河边满是肃穆的人群,他们有的是父亲母亲有的是兄弟姐妹有的是妻子儿女,他们穿着一样哀恸的黑色与白色,手里提着花篮,将黄色与白色的花朵撒向河流中,棺椁会随着水流去到几公里外的公墓,他们将在河流走完最后一程。河水会洗去他们的罪孽,将本真还给他们。总而言之——不过是活着的给自己的安慰。
      亚瑟·阿孜·塞西露努依旧记得出征那天,同样是无数的花朵纷纷扬扬,全市的花商合不拢嘴的一天。人们都以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人们都以为死去的不会是自己的亲人。然而,死亡从不偏爱某人,它来了,亲吻你的面颊,亲吻你额头的弹孔,然后把你拉向地狱,在那里你会和你杀的人或杀了你的人重逢,和你的战友重逢,和你的敌人重逢,你们可能住在一个房间里,分享同意把刮胡刀。战争比国王的屁股下巴还要可笑。
      我亲爱的朋友路易斯医生,我在葬礼的现场,在大桥桥墩的柱子上给你写信,如果你看见那些墨迹,并不是我的心情多么愤怒,而是钢笔漏水了,一个穷记者的钢笔总是会漏墨水,不然他早就成为了坐单独办公室的人。
      在这刚过去的一年,我们失去了十七万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士兵,他们并非从树上长出来或者从海水里爬出来的,而是十七万女性十个月孕育出来,十几年二十几年养大的,他们有的人成为父亲没有多久,有的已经有了不止一两个孩子,现在他们都在棺椁中,胸口放着白玫瑰,随着河流缓慢潜进,去往永恒沉睡之地。

      有些人为了胜利而死,有些人则享受功勋。

      路易斯医生,我看到你常常提起的弟弟,我希望他又一次逃出了死神的追捕。我沿着即使冬天也不会封冻的河,注视着一个个棺椁被水坝拦截,看见公墓的守墓人和临时雇佣的水手膝盖沉没在飘满了花朵的河水里,他们沉默地抬起棺椁的两边,运送到木筏上。人们停在这里不再前进,我目送着他们离去,当全城的钟声响起,似乎所有的修女和神父全来到了这里,我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
      一个老人倒在我脚边,医生很快赶了过来,检查后宣布了他的死亡,从旁人的话中我知道,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唯一的孩子走上战场,就在无数的棺木里,被炸得血肉模糊,残缺不全,这位老人没有见到他的独子的最后一面。
      天色灰尘,呈现铅色,落在一排士兵铁灰色的制服上,他们站得笔直。
      医生和护士站在一块,我说不上来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我曾为了拒绝参军而逃亡,被故乡的人们耻笑,我想我永远可能不会回去,那个地方也没剩下什么人。征兵的告示到处都是,一片片森林被砍伐殆尽,三十五十年种下的树木全都变成了棺材,木匠的人数稀缺,后勤部门不得不努力使人们接受火葬。
      我在阵亡名单上看见了儿时好友的名字。
      曾经我们为了同一个少女在泥坑里厮打,我远远地看着那少女的侧影,看着她站在阵亡士兵家属的什么地方,牵着一个不到五岁的女孩。

      路易斯医生,我快要写完这封信了,一队士兵看见了我,他们说:“请出示你的证件。”
      “你在哪个部队服役?”
      我摇摇头。
      他们的目光忽然变得蔑视起来,在这个少女都需要上战场支援的时代,我这样一个人却对战事无动于衷,躲藏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听着广播播报的一个个数字,用酒精麻醉自己,我为自己受到的教育感到惭愧。
      “你的名字?”
      审讯我的士兵敲了敲桌子。
      我只有保持沉默。
      “既然你不想说,叫他杰瑞……杰瑞米。”

      我来到了迟到已久的兵营里,穿上了军装,在三十岁这一年开始了新兵生涯。
      这个营区里全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小家伙,正在接受短暂的新兵训练,教导他们的家伙年纪也很小,像是个浪荡的富家子弟,他有双灰色的眼睛。
      第一天训练时我打出了完美的十环。
      这是个惊人的好成绩,多年前我曾经在皇家军事学院就读,后来因为不服管教被赶了出去,那个年轻的长官问了我好些个问题,比如“我是怎么也躲过严格的征兵队的”。
      以他的年纪,除非他是个贵族……他真是个贵族。
      他的父亲和祖父牺牲了名誉才让他躲过了数次征兵,“五年前我父亲替代我去了战场。”
      “你有收到他的信吗?”
      “当时我哭着求他,别让我过来。那天晚上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既然我们家必须有人来的话,不是我就是他。我没收到他的信,我知道他为有我这样的儿子感到羞愧。”
      我不知道他家的爵位如何,但一定是上二等以上的爵位。下级贵族无权躲避征兵,我的故乡有个名誉骑士,家中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有五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最后一个就在这个新兵营。
      他认出了我……我不确定。
      即使是贫穷的末流贵族,也比我这个教师的儿子尊贵的多。
      彼时大贵族长官刚刚得到一级级荣誉勋章,他把它寄回家,然后收到了祖父的死讯。
      因为爵位的关系他被特许可以回到故乡完成继承手续,国家规定有爵位在身者可以得到豁免。
      但是他拒绝了。
      “杰瑞米,杰瑞米,失去的荣誉会回来吗?”
      “失去的生命才不会回来。”
      “我父亲说,污点一旦存在再也洗刷不掉。”
      “那又怎么样,我们终将一死。”

      我很久没有寄出一封信。
      一是我是待罪之身,二是行军路上经常露宿,找不到邮差和邮筒。
      我几度怀疑这个国家还有没有邮差,新兵营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曾经是某某镇的邮差。
      夜半时分我听到有人在哭泣,我们灰头土脸蹲守在战壕里,一刻不离抱着冰冷的武器,时刻警惕会不会有炮弹从天而降。
      躲在战壕里依然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断了腿的小子日夜不停地咒骂发明了炮火的那个人,“我情愿用冷兵器厮杀,上天啊,请让我活下来。”
      他能不能活下来只有医生有权回答。
      我们的军医是个刚从学校里紧急毕业的小崽子,十六岁还是十七岁来着,是个小女孩崽。
      听闻高级长官们,那些将军执政官们闹哄哄地争论了几年,直到去年因伤后未能及时治疗感染而死的人数第一次超过当场战死人数,虽然只是一次小规模战役,但军医人数远远不足成为了最严重的问题。
      医学院和护理学院首次通过了招女性医护人员的调律。
      医生的培训时间要长一些,护理人员最短一个月就能结束培训。
      她们第一次实习就是在战地医院。

      彼时还没有不准袭击战地医院的不成文规定,这些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们像战士一样死去,我不曾为阵亡列兵而流泪的双眼却在看见姑娘们失去光泽的蓝眼睛时流泪了。
      我被关到了禁闭室,因为袭击俘虏。
      “什么混蛋会袭击医院!她们只是护士!”
      那个操着异国口音的年轻士兵望着我没有感情地说:“她们在救我的敌人,她们每救活一个人,我的士兵就会死去更多。”
      我几乎把他的头砸成不知道什么东西,有人拉开了我,朝我脸上砸去:“杰瑞米!冷静一下!”
      这该死的战争不配让任何人冷静,我揪着大贵族的衣领,“我们这些刽子手都是疯子!除了疯子谁会杀掉那么多人还活着!你听见亡魂的哭泣了吗,阿尔弗里!”
      我不仅被关进了禁闭室,还有心理医生来看我,说我得了战后创伤障碍。
      他们把我送到了最近的大城市,一个金发的女医生抱着病历接待了我,我们之间隔着桌子,她身后还站着士兵。
      “你说我疯了?”我冲着女医生露出两排牙齿,“我不会伤害你,亲爱的。”
      “我也不认为你会伤害我,杰瑞米?是真名吗?”
      “……”我始终笑着。
      女医生戴着不太合适的眼镜,“我是路易莎医生,现在是你的心理医生,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对你的心理状况做出判断。”
      “我有个医生朋友叫路易斯。”我说。
      “谁不认识几个叫路易斯的人呢。我们来说一说你的问题,你不被送到这里的理由是袭击了敌军一名有爵位的士兵。”
      “那小子是个贵族吗?”
      “当然,如果是平民出身的士兵你不会被送来这里。我们也许会和谈,那个士兵的家族对和谈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杰瑞米,你很有可能被判‘破坏和平罪’。”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完了她的解释,我陷入了沉默,“难道我们这些人白死了吗?”
      “可是,不和谈还会死更多人。”
      “那又为什么开始?难道那些蠢货不知道战争就是会死人吗?他们没想到会死这么多?”
      “是的。”
      “难道我们这些人就该死吗?”
      “你还活着,杰瑞米。”
      我倒在椅子上,“我已经死了。”

      路易莎医生冷酷道:“要么屈辱地不战而降,要么死一部分人后让敌军同意和谈。”
      “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敌人死了更多人。”

      路易莎医生说完后离开了病房。
      我承认,我迷上她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08大小姐朋友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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