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尽》白鼠唯爱猫

11、第十一章

　　莫吟秋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由于男子孕育特别耗元气，再加上孕子药的副作用极其伤身，月份一大，莫吟秋只能多数时间躺在床上休养，等着阿灰给他送些果子和小动物，偶尔给他采点药。
　　当然，阿灰不会只带这些回来，蒋逸扬还给它准备了不少食物让它叼回来，好几次莫吟秋都以为是阿灰偷了哪家村民的，为此不安了好些日子，但最后都不见有村民提起，这才轻拍着阿灰的头松了口气。
　　如今蒋逸扬一走，吃的彻底由阿灰负责，因此柳悦带着蒋母上门时，屋内只有莫吟秋一个人在。
　　当然，这是柳悦特意的。
　　莫吟秋这会儿正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被她们的突然闯进吓了一跳，杯子没拿稳就碎了一地。第一时间担心孩子会被这阵声响惊到的莫吟秋急忙拍抚着肚子，嘴里呢喃着不怕不怕，看向蒋母和柳悦的目光平淡中带着责难。
　　“两位进门前都不懂得敲门知会主人一声的吗？”
　　“抱歉啊莫大夫，进来的时候心急了点，不过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柳悦做足了好人脸的做派。
　　蒋母看到莫吟秋那硕大的肚子就慎得慌，不耐地喝道：“莫吟秋，废话少说，我今天带着悦悦来，就是要你立即离开蒋家村。”
　　“立即？”莫吟秋微微眯起了眼，态度冷硬：“伯母，我敬你是蒋逸扬的母亲所以不想对你口出恶言，可你也别太过分。如今我待产在即，让我此时此刻离开，是想让我一尸两命吗？”
　　“一尸两命？就你肚子里那个怪胎，哪个产婆敢给你接生。你要是真把这怪物生在了我们蒋家村，是想让我们蒋家村背负上污名吗？”
　　男人生子，逆天倒转阴阳的把戏，这世上还从未有过先例，要是被全天下人知道蒋家村出过这么个怪胎，岂不是给整个村子蒙羞？说什么也不能让莫吟秋把孩子生在村子里。
　　这是柳悦劝说蒋母来此的其一说法，也是最冠冕堂皇的说法。
　　“污名……”莫吟秋徐徐握紧了桌沿，指节渐渐发白，他强忍着怒火，竭力平静道：“你们蒋家村的名声如何，与我何干，不管你怎么说，这孩子，我必须先生了再走。”
　　“你！莫吟秋，你别逼我。”
　　蒋母被激怒，气得不行，可她又不敢真的对莫吟秋做什么，略有些忌惮害怕他的肚子。男人怀孕，肚子还一动一动的，俨然跟住了只妖怪在里头一样，这这……实在是让人心生惧意。
　　“娘，你别生气，让我来跟莫大夫说几句吧。”柳悦装好人是装上-瘾了，哪怕心里又气又恨，脸上的笑依旧温柔小意体贴灿烂。
　　她走近莫吟秋，用着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笑着：“莫大夫，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便能让逸扬接纳这个孩子了吧？也是，毕竟这是逸扬的亲生骨肉，只要逸扬看到了孩子，自然会相信你说的一切，而到那时，你们就能一家三口快活的生活在一起了，对不对？”
　　莫吟秋像是被戳中心事般变了变脸，即便他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生完孩子后就带着孩子阿灰它们离开蒋家村，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想用这个事实来告诉蒋逸扬，这个孩子是他们的，他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蒋逸扬能够接纳这个孩子，能够为这个孩子的诞生而感到喜悦。
　　“不过莫大夫，你跟逸扬在一起那么久，你是什么性情逸扬怎么可能会不了解，他怎么可能会因为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跟你拉拉扯扯就相信你们之间有染，相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莫吟秋听到这里，镇定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微微发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唉，莫大夫，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吗？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这孩子是逸扬的亲骨肉？其实逸扬早就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只是他害怕啊，一个男人生出来的东西，万一是个怪物，那我们蒋家哪还有什么脸面在村子里立足？所以啊，逸扬选择了我，以及我们的孩子。”
　　柳悦说着，慈爱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眼看向一脸难以置信脸色煞白的莫吟秋，忍不住心中得意，挺着肚子咚的撞了把莫吟秋。
　　“莫大夫，还是赶紧走吧，省得到时候生孩子时孤助无援，还要被孩子的亲爹嫌弃厌恶，万一逸扬害怕地把这孩子丢了杀了，心疼的还不是你。”
　　“你胡说，你胡说，逸扬不会的，他不会的！”
　　“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滚——”
　　莫吟秋被彻底刺激到了，与此同时阿灰和小灰叼着食物赶了回来，听到莫吟秋的喝骂声，立马冲了进来，一头猛子撞上柳悦的肚子。
　　蒋母和柳悦被吓个不轻，尤其是蒋母看到阿灰撞上柳悦的肚子，更是惊得大叫起来，急急忙忙护着柳悦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莫吟秋被柳悦撞了肚子动了胎气，这会儿气劲过了，便扶着桌边发颤着狠狠喘气。越喘，莫吟秋的眼睛越红，泪水更是一点点弥漫上来，滑落脸颊。
　　他一想到柳悦的话就浑身止不住地发冷痛心，他明明记得蒋逸扬曾经说过，如果他真的研制出了孕子药有了他们的骨肉，他绝对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的孩子，可柳悦说什么？蒋逸扬害怕他，害怕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怪物。这怎么可能是个怪物，他每天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个孩子在他肚子里开心地活蹦乱跳着，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他健康的存在。他的孩子会给他作出回应，会在他高兴的时候打拳，在他伤心的时候拍拍他的肚子，在他无力绝望的时候给予他坚持的勇气和动力。这样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是个怪物？
　　柳悦没想到去了一趟医庐，非但没达成目的还被一只野狼撞得动了胎气，差点早产，心里存了恨，便谋划着想要弄死那两只狼。于是趁蒋逸扬还没回来，护不到莫吟秋，就买通了先前帮她做事缠上莫吟秋的那个混混去偷了一户人家刚生的小孙子，做出被野兽啃咬致死的假象，同时散布谣言说是莫吟秋养的两只狼吃的。
　　蒋家村统共就那么点大，上百口人很快就得到了风声并相信了谣言，毕竟这山里头野兽多，狼不少见，而且也的确有人曾见到过有狼进出莫吟秋的医庐，于是因为丧子之痛实在难忍的那家人便纷纷抄着家伙带着一大伙人浩浩荡荡冲莫吟秋的住处赶了过去。
　　或许就是天意弄人，明明就差那么一天时间，哪怕再多坚持几个时辰，莫吟秋就不会带着遗憾离世，蒋逸扬也不会悔恨地那么彻底决绝，放下一切去陪伴莫吟秋。
　　十一月的早晨，多冷啊。担心莫吟秋冻着的蒋逸扬用宽厚的背替他挡着，一点一点弯深了腰。
　　那阵寒风刺骨，将破旧的小茅屋吹得铮铮作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塌陷。
　　嫣红的血从屋内蔓延到了门口，缓缓凝结成最难洗净的血渍。
　　这时，门外忽然急匆匆传来几阵脚步，只是刚行到门口就被屋子里那浓郁的血腥味吓得尖叫出声。
　　“娘，血……”柳悦被屋内满地的鲜血恶心到，直接在门口狠狠干呕了起来，再看到跪坐在屋子里头的蒋逸扬的背影，不知怎地，心里一阵慌乱。
　　下意识抓紧了蒋母的衣角，感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在蒋家立足的最大倚仗，柳悦这才慢慢找回了底气一般，跟着蒋母踏进了屋子。
　　这一进去两人才看到蒋逸扬的手正被阿灰狠狠咬着，血流了一手臂，触目惊心，心疼担心他的蒋母登时抡起门边的棍子就要砸向阿灰。
　　但棍子最终没能落下，被蒋逸扬一把抓住，凶狠地瞪着蒋母：“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吟秋的！”
　　“我……混账东西，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我是你娘！”
　　“逸扬哥，你误会娘了，我们……啊——”柳悦本想去帮蒋母辩解，可谁知道刚一走近就被蒋逸扬一把推开，肚子撞到门上，疼得她立即白了脸，慌忙地捂着肚子对蒋逸扬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逸扬，我们的孩子……救我……”
　　蒋母见状也慌了，看着柳悦身下渗出了血，眼前冷不丁发黑，下意识就要出去喊大夫，不曾想被蒋逸扬直接拦住不让走。
　　他看过了吟秋的手札，知道了那个孩子的的确确是他的，是他跟吟秋期盼了无数个日夜才盼到的孩子，知道他是被活生生打死的，甚至没有人救他，救他们的孩子，他们就被残忍地丢下，任由自生自灭。
　　而这一切，都是柳悦带给他们的灾难，所以，他要柳悦也尝尝这种滋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眼前的痛苦滋味！
　　蒋母没想到蒋逸扬会这么狠，又惊又怒，直骂他疯了。蒋逸扬哈哈一笑，状似癫狂：“是啊，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
　　说着，蒋逸扬脸色一沉，冰冷的双眼直刺心慌意乱痛苦难忍的柳悦，说出的话是那么残忍无情：“柳悦，你害我妻儿，今日，我就要你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话落，蒋逸扬抡起棍子就往柳悦身上砸去，蒋母被他这疯狂的举动吓疯，急忙冲过去挡在柳悦面前：“你个混帐东西疯了吗？就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没出生的怪物，你连你娘、妻子、儿子都要活活打死吗？”
　　蒋逸扬手里的棍子紧了又紧，但他到底做不到对母亲下手，只能忿忿砸了棍子，抱起莫吟秋的尸体离开。
　　柳悦本想去追，却倒在了门边，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满脸慌张和愤恨。
　　蒋母见蒋逸扬走远，忙扶柳悦去找大夫，而走远的蒋逸扬也不再理会任何，抱着莫吟秋来到那座充满了回忆的山峰，陪他看了最后一次日出。
　　天黑天亮，等到日光彻底照亮整个天空大地，蒋逸扬这才抱着莫吟秋下了山顶，去了他们过得最开心的那个小木屋里，最后于木屋前同莫吟秋相拥着自尽而亡。
　　阿灰和小灰一直跟在他们左右，直到发觉蒋逸扬也彻底失去了活着的气息，同莫吟秋依偎着再难分离，对着长空长嗥了起来。
　　林风再一次吹了起来，落在地上的手札发出簌簌的翻动声，每一页的末尾都多了三个字，可惜手札主人永远不会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