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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梅开二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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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伯默默地叹了口气:“主上,少殿……怕是很难出来了。”
用情至深之人,为情所困之人,哪个不是折在幻境里头了?
这也是钱伯最不能理解自家主上的地方,明知结果如此,为何还偏偏要让少殿行差踏错?
“他今日若是出不来,我便亲自去救!”女人没有犹豫,说话做事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意思。
钱伯也没有什么想说的,顺势坐在了一侧的岩石上,默默地盯着里面,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总不能让主上真的以身犯险。
幻境里的时日也过得快,荣明卿好似在里头已经待上了数日,春去秋来,辗转间,到了蟠桃寿宴之时。
蟠桃寿宴也不是年年都开,天后和天君商议过,一百年一次共迎即可。
荣明卿在九天之上已经参与了有六七次了,蟠桃寿宴一次比一次办得隆重且大方,只是此次与前些次都不大一样,格外节俭。
荣明卿想得到,应当是因为六界的动荡,所以此次的盛会并没有往昔那么隆重。
他起了个大早,换下了平日里的官服,穿了一身墨蓝色的素雅绸缎袍子,早早地就去了宫门前,他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大男孩,仔细地端详着衣着是否得体,玉冠是否端正。
见到心上人时,说话会不会发颤。
“子默。”清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人着了一身白纱伴红的衣衫,信步到了跟前:“你这衣衫瞧上去怪好看的,可是礼制司那边差人做的?”
好看?荣明卿低头看了一眼。
“是……是师尊之前送来的,怀瑾也有一件,只是我好几次都忘记带出来了。”
“无妨,等蟠桃盛宴结束了,我去你宫里取便是的。”宁清绥一笑起来,整个气氛都稍显温和了许多。
“好。”荣明卿语气放得轻缓了许多,亲昵又自然地拉过了宁清绥的手。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长长的云庭,入了正殿。
面前鼎立的大殿像是有些虚像,只是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初,和九天之上没什么真正的区别。
但荣明卿的心里却狠狠地咯噔了一下子。
是,他是很沉迷在这幻境所给的美好之中,他恨不得此生都能与他相伴,还有什么比彼此共赴更让人高兴的?
只是他不能。
怀瑾此时不知去向,因他饱受折磨,如今还是孩童心智,他又有何颜面在此享受一个本就不属于他的虚幻世界。
倏地,荣明卿停下了脚步。
还在往前的宁清绥手中一滞,也跟着顿下步子,回过头来。
荣明卿撒开了两人握着的手。
宁清绥似是一头雾水,但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子默,怎的了?前方便是大殿,你可是忘了带什么?”
宁清绥手里提着贺礼,是早前就准备好的,他明明记得,子默也是准备了的,兴许是放在乾坤囊了,他也没有多追问。
荣明卿站在原地,眼中都是不舍,却又与一抹决绝交相辉映。
“今日便不去了。”
宁清绥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你在说什么胡话?子默,可是有何处不舒坦?”
蟠桃盛会岂是说不去就不去了,这都走到半道上了,宁清绥确实不知荣明卿是怎么想的。
“没有不舒坦,只是,我不该在这里的。”
说完,荣明卿缓缓抬袖,袖中蕴含的灵气直直地朝着大殿的方向去了。
这个大殿的位置诡异,它已然出现了好几次,应当就是幻境中最主心骨的地方,若是大殿破,则幻境也破。
“子默,住手!”
那一声惊呼,确实让荣明卿心头一紧,可他能想象到的,并非是宁清绥眼前让他住手的样子。
而是那个看上去瘦弱挺拔的身姿,受天雷刑,把他护在怀中,和他结下生死契,发了疯一样要救下元神尽灭的他的样子。
宁清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自打荣明卿入九天以来,从未见过他掉一滴眼泪,冷心冷情,说实在的,他都有点没办法想象紫真告诉他的那番场景。
怀瑾仙君,是为他声泪俱下的吗。
幻境在荣明卿的冥想中变得愈发的模糊,眼前那张皎皎如月光的面容也在跟前消散如一缕青烟,带着他浓浓的,化解不开的心疼。
“主上,少殿,少殿出来了!”钱伯眸中闪过一缕震撼,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手中握着的匕首也差点脱手而出。
女人似乎也松了口气,众人脸上都是一副欣喜之色,看着跟前站立的背影。
可下一刻,荣明卿像是脚步虚浮,猛地朝前栽去。
“子默!”
荣明卿穿过窄窄的黑色通道,好像走了很久,他听到有人唤了他的字,可是不同的是,是个女人的声音,并非是他朝暮所思的人。
再睁眼,刺眼的光让他下意识闭上,待适应了才睁开。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在某处山洞之中,山洞是人为精心打理过,该有的陈设一个不少,应该是有人长居于此。
石桌上的绒毯,凿刻过的山壁上挂着几串漂亮的海螺,荣明卿正坐在石床上,石床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却又分明感受到一阵天然的暖意。
这是何处?
不多时,只看钱伯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汤碗里的勺子和碗沿碰着,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荣公子,哎哟我的祖宗,您可算是醒了!”钱伯一瞧见荣明卿,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若是再不醒过来,主上该不知要发多大的脾气。
荣明卿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得发疼,半天也没蹦出个字来,反而是钱伯先端着汤药到了他跟前,药的味道在他鼻子前飘,略有些反胃。
“快把药先喝了吧,这里就是边春山了,是荣公子想找的地方。”
荣明卿衡量再三,还是先把药一饮而尽,虽然苦不堪言,但至少润着嗓子好受了许多。
汤药见了底,钱伯横竖是放心不少,这才把药碗放在一侧。
“荣公子,可有感觉好些?”
荣明卿眉头微蹙,多了一丝的戒备:“钱伯,你我不过新识不久,何故如此担忧我?再者,你对边春山也是如此熟悉,这装着汤药的碗也是玉瓷的,莫要告诉我,这许多,都不过是巧合?”
他问得直白,一针见血,眼神中也满是防备和试探。
他分明听到有个女人喊他,只是那一瞬,幻境刚崩塌,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没有多虑。
但现在,他不得不多虑。
钱伯也明显有纠结之色,他的不安分已经全盘写在了脸上,时而看看一侧的陈设,时而看看自己的手背,可就是不敢看床前的荣明卿,更不要提和他四目相对了。
钱伯他,他就是心虚啊!
可这事儿,除了主上,也没人能和少殿解释明白。
山洞口发出一声叹息,紧接着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就不要难为他了,是我的意思。”
钱伯赶紧起身,给女人让出了一个位子来,还恭敬地倒上了茶水,这一系列的动作不难看出,这个女人的地位不乏。
她生得极美,朱唇绛玉,颦笑生姿,每一步都带着似水柔情。
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荣明卿身侧的石凳上:“子默可还记得我?”
荣明卿也是在看清楚她的脸之后,眼神之中掺杂了少许的厌恶,却又不得不与她对上视线:“义母当年大恩,自当难忘。”
难忘归难忘,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他这个义母毅然决然要留在魔界时,他们早已不是一路人。
早些年的魔界不比现在,作乱人间的多了是,天界出兵三次才将其镇压分散,扶持新尊上位,才得以六界难能的太平与安宁。
很不巧,收养荣明卿的义母沈重谣也是其中之一,她道行高,布阵又为一绝,辅佐在前魔尊的身侧屠杀了不少生灵。
荣明卿没有想过因为苍生而憎恶一个女人,而是因为,这个女人曾作乱人间之事,害得他生母的国度堙灭,之后又曾设计差些害死怀瑾,梅开二度。
当时收养幼小的他,本以为是感激是上天垂怜,结果只是沈重谣对自己的赎罪罢了,她要一个明面上的心安。
沈重谣见他开口说话,还道了她身份,笑得愈发慈爱不少:“阔别数年,本以为子默会不记得了,想来子默还是认得的,不枉义母这些年为你的筹谋。”
筹谋,荣明卿有些想笑。
可这厌恶又反感的情绪,并没有拉到明面上来,他牢记紫真对他的交代。
“此时到边春山,不知是到了义母地界,望义母恕罪。”
“都是自家人,讲什么客套话?你能来,义母非常高兴,困在这边春山数年,还当真没有人来瞧过我。”
“义母说笑了,钱伯不是一直伴您左右?”
荣明卿只点了一句,钱伯却心虚地退后了好几步,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沈重谣也随之睨了一眼,笑道:“身边总是要留两个人的,也不谈这些俗事,子默如今前来,可有要紧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重谣心里自然懂。
荣明卿本就没有要和她周旋的意思,能直接开口,他自是直说了:“我要取一样东西,还请义母勿要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