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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5 ...

  •   第三箭射来,乞丐想把白霜序推开,白霜序则想将他踹下马,两人互推又互相拉扯,箭是躲掉了,但来来回回却将白霜序肘部的那道口子撕得更大,直接裸露出白肉来。
      白霜序正要发作,就听见那乞丐喊:“你帮我个忙,往那边走,金子我就不收了。”

      看他不理,乞丐直接上手扯缰绳。
      白霜序“吁”声勒马,两人齐齐撞向石火寨的那位长老,岳诚喊人布防,显然也没想到,刚一失神,手腕便传来剧痛,长刀为人所得。

      乞丐忍不住抚摸了一把:“我的好宝贝!”
      这刀是他先前典当的,分明和那掌柜说过,替他留着,结果竟叫人先一步买了去。

      趁这档口,压阵的师昂摘叶飞花,百步之外将江有梅扣动扳机的手打落,白霜序夹马肚,携着那乞儿紧随其后冲出重围。
      众人来追,他们在入山口弃马,改为步行躲避。

      ——

      乞丐坐在石头上,白霜序帮他把箭头剜出来,幸好箭上无毒,只需要挖掉烂肉,敷上金疮药便可以包扎。白霜序去撕布条备着,那乞儿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白霜序会错意,给他找了节木头:“要不你叼着。”
      石头上的人没动,依然紧紧握着他的胳膊。

      师昂看不下去,飞速拂过他手臂上几处要穴,直接给他拔了出来。

      乞丐痛得大汗淋漓,龇牙咧嘴地骂道:“他娘的,你动手前不能先给我打声招呼?”
      师昂端详着他的脸,平静地说:“难道你不是要拔出来?”

      乞丐擦了把冷汗。

      师昂故作思考,以商量的口吻问道:“要不我再给你扎回去?”
      乞丐赶紧用另一只手把他推开,而后哆哆嗦嗦去摸白霜序袖子上的裂口,对着那道十字疤反复摩挲,忽然撩开头发抬头上看,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圆脸,试探地问:“儿,儿子?”

      “这,我……”
      白霜序觉得实在荒唐,迅速将手抽出来。

      那乞丐挥手去抓,忙又说:“儿子,你的腰眼上是不是还有一道疤,和这差不多?”
      白霜序警惕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他的腰上确实有一道伤痕,瞧不出是什么所致,但他不是木樨,他根本不知道疤从何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师昂向前小迈一步,挡在白霜序跟前,此人鬼鬼祟祟出现在关津处,不知用意,难分敌友,且嘴巴没把门似的说话半真半假,预备替那小鬼打发了去。
      那乞丐自是不让他得逞,还拉着白霜序游说:“当年,在宛温的岩山寨……”

      白霜序悚然一惊,缠裹布条的手故意用力,乞丐痛得立刻噤声。他现在可是楼西嘉的徒弟,万一露馅……

      阿娘从前确实收过一个弟子,名叫燕然。
      听说是去蜀南探亲后,往阆中祭拜师祖的路上捡到的,也算与那孩子有缘,第一次相遇楼西嘉匆忙赶路,并没有多管闲事出手,当她在鸳鸯冢的谷碑前再度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时,这才动了慈悲之心,觉得自有天意。

      白霜序不敢看师昂的眼睛,这位武功高强的前辈,可比他想象中要聪明警觉,他怕自己目光藏不住秘密,露了怯,但也为对方是否怀疑而忐忑不安,只能兵行险招,先反客为主,喝住这乞儿:“你与我母亲春风一夜,骗得她从宛温千里迢迢与你前往巴蜀,最后客死异乡,是与不是?”

      乞丐先是一愣,而后看他坚持,眼珠子不由转了转,忽然明白,嘴巴先给了声:“……是。”
      白霜序立即下逐客令:“你走吧!”

      我这般配合,怎么就走了,不应该啊!
      乞丐腹诽,接着他的话辩解,说得声泪俱下:“我当时借由金牛道去了塞外!我,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离开前,我将所有的钱财家当都留给了她,我是真没想到你娘,你娘会……诶!”

      师昂旁观,心想这俩人演得还挺像,还是说……他蓦然愣住,难道这小子确实不是那位小的少教主,而是楼西嘉的弟子,是自己想多了?

      那年离开天都教后,关于滇南的一切,他都刻意回避,故人在脑海里只余模糊不清的剪影,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落入思维的窠臼。
      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以白少缺的性格,藐视祖宗规矩礼法,放荡洒脱不羁,白家的秘籍他想传谁便传谁,也不定一板一眼只留给白家人。此外,他也没有那么爱惜羽毛,也不是不可能自揭老底。

      滇南,埋藏着他的过去,难道冥冥之中,也影响着他的未来?

      “前辈?”
      白霜序两头都得顾着,心里头七上八下。

      师昂微笑,拍了拍他的脸颊,依稀听说楼西嘉对他这个半路捡来的弟子甚是喜爱,前些年频繁出入蜀南竹海找“西侠”李舟阳帮忙,替燕然寻找亲人,若这男人真是因为那道疤才跟过来,也算阴差阳错了却一桩心愿。

      笑着笑着,那分温柔又渐渐淡了下去,师昂在心里自嘲: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唉,初桐这人真是越来越上道,已快成为他肚子里的蛔虫。

      白霜序却还陷落在那抹笑容之中,因为易容的缘故,他的样貌可称不上丰神俊秀,但那双眼睛,却叫自己挪不开视线。他的眼睛里饱含神明的垂怜,也蕴藏着人间的烟火,向上眺看富有希望,向下低眸时又满怀愁绪。
      光影穿透丛林,将他分为两个人。

      一在暗,一在明。

      乞丐正在擦泪,垂头痴痴地坐在石头上,神色哀伤得不像在演戏,那张粗糙的脸更添了几分沧桑。
      这确实像一个死了妻子的鳏夫才会有的邋遢和孤独。
      那种气质,装是装不像的,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这个臭乞丐至少能坐实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连白霜序都忍不住心软——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不是本人的缘故,那个叫木樨的穷苦少年,叛逆好赌,不受大姐待见,没准真是捡来的?

      不过眼下,暂时无法求证。
      这个人该留该走,则成了个惹人头痛的问题,看他那赖皮的磨人样,走是不会走,但留下隐患难除。

      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师昂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的刀呢?”
      刀?刀不是在脚边么?

      “卖了。”
      乞丐下意识脱口,随后又一拍脑袋,说道:“哎哟,看我给忘了,刚刚才抢回来。”说着,他拨开一旁裹着的破布,那是一柄环首刀,刀长三尺二寸,宽约三指,比老鹫的斩|马|刀要短,比宋灏的钢刀要薄,但刀柄锻铸为圆銎形,可与其他的刀拼接为头尾两刃刀。

      柄底打了个十字纹,乞丐将其倒转过来,和白霜序手臂上的疤痕比对,说:“都是爹的错,你出生之时,我将好锻刀大成,稳婆抱着孩子来看,我心思都在刀上,火钳夹去冷却时没留心,撞上了,这才使你……”

      白霜序伸手按住衣服上的裂口。
      能想象,一个女人,经历生死大关诞下孩子,高兴地让产婆抱去给孩子的父亲看,可孩子爹呢,根本不在乎,只一心挂念着他的刀,产婆没有办法,只得屡次把哭闹的孩子送到他跟前,希望他伸手,甚至哪怕垂眸,看一眼也好,没想到……

      “哼!”
      白霜序冷笑着,转身走到大石头的另一侧,用剩下的布条擦了擦手,搓揉成一团,愤怒地从缓坡上像打水漂子一样,扔了下去。

      “都是爹的错,爹的错!儿子啊,爹找了你许多年,你可不能不认我这个爹!”乞儿耷拉着脑袋,冲自己左右脸狠狠扇了几巴掌。
      那麦色的肌肤上,立刻浮现几条毛虫状的纹路。

      一直不动声色的师昂忽然脚踢刀鞘,伸手一顶,毫不留情朝他脖子上削下去,没留半分余地。那乞丐心思一动,知道早在方才与江有梅动手时,这个“裴丹”便曾投石问路,他此刻被通缉,若是不信自己,很可能会灭口,便单手转刀,两招将他的杀气化去。

      白霜序闻声回头。
      只见师昂推手,将皮鞘与他手中刀合上,幽幽道:“玉门刀客黎老七?”

      虽然大漠远去滇南千里,但这个名头,白霜序在天都教时有所耳闻。
      黎老七本名黎旷,素来在塞外玉门关一带活动,江湖人送称号“玉门刀客”,据说其身材高大,长相粗犷,爱续络腮胡,但塞外风沙大,行人多以纱巾裹面,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他的相貌。

      据说他深居大漠,是为了寻找三大奇境之一的“往生迷迭”,后来在沙暴中不知所踪,也有人传言,他已经埋骨黄沙。

      “是我,我是黎旷。”
      黎旷将刀平放在膝盖上,将刀柄反向左手,示意自己并不打算动刀,对两人也没有丝毫的恶意。

      既然承认,那就开门见山把话说透。
      师昂质问:“你一早入了万寿城,在商市内目睹山贼行凶,为何不与孟维桑亮明身份?”多一双筷子的事,孟府不会在大好日子触霉头,给他安顿不过举手之劳。他又问:“我曾在别院外见到不少拖家带口讨饭讨吉祥的人,看你的样子该是混在其中,后又趁乱被人带到关口,你来,又是为何?”

      黎旷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先冲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才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裴二爷,你这话说得有失公允,不是你花钱让我来保你平安吗?不然我为何千里迢迢从玉门关赶到牂牁郡?”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黎旷的戏份还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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